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勋第一次深深体会到带孩子有多困难,特别是这个孩子还当他是敌人。
“你不用花钱讨好我,只要快点把我的病治好就好了。”坐在客厅沙发上,季海安口气依然冷淡。
爸爸的房子很大很漂亮,但他只想跟妈妈一起生活,才分开一天,他就很想念妈妈了。
沙发上堆放了一座小山般的玩具,回家前,宇勋带他顺道绕去百货公司的玩具部,大方买了一堆高级玩具给他,轨道车玩具、遥控直升机、战斗喷射机、标靶射击、对战冲锋枪组、乐高积木、海绵宝宝玩偶、各类模型……
他不知道儿童玩具竟是千奇百怪,连外形看来丑陋的海绵宝宝,也因是店员小姐推荐的热门产品,而买了一整组回来。
带海安逛玩具部时,他显得意兴阑珊,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或故意装作没兴趣,没想到他还真的很不捧场。
“这些都没有喜欢的吗?要不要玩冲锋枪或标靶射击,我们来比赛。”宇勋忙翻找玩具山。男孩子对武器战斗应该很有兴趣才是。
“不要。”季海安冷冷拒绝。
“呃?难道……你其实喜欢洋娃娃?”才抱起一大盒冲锋枪组,宇勋不禁狐疑地问。
“笨蛋!”翻了个白眼,神情很欠扁。
其实他并非对这些玩具没兴趣,只是小小年纪的他很有骨气,绝不接受讨厌的人的贿赂。
他认定爸爸抛弃他们,伤害了他最喜欢的妈妈,所以他不会收他的礼物,跟他当朋友的。
即使儿子的态度奇差无比,但宇勋却是调整心态包容体谅,毕竟要儿子马上接受他跟他热络,不太可能。
“你晚餐吃那么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洋芋片或饼干?”放下玩具盒,暂时放弃跟儿子玩游戏互动的打算,他继续对儿子摇尾示好,记得也有买了一堆零食回来。
“妈妈说不能乱吃零食。”季海安对零食兴致缺缺,餐厅外送的晚餐对他来说太咸太油,他吃惯妈妈烹调的食物。
“你很听妈妈的话。”宇勋说的欣慰。万一儿子面对雨洁也这副德行,那可就太辛苦她了。
“当然。”因为妈妈很爱他,是很温柔的好妈妈。
他想着长大一定要照顾妈妈、保护妈妈,当妈妈告诉他生病的事,他其实有点难过,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怕妈妈为他伤心难过,所以才答应妈妈来找讨厌的爸爸帮忙。
“那你是不是要打电话告诉妈妈你在这里?”宇勋掏出手机交给他,期待他快点拨电话给季雨洁。
“我已经告诉妈妈了。”下午他跟秘书阿姨借电脑上网,就是为了寄Mail给妈妈,告诉她,爸爸相信他的存在,他要暂时跟他一起生活。
“什么时候?”宇勋一愣,视线看向放在他身边的背包。
他猜想里面应该有手机,不禁有股想立刻翻找儿子背包的冲动。
“你要不要先去洗澡?需要我帮你吗?”他故意问,决定来个调虎离山之计。
“不用。”季海安果然拒绝他的服务,独自拿起背包离开沙发,准备走进浴室时,忽地转头问:“浴室在哪里?”
这里有好几个房门。
然后他又说道:“我没有衣服换。”原来妈妈要放一套衣服在他的背包里,但他塞了太多宝贝,所以放不下了。
“衣服?”宇勋一愣,这才想起他买了一堆玩具、零食,竟忘了买童装。
他转去卧室,拿了一件黑色短T恤,然后带儿子到浴室门外。
“你先套这件T恤,我马上叫人去帮你买衣服。”
季海安看着他递上前的衣服。他不想穿他的,却又没得选择,他答应妈妈会好好照顾自己,所以每天要记得吃饭洗澡。
“背包给我,拿进去会湿掉。”宇勋伸手朝向他,很想快点搜到手机,联络季雨洁。
“不行,这里面是我的宝贝。”他才不放心交给敌人咧。“浴室很大,不会弄湿的。”他提着背包径自转进宽敞的浴室,关上门板。
宇勋只能一脸无奈地轻叹口气,爬了爬半长的黑发,心想,只能等他睡觉再搜。
二十分钟后,季海安洗好澡走出浴室。
坐在客厅看到儿子出浴的模样,让宇勋顿觉可爱不已,宽松的黑色T恤套在他小小的身上盖过大腿,湿淋淋的头发覆盖前额,有抹无辜的纯真,令人想咬一口。
虽然可口的出浴美景应该用在女人身上,但他真的觉得此刻的海安可爱的让他想拥抱亲吻。
只可惜,儿子依旧对他没好脸色。
“我帮你吹头发。”这辈子还没服侍过人的宇勋,已经当起了“现代孝子”,开始对儿子殷勤宠爱。
“我自己会。”季海安拿过他手中的吹风机,坐上沙发自己动手。
穿着爸爸的衣服感觉很奇怪,爸爸的衣服有种淡淡的味道,他并不觉得讨厌,甚至一度认为爸爸应该不是坏男人。但他马上又摇头否认,警告自己不可以轻易被假象迷惑。
洗完澡不久,小海安就困了,宇勋将他安排在主卧室隔壁的房间,替她盖上棉被,而他竟抱着重要的背包一起睡。
宇勋只好先走出房间,十分钟后才又悄悄开门进来,原来担心儿子还没睡,但他显然已睡得很沉了。
走近床铺,弯身看着孩子的睡颜,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发,然后摸摸他的脸颊。
海安微卷的黑发像他,长长的睫毛像雨洁,眼睛像他、鼻子像他、小小的嘴巴像雨洁。
至于个性,绝不是遗传自温柔体贴的雨洁,而他也不愿承认自己小时候有这种机车倔强的个性。
轻轻拉开棉被,看见躺在儿子身边的背包,宇勋偷偷拿了起来。
虽然做父母的不该侵犯孩子的隐私,但儿子还未成年,他有义务了解儿子的宝贝,最重要的是,他要查出联络雨洁的方式。
宇勋走到一旁的茶几,将背包里的物品小心翼翼的一一掏出来。
一叠怪兽卡片、几张恐龙卡片、两颗恐龙模型的扭蛋,一套海绵宝宝文具组、一条围巾、一本相簿、一个相框、两包面纸、一包湿纸巾、一罐面速力达姆。
没有手机!
他将背包倒出,伸手掏夹层内袋,确实没有手机的踪迹。
蓦地,他竟有股说不出来的失望。
转头看向安稳躺在床上的儿子,他能才口风很紧的儿子口中,采出雨洁的下落吗?
宇勋再一次检视小海安视为宝贝的东西,拿起围巾他有些困惑。这个季节根本不需要围巾,而这条围巾也不像儿童用的……
他大掌轻抚着米白色的围巾,记得雨洁总喜欢戴着白色围巾,他低头嗅闻毛料围巾有股淡淡的女性馨香。
闭上眼,他将围巾覆在鼻前,更用力的嗅闻,再一次汲取围巾上残留的一丝丝熟悉的气味。
蓦地,他瞠眸一怔。他的行径怎么有点像偷女人内衣的变态老头?
可恶的雨洁!突如其来地投给他一颗震撼弹,却又避不见面,害他对她牵肠挂肚的。
他这才惊觉,原来经过这么多年的岁月洗涤,她曾经在他生命打下的烙印并没有淡去,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情感,轻易的就被唤醒了。
放下围巾,他拿起合上的双面相框,摊开来,左右各一张照片。
左边照片是雨洁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海安,她美丽的脸蛋轻露一抹柔柔的笑靥,那看似幸福的神情却教他内心一扯,眼睛有些酸涩。
右边照片里是雨洁抱着约两三岁的海安,她笑着亲吻他的脸颊,照片里两人看起来很愉快,但他却感觉难过与心疼。
他错过了跟他们一起生活的许许多多的日子,错过了儿子的出生及成长。
雨洁年纪轻轻就一个人带孩子,应该尝尽了不少苦楚,但她的表情却是如此的满足幸福。
他不禁低头,薄唇贴上相框,亲吻了下照片中的女人。
拿起相簿,宇勋坐在沙发上认真的观看,每一张照片他总要瞧上许久,食指轻抚着每一张有她的脸颊。
曾经,他以为浓热的爱情只是年少轻狂的短暂幻梦,以为成熟稳重的他再不可能被爱情撼动心灵。
为什么光是看她的照片,他的心口便再度热了起来?他好想见她,好想抱她,好想吻她。
宇勋深浓的黑眸凝望着照片发怔,胸口隐隐烧着一把相思的火。
一本相簿看了数小时,完全没察觉床上的孩子已经醒来了。
“小偷!”季海安跳下床,发觉他的宝贝被窃,不禁生气骂道。“不准拿我的东西。”
一双小手上前抢过他正在观看的相簿,将重要的相簿紧紧抱在怀里。
他抬眸看着神情激动的儿子,蓦地眼眶有些湿热,长臂一伸,直接将儿子抱进怀里,紧紧搂抱着。
“放……放开我!不要抱我!”季海安奋力挣扎。爸爸的身体很结实、很有力,跟妈妈的柔软怀抱不一样,他非常不习惯爸爸的亲近。
“海安,告诉我,你妈妈在哪里?我要见她。”宇勋不理会孩子的挣扎,双臂仍紧紧锁着他。
“我不会告诉你的。”他跟妈妈发过誓,绝对会守口如瓶。
“海安,拜托你……”生平没求过人,第一次请求的对象竟是八岁的儿子。
“不行。”他仍是拒绝,但感觉紧抱着他的爸爸好像快哭了,让他有些不忍推开他的怀抱,只能任他搂抱着。
宇勋开始跟八岁的儿子一起生活,白天他上班会让管家苏伯身兼保姆照顾孩子,没有很重要的事他便提早离开公司,将事情交代给部门经理及特助代理。
他尽可能拨时间回家跟孩子相处,虽然海安仍旧不肯对他透露雨洁的下落,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跟儿子磨合培养感情。
三天前,他安排儿子住院做详细的全身检查,虽然外表看不出什么病症,但儿子的身体确实很虚弱,随时可能会病发,令他忧心忡忡。
他做了骨骼配对检查,结果并不幸运,他的骨骼跟儿子完全不合。
他打算要从亲属中寻找可能的机会,但那必须先向家族公开他又儿子的事实。
他原就没打算隐瞒海安的身世,甚至希望能把孩子的母亲一起公诸于世。
而他几乎忘了还有一项麻烦的事,寻找的他有个交往近三个月的女友,昨天晚上姚馨妮打电话约他吃晚餐,他才猛然地想起这个事实。
既然他有了儿子,且对迟迟未现身的雨洁念念不忘,他便无法继续跟另一个女人交往。
虽然他对姚馨妮并非毫无感情,也曾将她视为结婚对象做考虑,但和海安及雨洁在他心中的分量相较,其他人事对他已没什么影响力。
他必须挪出一个合适的时间,向她提分手,这个决定也许自私些,但他更无法漠视自己的心再去经营另一段感情。
“海安,快过来,海绵宝宝开始了!”
宇勋切着遥控器,忙着叫唤刚洗完澡的儿子。
他还跟着音乐开始哼唱,“哦,是谁住在深海的大凤梨里,海绵宝宝,方方黄黄伸缩自如,海绵宝宝!”
虽然觉得幼儿节目挺无脑的,但苏伯说,要试着融入儿童的世界,看他们的节目、听他们的歌,才能跟他们打成一片。
“海绵宝宝,海绵宝宝,海绵宝宝,哈哈……”堂堂的长合集团副总、宇家少爷,竟然五音不全唱着儿歌,说有多蠢就有多蠢,一整个怪异到极点。
听到怪歌声走到客厅探看的苏伯,憋着笑意,脸上表情扭曲。
“白痴,蠢毙了。”季海安倒是完全看不下去他耍笨,直接吐槽。
“咳!那个……海安,你爸爸表演的很努力,你应该要鼓励他才是。”苏伯走上前,用咳嗽掩饰笑意。
“苏爷爷,他真的是大公司的副总吗?公司怎么没倒?”他对相处几日的苏伯态度和善,说话态度也比跟自己爸爸客气许多。
“那个……少爷在公司很聪明,只是当爸爸比较笨……咳!比较生疏点。”瞥见宇勋瞪了他一眼,苏伯赶忙修饰形容词。
虽然接二连三的讨好行为,被一脸不屑的海安骂愚蠢,但他舍弃自尊“彩衣娱子”,也让儿子不再那么排斥他了。
宇勋拿吹风机帮儿子吹头发,之前他总会抢过来自己吹,但今天儿子却乖乖坐在一旁接受他的服务。
“海安,你有没有告诉妈妈,我想见她?”他知道海安应该是透过电子邮件跟雨洁报告信息,他曾偷偷看到儿子在打电脑,只是他才一靠近,儿子就马上关掉信箱了。
“妈妈不想见你。”他又转述了他的请求,但妈妈的回复却是再次交代,不能告诉他她的行踪。
宇勋不禁又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等了那么多天,海安还是保密防谍到家,令他无计可施。
两日后,宇勋跟外国客户在五星级饭店楼上用餐,餐后搭手扶梯下楼时,瞥见坐在楼下咖啡厅的熟面孔,堂哥宇至斌的妻子温翊希。
虽然仅在婚礼上见过一面,但他一眼便认出外型明艳的她,而令他真正在意的却是坐在她旁边的女人。
仅是匆匆一瞥,但那影像却瞬间撞进他心里,与藏在心底许久的倩影相叠,跟他这些天想寻找的身影太相似了。
步出饭店大厅的宇勋越回想越在意,在送客户前往机场后,他终于忍不住冲动地打电话给温翊希,就算是一时眼花也不愿错过如何可能,他要尽快问个明白。
上天同情他,一问之下,跟温翊希喝下午茶的女人确实是他要找到季雨洁,且她们两人还是情感很好的姐妹淘。
他连忙约了堂嫂见面,想更进一步询问关于雨洁的种种。
隔天上午开完主管会议,宇勋匆匆忙忙驱车前往季雨洁工作住宿的休闲农村,没料到竟然扑空,探问之下,他猜测她应是跟温翊希一起外出,于是他打电话给堂嫂,确认了季雨洁和她在一起,他急着想跟她谈话,结果——
雨洁却透过堂嫂转述说,并不认识他!
他简直气结,问清楚地点后,他马上又驱车从市郊奔回市区,来到昨天她们喝下午茶的同一间饭店。
“她走了?”宇勋喘着大气,奔进饭店咖啡厅,竟然只看到温翊希一人。
听到堂嫂道出季雨洁逃跑的原因,他瞪大黑眸,神情愕然。
“债务问题?”他不敢置信地再次问道。“她说,债务问题?”
雨洁告诉堂嫂,当年他们在美国留学认识后,两人之间,曾有一笔巨额债款问题,她逃债是万不得已,却没料到事隔多年,他还是找上门了。
堂嫂信了她的话,知道她的经济并不宽裕,更因为孩子离开身边而郁郁寡欢,不忍她再面对债主追债,于是让她先离开避一避,自己帮她跟她谈判,解决债务问题。
“宇勋,你又不缺钱,何苦追讨十年前的债?”温翊希为好友说情。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拢紧眉心,气愤不已,有股想掐那个女人脖子的冲动。
他心急如焚地追查她的行踪,她竟对他避如蛇蝎,还把他当成讨债集团,将两人曾经亲密的关系,用债务关系来搪塞。
“她欠你多少?我帮她还。”温翊希非常有义气,低头便从名牌包里掏出支票簿。
“十亿。”宇勋冷冷爆出一个数字。
“什么?”她抬眼,瞪大一双美眸,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十亿?”
就算对数字不在意的温翊希,也知道这是多庞大的天文数字。雨洁怎么可能欠下这么大的债务?而自己的财产有没有十亿帮她还啊?
“十亿。”他凛着一张脸,再次强调。
“我……我先帮她还你一亿,剩下的打个折?要不,等我回去联络律师清查财产之后再处理。”见他脸色难看至极,一副很想杀人的模样,她心想先付些债款消消他的火气。
“欠债的人是我。”宇勋伸手推回她递上前的巨额支票,不禁讶异她的大方。
“咦?”温翊希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他。
“我欠她的不只十亿。”一双怒眸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他欠她的恩情岂止用十亿能偿还,她在他心中的分量也非十亿所能衡量。
虽然她极力避着他令他气愤不已,但既然知道她的下落,他便会尽快逮到她,要她给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