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讲的是《岳阳楼记》,她问同学:“做记缘由是什么?”江日照在底下接嘴说:“做妓(记)是因为家里穷啊。”
老师大怒,问:“是谁说的?”
有同学接嘴:“江日照说的。”
老师有些尴尬,准备继续讲课,有同学却起哄说:“老师,你说是教科书说的对,还是天才说的对?”
江日照早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老师给了江日照一个“下不为例”的眼神。
课上,老师让四个人一个小组讨论问题。江日照无视老师的命令,自己孤僻地坐在座位上,直到老师过来嘘寒问暖:“你过去跟他们讨论问题呀?一个人的思维还是有限……”久而久之,老师也讨厌他不识好歹的脾气,不再理他。
后面的同学猛敲江日照的后背,说:“江日照!快转过来跟我们讨论问题。”
江日照不耐烦地回过头。江日照那个曾经唯一的朋友把头发往后一捋说:
“你那一期我看了。”他看到江日照不解的表情,继续说:“《天才向前冲》嘛!你是擂主。”
江日照心中惊异之极,嘴里却没表露什么,只是仰头做一个大大的笑脸。他的同学看不惯他这样得意忘形的样子,厌恶地用手挡开江日照眼前的刘海,说:“不过,男人还是要打扮。特别是在电视上。”
他的同学问:“你参加《天才向前冲》的情形是什么样子的?你给我们描述一下吧。”
江日照笑道:“就跟电视上的一样嘛。”
两个女同学联合发问:“你认不认识那个男主持,他真人帅不帅?”
江日照说:“当然认识了,我还有他的电话。”
两个女同学一起尖叫,一个问:“是怎么认识的?”
江日照沉吟许久才说:“他爱上了我的一个朋友,但是我的朋友一丁点都不爱他,他偏偏还死缠烂打,我朋友最终还是把他甩了。”
江日照想:这就是我能为鱼婉做的最后一点事情了,对不相干的旁人把她的不幸恋情,描述成一次情非得已的恋爱。
晚上,江日照回到家里,忽然想到有什么要做。想了许久,终于作罢。中考前,学校对他们毕业班管教得异常严格,每天六点钟上早自习,晚上九点半放学,中午不回家。每天从学校回来都恍若隔世,像已经过了几天一样,疲惫得什么都记不起来。
到了半夜一点钟,他睁大眼睛。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鱼婉的样子。那画像来得过于剧烈也过于汹涌,他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他的记忆还是想象。
他们在B市租住的房间里贴着一张海报,就像普通发廊里面的海报一样,外国男女,男的上身没有穿衣服,女的上身只穿着一抹很窄的抹胸,他们下身都穿着牛仔裤,他们相互拥抱,男的亲着女人的脖子,一只手在女人的腰上,一只手插进她的头发里,女人头仰着。
鱼婉就坐在这张画的对面看电视。江日照坐在鱼婉和海报的中间,他久久地盯着这个贴着海报的墙,久到他以为这个墙正在倒塌。再随意看了一眼正在看电视的鱼婉,他迅速闪回眼光,发现刚才的一个瞬间在他脑海中保留下来的画面是:鱼婉只穿着牛仔抹胸看电视。
他准备把这个记忆封存到自己临死前,在死前的昏迷中尽情地勾画,尽情地茫然注视,尽情地动情吞口水。没想到,他并没有坚持这么久,这幅画冲破了封印的力量提前展现在江日照面前。江日照悲情地狠狠阖上了眼睛,想这幅画这么早面世,怕是等不到他临死前就会褪色脱落。
江日照尽量不吵醒妈妈,他静悄悄地爬下床,坐在电脑桌前的皮椅子上冻得瑟瑟发抖。把音响开到最小之后打开电脑,调出一个英语学习软件,这个软件的特别之处在于无论你输入中文还是英文,是词组还是非词组,它都可以朗读出你输入的词。以前,江日照经常输入一些脏话叫它读,然后自己笑得前仰后合,感觉像成功地教人学坏一样。
这次,江日照在单词栏里输入“鱼婉”,然后点旁边的朗读键,一遍一遍地点,听电脑男极有感情又极无感情地一遍遍急促地呼唤:“鱼——婉——鱼——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