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天羽修长结实的双腿伸直在脚垫上,优雅的十指交叠撑在下颚,专注而锐利的双眸盯住前方。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液晶电视里激烈的光影闪动,然而他很清楚目前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他在心里倒数三秒,三、二、一……
“天羽。”
果然,明亮的声音一下打破室内的静谧。
他不用转头看,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他每天几乎都逃脱不了的纠缠。
但就算他不回头,那张红润的小脸依然挤到他面前,让他不想看也难。
“你在看网球比赛啊?现在是几比几了啊?喔!山普拉斯,我最爱他了,那个跟他比的是谁啊?唉呀!Ace球,好棒喔!”
“你、闭、嘴。”耳中一下涌入一连串噪音,他的头都快炸了。
女孩依他的命令捂住嘴,一下四周又回复宁静。
可是虽然声音没了,她的表情还是很丰富,因屏幕里比赛的进行而一会儿瞠大眼,一会儿搥胸顿足。
杜天羽让注意力重新摆回比赛上,可是他发现方才的冷静,已因女孩的闯入而再也找不回来,他的视线在自己也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时时分心瞄了女孩几眼。
三分钟,应该是她的极限了吧。
女孩水汪汪的大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一张脸涨得通红,但没有他的“恩准”,她又不敢放开捂住嘴的手大胆说话。可是,叫她不讲话真的好难过。
“好了,你想说什幺?”他冷睇她一眼。
“我只想问你为什么看电视都不听声音啊?这样都没有听到主播在说什幺,很奇怪说,看球没有声音不就没有临场感了吗?我从来不知道有人会像你这样。”
“我就是不喜欢看球的时候有人在旁边聒噪。”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咦?他是在说那个主播……还是在说她?
女孩神经线虽大条了点,但看他的脸色看多了,多少有点心得。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她嘿嘿讪笑,然后乖乖坐回自己的位子。
杜天羽将视线调回屏幕。“你院子扫好,可以回去了。”
“不要赶我走嘛,虽然我是来打扫的,可是我们都那幺熟了,让我留下来看一下网球再走,好不好?”人家想多跟他相处一下,就算只是看着他,什幺话都不能说也好啊!
“我们不熟。”他的回答依然毫不留情。
“喔……”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女孩沮丧地垂下肩。
杜天羽睇了她一眼,冷峻的脸上闪过难解的情绪。
“对了,”女孩想到什幺,抬起头,杜天羽立刻收回视线。“我替你熬了一锅鸡汤,你最近上班很辛苦,都没有好好补一补,我去盛一碗来。”
他才刚皱起眉,还来不及说“不”,女孩已经兴匆匆地飞奔出去,没过几秒钟,一碗热腾腾的汤就出现在他面前。
“我不要。”
“喝嘛!拜托,喝一口看看,我保证很好喝的喔!”她仰着脸,双眼晶亮渴盼地望着他。
他沉默着,本要说出口的拒绝突然哽在喉头,久久才在她期盼的双眼下,喝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吧?再喝一碗,好不好?”
在杜天羽也搞不清楚为何如此的情况下,他已经连吃了三大碗。
“够了。”他推开面前的碗。
“好吧,剩下的我拿去冰起来,你记得要热来吃喔!啊,不对,你一定又会忘记。这样好了,我拿回去,明天到公司再热给你喝。”
她像只小麻雀吱吱喳喳径自说个不停,杜天羽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闭嘴!要待在这里就坐好!”
女孩以最快的速度就定位,紧闭双唇,僵直地坐在沙发上。
杜天羽总算得回他要的宁静。
女孩看了一会儿,就再也忍不住因比赛的进行而喊出“好球!”、“可恶!”、“杀!”、“哇!好棒!快赢了!”
确实是一记好球,杜天羽虽然不出声,但也不由得因女孩的大叫而发出会心一笑。有她在一边,看球的兴致似乎也更高了,只不过,他是绝不会对她承认的。
有好一会儿没声音,他转头看她,只见她的头枕在椅背上,已不支地陷入黑甜梦中。他深深望着她粉嫩的脸颊,微启的红唇,还有因一个下午的活动而略显凌乱的发辫。
这个傻瓜!没见过比她更笨的女人,为了接近他,她白天在他公司打杂也就算了,连假日也来他家兼差当园丁。
她的执着和愈挫愈勇的那股傻劲,恐怕是他永远无法理解的。
他不知道女人是不是都像她这个样子——爱作梦、不讲道理、多愁善感又迷信,至少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理智的、成熟的,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些无聊又没效率的幻想上。
她是够蠢的,蠢到不自量力地硬是闯入他的世界。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她确实把他的人生搞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了。
想到这里,他瞪了睡梦中的她一眼。
沉睡中的女孩动了一下,蹙紧了眉头,似乎感应到他的怒气。
他看着她,这幺久以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好好看她,她不叽哩呱啦、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是就这幺静静地,让他可以看清楚她。
就算他再怎么试图忽略她,他也不得不去注意到,她比起一年前初相遇的那刻,瘦了好多。
不只如此,她的眼下也多了层黑影,看来不再是那个圆润可爱、无忧无愁的小女孩了,就连此刻入睡时揪紧的眉心,恐怕也是因他而来。
他试着说服自己是她自讨苦吃,不关他的事,却如何也挥不去心头那丝直窜上来的怜惜。
“不,不要!啊……”女孩在梦中呓语,双手在空中挥动着。
他知道她又作了那个梦。叹口气,他抛下正进行到决胜点的比赛转播,将恶梦中的女孩从沙发上轻轻抱了起来,走向他楼上的卧室。
该死!他低咒着。就是那个该死的梦,让他陷入此刻这个泥淖之中,那是一切混乱的源头。
那个恶梦,开始于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