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劳思,你要讲理啊!”一周后,特拉西马丘斯在奥兰莎的屋子里说,奥兰莎正为尤瑞黛举行派对。有些人她已在伯爵夫人家里见过了,此外还有些新面孔,包括特拉西马丘斯和希腊正教神父亚里士多提玛。这两位男士一样高,和安德瑞夫王子站在一块儿,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讲点道理吧!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和阿山诺波利斯答应只有百分之十的税率,为什么我该付百分之十二点五呢?”
“不公平吗?”劳思回答说,“共和国议会决定的。音乐歌曲税率百分之三,教育税百分之三;福利税百分之三;公共行政税百分之一。一共才有百分之十。至于你,谁叫你生第四个孩子呢?如果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办,那本岛在一两代之内就会人口膨胀了,这样的话,粮食也不够大家吃了。那时候我们到哪儿去移民呢?我们会被困在这个小岛上人吃人了。这些税率是规定,由议会正式采用的。我看不出你为什么要例外。如果你坚持继续不断地生小特拉西马丘斯,那税率就会升高到百分之十五,百分之十七点五和百分之二十。这是议会的规定。”
“议会!”特拉西马丘斯说,“你就是议会。我也是议会的一分子,却很难在审议的时候反对你的意见。你的音乐歌曲税!简直把国家的钱浪费在人民的娱乐上。为什么公共行政管理税才占百分之一,而让你所谓的音乐歌曲税占百分之三?”
“你忘了那百分之三还包括宗教税——维持宗教节目的开销。维持男性心灵抚慰学院,训练歌手、舞者和音乐家都需要钱。不幸,这些费用都很昂贵,不像只迎合我们身体需求的饭店,它们本身无法带来足够的收入来维持自己。如果置之不理,艺术就会死亡。我希望你好,特拉西马丘斯,可是申请入学院的人远超过里面的容量。你自己的女儿也得到好处了,你多出一点钱,就能帮忙多收几个学生。”
特拉西马丘斯很不开心,他似乎是这个殖民地原始创立者之一。是个世代务农的好基督徒,他参加“世外桃源号”,原以为和亿万富翁阿山诺波利斯之间的友谊很值得培养,和他同一条船,同一个小岛,一定有机会培养成亲密的友谊。他并不相信“世外桃源号”永远不会回来了那套鬼话,说阿山诺波利斯这么富有的人会放弃他的亿万财产,到一个原始小岛上定居。他确信这位富翁有一套袖里乾坤,有一个金银岛,或至少有一笔巨大财富等他冒险,所以需要一大堆殖民的协助和劳力。他就是这样告诉他妻子的。不,阿山诺波利斯并没有疯,他只是较富想象力罢了。也许五年后他就会以阿山诺波利斯合伙人身份回去,两人合股,自己也变成大富翁。他放弃了颇有建树的杂货生意,在皮拉斯港口贩卖船用品。当他发现“世外桃源号”要驶回,永远不再回来的时候,他神志混乱,困惑已极,在他四十五岁的生命里还没有见过此等疯狂之事。他敏锐的生意眼使他看出眼前有许多的生意机会。绳索、羊毛、家具都不太有前途。但是烟和酒却大有可为,尤其是酒!每个人都要抽烟和喝酒。特拉西马丘斯的酒会变成消除岛民热带饥渴的风行饮料,不管是泰诺斯族或艾音尼基族都一样,他猜得对极了。他的酒坊生意兴隆,实际上是岛上唯一的大工业。最初,他独到的眼光使他支持音乐歌曲税,因为他知道雅典节日会传播酒神狂欢作乐的精神——会消耗一加仑又一加仑的酒。酒、音乐和歌曲互相关联;以长远眼光来看,音乐和歌曲的提倡,最后一定会助长酒兴。这方面他得到证实了,他发了财,事实上成为岛上最富有的人之一,跟奥兰莎比起来,是个暴发户,可是值得尊敬也受到尊敬。当然,他在议会中拼命反对烟酒附加税——而且成功了。他不断地反对把金钱花费在“闲散艺术”上,从此,他们在议会中就经常争辩不休。
阿山诺波利斯死后,特拉西马丘斯的资历、生意才华,他的长胡子,加上他的财富,给他带来十分重要的地位。他早就放弃回皮瑞斯的念头,决定在此建立他的特拉西马丘斯王朝,克勤克俭,舍弃山中的美好享受。他的女儿艾瑞屈亚和两个儿子安德鲁斯、拉亚提斯为家里寒酸的三餐而痛恨他。不过他已成为艾音尼基社会中的支柱,是许多公共基金的财务长,同时也是岛上十个长老之一。他在委员会上常和劳思争吵,两人的想法永不一致。艺术是奢侈的浪费,一种无聊的事情,一种娱乐,就像学童用粉笔在墙上涂鸦,在成人责任的严肃世界中没有一点地位。当博物馆的成立计划提出来时,他反对,当然更看不出男性心灵抚慰学院有什么道理。他发誓说,好基督徒不容许艺妓的异教风俗。他自己对学院有点误解,他发觉自己孤立无援,甚至在家庭里也一样。他的女儿艾瑞屈亚不顾他的反对,也进入学院接受训练。他发现只有少数的妇女支持他对抗异端本能和信仰的潮流,这种潮流在家里一直饱受压抑,如今在劳思的领导和鼓励下,泛滥全岛。
艾瑞屈亚是最小的女儿。说来也算是他的不幸;他本来指望有三个儿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后来艾瑞屈亚这名字仍被保留下来。这也是他受困的原因。他想试生第四个孩子。他是大人物;而法律却是为小人物设立的——安那卡西斯说过。蜘蛛网只捕小虫,而他是大虫。他没想到劳思对法律这么死硬派。第四个小孩在一个月以前出生,结果又是个女孩。而税也加到了百分之十二点五!真不公平,简直是一种迫害,欺负他好脾气,不尊重他对艾音尼基族社会的贡献。更糟的是,如果他现在不反抗,如果他生了第五个小孩,他的所得税就会改成百分之十五了。当然议会可以表决让他例外,以报答他终身对促进公共福利所作的贡献,等等。
这就是他把握机会,把劳思拉到一角,企图说服他的原因。他当然认识奥兰莎。事实上,他对史蒂芬十分友善哩。他想到艾瑞屈亚,想到阿山诺波利斯家族和特拉西马丘斯家族可能快乐联姻的一天。他抗议大家把阿山诺波利斯的儿子当做低能、没有用的年轻人。他坚持说,低能是低能,却不是没有用处。史蒂芬会继承阿山诺波利斯的大笔遗产,让史蒂芬提供财产,他和他儿子安德鲁斯可以提供史蒂芬所缺乏的脑袋。
简单地说,他对史蒂芬既友善,又慈爱。现在年轻人正在里面的一间房间玩牌。
晚饭的时间还早。奥兰莎带着长长的细薄头纱,一件丝袍裹着她的胴体,打扮得极精致,此刻正站在白色凉台的矮墙边,姿态优雅。凉台可以俯瞰南方的海岸,阿山诺波利斯临死的时候,她答应他永远不在别的男人面前放下她长而美丽的头发,她一直都遵守诺言。她的头发半梳成向上梳的螺圈,用一根闪亮的别针夹在头上。她正和优妮丝在说话,优妮丝穿着可怕的高领,滚白花边的衣服走进来。伯爵夫人在里面,正和里格谈得入神。
尤瑞黛,三天以前才搬进来,很喜欢这个地方。高岗上微风阵阵,风景绝佳。她与女主人和优妮丝一起站在凉台上,远眺南方的海岸。她们的右首边散布着礁湖和乡村的斜坡,一块块绿色和发黄的玉米田点缀在阴影中,疏疏落落的村舍,淡粉色的墙,在阳光下泛着红光。左边的艾达山辉煌地耸立在夕照中,东面的天空完美地衬出了黄铜色巍峨峭立的峰顶。“官邸”所在的山脊由左侧沿着崎岖不平的海岸线向南伸展,上面布满松林,到西缘则什么都没有,只有尖锐、垂直的红棕色峭壁,有不少凹进去的海鸟鸟巢,整个山脊突出于海面之上约三百尺左右。再向南,地形再次升起形成一个小丘,上面有一座白色的修院,名叫“圣凯撒琳修道院”,然后以优雅的线条缓缓斜向那边的山谷。
尤瑞黛很羡慕奥兰莎醒目的服装,设计足以表现出女人头部和肩部的美。衣服从一边的肩头以流动的线条一直挥洒到足踝部分,双臂整个裸露出来,手臂圆润细致,像希腊人所说的,柔丽秀媚,赏心悦目。虽然她已经四十岁了,仍旧保持着一副模特儿的身段,阿山诺波利斯曾经请已故的梅立塔,也就是菲利蒙的老师,以进口的大理石把她的身材化为永恒的雕像,放在阿山诺波利斯的卧房,也就是尤瑞黛现在住的房间。尤瑞黛自己穿着轻绒毛的打折罩衫,低领,配一条紧身黑色的斗牛裤,膝下结着缎带,现在称为“包裤”,以别于一般随便的长裤,还穿着那双染过、修补过的高跟鞋。如今,美国年轻妇女的一般服装风尚是喜欢睡袍风味。至于晚装,则穿柔软丝质的长裤,宽宽的垂向足踝,像灯笼裤似的,不是粉红,就是桃红或粉青色,已经取代了曳地长裙,女人称这种裤子为“蓬裤”。白天穿“包裤”,晚上穿“蓬裤”。很难解释名称的来源,服装评论家称一九九○年代的这种时尚为“波斯风时代”。奥兰莎一直劝她穿“包裤”,在泰诺斯显得很新奇、很独特、很迷人。她还照着她的指示,裁了一件“蓬裤”。
“我想我最好还是进去换件衣服。”尤瑞黛说。
“我相信那条裤子一定出色得叫人目眩神迷。”奥兰莎回答说。
“她非常漂亮,不是吗?”尤瑞黛走开后,奥兰莎这么说,“她很聪明。”优妮丝说,“她一定很难适应我们的生活方式。”
“昨天晚上我和她长谈了一番,女人之间的谈话,你知道的。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
“你怎么知道?”
“她亲口告诉我的。”
“我还以为美国女孩永远不肯透露年龄呢。”
“也许她不一样。一个女孩到了二十五岁就相当能判断男人了,她会发现找一个合意的男人并不容易。我提到格鲁丘,并不认真的,她竟大笑。自然啰,她觉得困惑,有点迷迷糊糊。她一直辛苦工作,现在突然无事可做。我们应该找点事让她做,不然她会无聊极了。”
“我常看到她无精打采的眼光。”
“当然。突然失去未婚夫对她打击很大,使她不知所措。她既孤单又茫然,所以我才请她来和我住在一起。”她眨眨眼说,“不过,别担心。她会找到一个男人的,那么一切就都没问题了。我就是这样告诉她的,我们长谈了一番,她很坦白。”
“我喜欢她敏锐、开朗的眼睛。”
“也许太敏锐了吧,就好像她随时准备抓住什么似的。太没有隐藏,太开明坦率,太美国化了。事实上,我认为她有点无精打采的时候更迷人。当她的眼睛笼罩在思绪里的时候。女人的无助往往使男人着迷,这一招绝对有用,她会慢慢学到的。”
尤瑞黛穿着“蓬裤”出现了,是用深色的东方锦缎扎成的,深紫色很配她柔和的肤色。“怎么样?”她说,眼睛发着光。
“好美!”优妮丝说。
“好极了!”奥兰莎大叫,“女人的衣服若配不上她的身材,她绝不可能很快乐的,你不觉得吗?”
“或是不穿衣服,”优妮丝露骨地说,“大众永远喜欢一个赤裸而有美感的女人。”
“你真好玩,真好玩。”
“这是实情嘛。普拉克斯特里的穿了衣服的维纳斯雕像,并没有流传下来;没穿衣服的那座却为传世之作,你们不明白吗?”
“玩笑归玩笑,”噢兰莎说,“我要说,这件‘蓬裤’非常配你……可洛儿来了。她正走在梦里哩!”
可洛儿和菲利蒙走出来加入她们,菲利蒙的眼睛打量着尤瑞黛的服装,面带批评和欣赏。
“他们呢,我是说男士们?”奥兰莎问菲利蒙。
“特拉西马丘斯正和劳思说话呢,伯爵夫人和里格聊天,喝饭前酒。”
菲利蒙是女士们的好伴侣,认真而不死板,愉快而不轻浮。他问尤瑞黛有没有再去图书馆。她说她去了,印象非常深刻。她很高兴地发现有这么多的书好看,她已经借了些回家。
“你看过日光马达了?”
“还没有,我刚刚才安顿下来。”
“当然。”菲利蒙有颗多礼的心灵,“我很乐意带你去看。”
“谢谢。我已经答应和格鲁丘一起去。”
“你邀请了阿提模斯博士吗?”菲利蒙问女主人。
“很遗憾,没有。”我想老教授不再参加应酬,而他也不会喜欢这种场合,他太专心于他的实验了。
“你在学院里做些什么?”优妮丝问可洛儿。
“我对路克雷蒂亚司很有兴趣,我正在学,已经学到第三章了。不然我们就研究普鲁塔克的作品。”
“贝伦妮丝呢?”
“她正在读艾克斯诺风的作品,但是一切都乱糟糟的。我们正在为艾音尼基节排演一出戏,只剩下四周的时间了,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搁在一旁不管了。每个人都忙,除了戏剧以外,还忙着练歌练舞,替雅典娜女神做新衣服。”
“艾音尼基节是什么?”尤瑞黛问道。
奥兰莎解释说那是岛上最大的节日,和古希腊的“雅典节”遥相呼应。劳思恢复了这个节日,很受大众的欢迎。除了在圆形剧场有戏剧演出外,那天还有歌唱、诗歌朗诵、体育竞赛和水上运动等等,全岛要疯狂三天。
他们坐在凉台上,一面喝着茶几上的饭前酒,一面聊天。菲利蒙很活泼,无忧无虑,轻松自在,知道自己颇受女士的钦佩和欢迎。他对尤瑞黛的衣服大加赞赏。
“我很惊讶,”尤瑞黛说,“你们大家真地为吃饭而穿戴整齐。”
“衣服就是文明,不是吗?”奥兰莎说,“我无法想象,一个文明社会中女人会不想美化自己。”
“当我到这儿的时候,我看到许多裸体的人,还以为你们都变成土人了。现在我好羡慕街上少女们天真无邪,我诚心相信,那样比较单纯,也比较健康,尤其在这种天气之下。当然我曾见过够多的裸体民族。但是在欧洲人的眼里,一定认为艾音尼基少女的服装很特别。那是由于土著的影响或是气候的关系呢?”
奥兰莎回答说:“我记得起先是一种玩笑。当殖民地开始建立的时候,这还是个小孩子。刚抵达的男人,为了想表达他们的自由感,就由留胡子开始做起。妇女们起而抗议说,这是个人仪表问题,大家不该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地胡来。‘如果女人也爱怎么穿就怎么穿的话,男人会喜欢吗?’其中有人这么说。‘当然好啦,去呀,’男人说,‘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我们已经把旧世界抛得老远了。’‘你们确定你们真地会不在乎吗?’有个女人说——我记得她的名字叫海芭蒂亚:她非常漂亮。‘抛掉了什么?举例说说看。’男人问道。海芭蒂亚就回答说:‘如果你们男人坚持要留胡子的话,那么我们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就要裸露上半身。你们介意吗?’‘当然,去呀,我们才一点都不在乎呢。’其中有个男人说。然后她就开始大胆地脱掉了上衣,赢得了男士们的热烈鼓掌。由于男士们的鼓励,所有的女孩就都这么做了。这样当然简单了一点,不过你别担心。”她对尤瑞黛说,“女孩子都爱打扮,她们想要一件胸罩,或其他的装饰品,想要得要命呢。”
“我注意到她们摆弄她们的披肩。”
“女人打扮的本能完全是自然的。”优妮丝说。
“要点是,”菲利蒙用温和平稳的语气,很内行地说,“要点在于,所有的男人和女人都爱打扮。野蛮人在他们脸上刺青,相信这样比较漂亮,比较吸引人;或在鼻子上穿个圈圈,或在脖子上戴一叠金属圈圈,这都相当自然。对女人而言,一颗黑痣也许被认为是一种美丽的关键,因此才有美人痣。或者是一对耳环,一撮人工卷发,一条皮带,或一个脚铃铛。为什么不呢?有些美国女人还把真的花生和卷心菜放在帽子里,相信这样可以加强她们的吸引力。三十年以前,我们听说纽约时髦的仕女在头发上装上闪光灯,用隐藏式的干电池使灯一明一暗,任何东西,只要能吸引男人就好。基本上,美国女帽上的花生和蟋蟀擦腿来吸引异性,并没有什么差别。”他开玩笑地把一颗巴西胡桃放在可洛儿的头发里,她立刻把它拿下来了。“看看女人把她们的头发怎么个摆弄吧:梳上去,放下来,盘成髻,扎辫子,绑马尾,像狮子一样披散在肩膀上,或者剪短,弄卷,放直,染成黑色、白色、紫色、青灰色或杂色——变化无穷。而男人就喜欢这样。”
“打扮是欺骗的艺术,能创造美丽的幻影,是对异性的一种吸引力。”优妮丝说,“在人类当中,这种孔雀向异性展示羽毛的功能,落到了女性身上。她们借着退缩、隐藏,又不完全隐蔽,来发挥这种功能。所有女性的服装都追随半遮半露的基本技巧,在穿衣服的坦白欲望和裸露的秘密愿望之间变来变去。女人凭经验知道这种效果不错,这也是动物借逃避来吸引异性的基本技巧的一部分。事实上,这样很能刺激神经。如果女人不容许露出耳垂,这种器官就变成强有力的、挑逗性的、煽动的象征。当然,这些都是风俗的关系。至于我自己,我喜欢土著的单纯。那样更健康、更公开,不刺激,却更美丽。”
“重要的是,”菲利蒙说,“我要说的重点是,衣着无论如何也不该妨碍人体高贵的外形,只应该强调并加强它天然的优雅和美丽。这就是原则。一条披肩往往比一套衣服更美丽。大多数的女人都打扮得太过分了,就像男人饮食过量一样。穿衣服,绝不应该允许自己以身体的某一部分为耻。女性的整个线条应该简单、流畅而协调。奥兰莎的衣服就是一个例子。我认为,一般人太注重外表的化妆,而不注重女性本身的形体。天然的雅致、动作、风采和姿势是最重要的,衣服只是帘幕,必须要有好身材来披挂,这点我相信是艾音尼基少女领先的地方。我们的女孩非常优雅,很少例外。”
“女性穿着的整个艺术,”优妮丝边想边说,“整个艺术在于女人以穿衣打扮来暗示她们在床上裸体的样子。”
尤瑞黛和其他的人都笑了。她说:“那你为什么把自己紧紧包到颈部呢?为什么不按照你的理想去做?”
“我希望我能,我很愿意这么做。艾音尼基族有一条法律——实际上是劳思的影响。”
劳思和特拉西马丘斯一起走入凉台,听到了后半句话。
“你说什么艾音尼基族的法律是受了我的影响?”他问,“我并没有制定法律呀,我有吗?”
“哲学家也会运用自欺的艺术?”
“告诉我你们谈些什么?”
“我们在讨论穿衣服和不穿衣服的问题,法律禁止年老的妇女公开裸露。尤瑞黛正在问,你最好还是解释给你的美国朋友听听吧。”
劳思美好的面孔在薄暮中现出一抹微笑:“我的美国朋友?不错,她是我的美国朋友。”
他在茶几旁坐下来慢慢地说:“亲爱的尤瑞黛,我告诉你,这个问题曾使我非常痛苦。艾音尼基族确实是有这么一条法律,我承认自己的确插了一手。裸体并非十分美丽,大部分的时间都不美,只有少男少女例外。上帝创造了动物并给它们披上皮毛、厚皮和鳞甲,但是人类的身体却像条光秃秃的虫子。人有高贵的形象,美丽的形象,但却并不一定比小鹿优雅——但还是高贵和美丽的。可是在生命的过程中,我们之中有大部分的人失去了幼年时一举一动都很完美的形体。法律只是反映出希腊人对形体和格调所具的美感。生了三个小孩并亲自哺乳的母亲有权隐藏一些形体上的缺陷。许多年老的妇女也是——你同意皮肤粗糙打褶的妇女,不应该允许她们把不美的身体露出来,侵犯大家对美的鉴赏吧?所有的年老的人都同意。公共洗浴却是另外一回事,我在讲一般的穿着。你不觉得这样很合理吗?”
尤瑞黛想起她去过几次歌剧院,在金色“凵”形包厢和休息时间内所看到的情景,在那里,粗俗的珠宝已取代了年轻形体自然纯美的外形。
“非常有道理。”她说。
他们坐着聊着,一面轻啜着饭前酒,直到月亮升上艾达山顶,他们才进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