第6章 第六章

“也有可能。”妙仪轻飘飘地应声道,看向他,即便他是宋袭野。也同她没什么关系。若是宋袭野真的死了,也只是一瞬的惋惜。

妙仪转身出去之后,宋袭野低眉沉思,京都来人寻他了,如此大张旗鼓,不像是假的。

那说明徐墨生他们已被逼回了涿州界,只要找到寻找他的人,他应该就能回京都了。他现下出事了,阿爹阿娘应当也派了人来,只要见着他的人多,有心之人,应当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妙仪回崖洞时,就见宋袭野靠在崖洞壁边沉思。宋袭野见妙仪,心里也已经有了计较。

“怎么了?”妙仪感觉宋袭野一直盯着她看,疑惑地出声问道。

宋袭野摇了摇头,应声道:“你应未曾同他人提起过,我的事吧?”

刚开始从妙仪言行之中,宋袭野便觉得她应当不想旁人知晓这件事。所以一开始也并未刻意提起。

妙仪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现在提这个做什么。

“莫向他人提起,恐生祸事。”宋袭野低声提醒道。

妙仪是在宋袭野说这句话的时候才觉得脊背发凉。幸好她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否则,正如他所说的,恐生祸事。

“你为何现在才说?”反应过来的妙仪有一些生气,既然他早知可能会生祸事,为何不一开始就提醒她,反而是现在才说!

宋袭野轻轻扯了扯嘴角:“一开始,我若是同你说这句话,你还会救我吗?”

妙仪被宋袭野问住了,仔细思索了一下,确实,犹豫了。她救他时,本就犹豫,若他还同她说这句话,她大抵很有可能一狠心就离开了。毕竟她也只是普通人,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陷入危险的境地,实在不值得。

“且一开始,你比我还要谨慎几分,实在无需我来提醒你。”宋袭野接着应声道。

他说的,不无道理,妙仪也未再应声了。

“过几日待我好些了,我便会离开,你能否带我去镇上。”宋袭野看向妙仪,接着开口问道,“我远远地跟着你,到了镇上,你不必理会我,直接去卖药草就好。”

妙仪点了点头:“好。”

“只是,在那之前,还要劳烦你帮我寻一身干净些的衣裳。”宋袭野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他身上穿得是甲胄,已经破了,里头的衣裳也破了,且都是血渍泥点子,这样穿着去镇上,实在太过惹眼了一些。

“家中还有阿爹的旧衣裳,我明日给你带来。”

“多谢。”宋袭野应声。

草药煮开了,热气腾腾间隔着薄雾,妙仪见宋袭野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递到跟前。

定睛一看,是一块平安扣。不知是什么料子,看着很透,很肥润。妙仪看向宋袭野,眼里满是疑惑。

“我身上并无银钱,只有这块玉。”

说出这句话,妙仪便懂了。垂眸看向他手上的平安扣,仅仅停顿了一会儿,便伸手接过了。

平安扣上还带着他的体温,触感极好,看着不像是便宜的物件。她救人,原本也没想着报酬,但既然有,也不需要假意推辞。毕竟她救了他一命,一块玉,再贵重,自也是比不上的。她打算将这块玉藏起来,要紧的时候用。

“多谢。”妙仪将玉放好,出声道谢。

“说起多谢,应当是我谢你。”宋袭野说完,妙仪抿唇笑了笑,未再应声了。

帮着宋袭野喝了药,妙仪便回去了。回家之后,将平安扣藏了起来。接着翻找出京财的一身旧衣裳。晏清看着比阿爹还要高大一些,也不知道衣裳会不会太小,但眼下,家里也没别的衣裳能给他了,只能拿着过去给他试试。

衣裳宋袭野穿上确实要小一些,看着有些局促。家里穷,衣裳都是带补丁的,宋袭野换了衣裳之后又整理一下头发。虽然衣裳不合身,但他的相貌,当真是一顶一的出众。即便是穿着补丁的破衣裳,举手投足却像是高门大户的小公子。

妙仪给他带了四天的白药,又给他带了好些吃的,他比之前好许多了,便如约带他下山去镇上。

又是小雨,天阴沉得厉害。妙仪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怀疑,特意上山采了好些草药才回到崖洞内。

宋袭野已经在等着了。

“你先背着药草在山脚等着,我远远跟在你身后。”

“好。”妙仪应声,接着从背篓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宋袭野。

宋袭野接过,然后看着妙仪从崖洞口出去。好一会儿,他才跟着出去。

到瞻岐镇上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妙仪顾及宋袭野身上的伤,走得慢。宋袭野远远地跟着。

簸箕村靠山、偏远,但村子里人多,山脚下的平地大多被开垦成了菜地和农田。如今下着雨,又是春日里,山野间一片雨蒙蒙的青绿色,空气冷冽又带着几分草木的清香。宋袭野在崖洞中太久了,以至于出来之后看到这样的景色,内心还有几分莫名的舒畅。只是转念一想到峡道中的场景,又沉了几分。

妙仪在前头慢慢走着,她的个子倒是挺高的,就是太瘦了一些。背篓都被她衬得大了不少。

山间路难行,一步一步,到镇上的这一段倒也走了许久。将近镇上,周遭变得热闹起来,即便下着雨,路两边也有不少卖东西的摊子。包子铺、成衣店、首饰铺,见着最多的,还是药铺、医馆。

妙仪在前头走着,其实还有些放心不下宋袭野,但是想到他说的话,又不敢轻易回头。可眼看着就快要到妙仪常卖药的药铺了。妙仪停住脚步,慢慢地回过头,他已经不在了。就如同之前一开始说好的那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一点点失落。大抵是方才走出崖洞时,未好好同他道别。

他们今后,大抵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想到这,妙仪还觉得有些奇妙。她救了一个陌生人,同他相处了将近半月,然后又再无交集。

妙仪笑着进药铺,将背篓放下来。

小虎将背篓接过,顺口问道:“今日这么早?”

“这两日有些累着了,想早些回去歇歇。”妙仪应声,这两日确实有些累了,加上前段日子被京财打的淤青还未散,虽也没那么疼了,但每日上山采药,好的自然没那么快。

“昨日你阿爹被钱老板的人追着打,估摸着是输了不少钱,你得小心着些。”小虎摆弄着药草,叮嘱妙仪道。

“好,多谢。”听见京财被打,妙仪觉得有些心酸。原本她阿爹不是这样的,从前的时候阿爹在外头做工,阿娘便在家中种菜做饭,那时候她还在村里的私塾念过一段时间的书。

后来阿爹被一起做工的人带着去赌了之后,一切都变了。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今日一共二两,我将银子结给你。”小虎说着,拉开屉子拿银钱。

“不用了小虎,这钱,先记在账上,我哪日再过来拿。”妙仪开口。

小虎马上就明白了,点头应声。

妙仪背上空背篓,撑着油纸伞出门。才出门,便瞧见一顶软轿停在对面的珠宝铺子前,那顶软轿的轿檐下挂着一串琉璃,亮闪闪的,很漂亮。妙仪盯着那琉璃看着,不一会儿从铺子里出来一位戴着斗笠的女子,一身云雁织锦,很是惹眼。

对面那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京妙仪的目光,脚步一顿,妙仪自觉失仪,朝着那女子微微一躬身,转身离开。

妙仪未曾看见,那女子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接着侧身同身边的小厮低语了几句。

宋袭野走了,其实也好,不必整日里担惊受怕的,也不必想着他是否会饿死。

这样想着,妙仪呼出一口气,脚步轻快起来。

回到家,辛恬正在择菜,瞧见妙仪,笑着道:“妙仪回来了。”

“阿娘!”妙仪放下背篓朝着辛恬笑了笑,快步走到辛恬的身边。

“芥菜!阿娘要做芥菜饺子吗?”

“嗯。”辛恬眉眼含笑地应声,“今日回来得倒是早。”

“想早些回来陪陪阿娘。”妙仪说着,想到小虎说的话,同辛恬道,“阿娘明日要不要去外爷家。”

辛恬择菜的手一顿,看向妙仪:“为何?”

“我方才卖药草的时候听小虎说阿爹昨日被赌坊钱老板的人追着打,估摸着又欠了不少。”妙仪未将话说完,却已经清楚了。他没钱了,自然就会回来要钱,动辄打骂,倒不如先出去避一避。

“那明日我们一同去。”辛恬开口道。

“阿娘去吧,我留在家里。阿爹若是回来我们都不在,必会去外爷那儿寻。外爷外奶年岁大了,阿娘也有好一段日子未去瞧瞧他们了。我今日采药草还卖了二两,若是阿爹要动手,我便把那些银子给他。”妙仪说着,又补充道,“阿娘放心,我会顾好自己的。”

辛恬还是不放心:“你同我一块去。”

“平日里阿爹甚少打我,我留下无事的,阿娘放心吧。”

妙仪劝说道,她说的也没错,京财在家里动手,大多时候都是打骂辛恬。妙仪挨打,是因为护着辛恬或是实在忍不了同他顶嘴。大抵是因为妙仪是他女儿,会宽容一些。

“阿娘,你放心吧。”见辛恬犹豫不决,妙仪继续劝说道。阿娘的身子差,前两日才被打过,若是再打,妙仪怕她身子吃不消。

“好,那你一定要顾好自己,他若要动手,将银钱给他,莫要硬撑。”

“嗯,我晓得。”妙仪应声,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