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口味的鱼鲙,还有饮子。
即便是她在娘家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欢畅的用过鲁记的鱼鲙饮子。
花柠也诧异,她估摸着陆折夜里回来的时候能带回来,没想到他竟然还赶着晚膳的时辰叫书屿送过来。
王莹问:“这些都是国公爷吩咐了买过来的?”
书屿:“是的。”
花柠问:“那相公呢?”
书屿恭敬回:“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太子爷,被太子请去了东宫。”
王莹笑:“我原先以为大哥是个不解风情的,没成想这心思比三郎都细腻,看来我这糕点是白做了。”
花柠捧着脸看着排开一桌子的吃的,眼睛星亮,心里最后那一点芥蒂也没了。
有点羞涩:“他,极好的。”
王莹:“我就说,你长了这样一张脸,性子又如此欢愉,哪有郎君能不心动的,是我白担忧了。”
花柠修长的手指在脸上拍,可可爱爱。
“有没有美的倾国倾城?”
王莹没见过比花柠更漂亮的女子了,倾国倾城还真当的起,但是不习惯这么直白说话,“没见过你这样不害臊的,哪有人这样跨自己的。”
“我说认真的,”花柠捧着饮子:“你说,我这张脸能不能让世子一辈子都喜欢?只有我一个?”
她好喜欢他,想让他一辈子都对自己这么好。
王莹的手指点在花柠唇上:“这是妒,可是七出之条,你才忤逆了婆婆,不要再犯傻了。”
前朝女性地位极高,礼崩乐坏,大晋以为这是前朝灭亡的根源,建国之后推崇程朱理学,重新将约束女性的七出之条提了出来,还加以完善,这些年元京的世家教养儿女越发讲究恭顺贞静。
小汐看嫣红屈膝退下去,便也跟着退下去。
花柠给王莹递饮子,自己也啜饮了几口饮子这才道:“若是三弟以后有妾,你能接受?”
小汐唇角僵了一瞬,旋即浮起带苦的笑意:“已经有了。”
花柠端着饮子忘记了喝,成了个石墩。
成婚才三个月!
王莹又说:“是我做主的。”
花柠又又成了一尊石头!
“你不喜欢三弟?怎么还将他往外推?”
王莹说:“我,我成婚之前娘就给我备了两个婢子,是留着给三爷做通房的,确诊有孕那夜我就做主,绿荷已经开了脸,待我生下孩子,便正式纳绿荷做姨娘。”
那不是新婚一个月就!
花柠一口饮子呛在嘴里咳了好一会,她十分困惑:“你娘……是你爹爹后娶的娘吗?”
花柠觉得王莹有点傻,她继母姜氏要是敢这么坑害她,她非得抓花她的脸不可!
王莹:“我没有后娘,是我亲娘。”
花柠:“……”这确定是亲娘!
花柠怀疑王莹是捡来的孩子。
王莹忽然想起来,花柠早早丧母,这些事情怕是多不懂,听说继母也没有亲自教养她,怕是没有人为她长远打算。
“你不懂,我娘想的才是对的,男子都有需要,忍不住的,许多男子都会乘妻子有孕的时候去外头找,我娘说,与其他去外头找,不如给他安排伺候的人,自己的人,用着放心不会出乱子,你呀,也要学着点。”
“咱们女子,说有孕也就有了,你不早早备着,真等大哥在外头有人了,你哭都来不及。”
花柠更困惑了,“忍不住?”
“没有吧?”
她怎么没感觉到陆折对那件事有多热衷?
他固定的五天一次,一次一回,从来不贪,即便是床上,也是从容冷静的,撩了帘子都能下去见客。
王莹也被震惊到了,“你这样好看,身段也好,大哥怎么,他是和尚转世吗?还是他……要不要看看大夫?”
王莹用一种难怪花柠肚子没动静的眼神看她。
花柠一口饮子喷出来!
“没有,他身子很好的,他那个人就是自控力好,习惯约束自己。”
王莹:“还是叫大夫看看吧,讳疾忌医不好,我娘说了,血气方刚的男子,没有不热衷这种事的。”
花柠:“我知道了,你到外头不要瞎说。”
王莹:“放心,我嘴巴很紧的,我连三郎也不会说的。”
花柠又将话题转回去:“你,不会觉得难受吗?”
自有孕以来,陆沔便不再和自己同房了,服侍的都是绿荷。
王莹的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下来,“起初会有一点,尤其是夜里,”嗓子缠了颤,吸了一口气才放缓了心绪:“可我身子不方便,我又看不得三郎憋闷的难受。”
花柠感觉王莹好傻!
“你难受你告诉他啊,干嘛让他快活,你自己偷偷哭?!”
太傻了!
她绝对不会这么傻的!
王莹:“三郎是个多情浪荡性子,我哪里能束缚住,再说,我怕他以后真的在外头有人,那我会更难过,左右绿荷是我房里的人,拿捏在我手里,比起去外头找,最起码我安心。”
花柠:“让他高兴?那你自己的情绪呢?”
王莹:“他是我的夫君,我爱他,他高兴就是我高兴,我这样宽慰自己,现在就习惯了。”
王莹觉得,她可以为陆沔奉献全部。
花柠掏出来帕子给她擦眼泪,“你把你眼角的眼泪擦干净,再说你高兴吧。”
明明哭着,还要让自己笑出来。
花柠想,她是不会这样干的。
她才不许陆折沾别人!
二房,心腹婢子打了帘子进来,将王莹亲自做了点心去大房,还从花柠那得了一支上好的宝石簪子的事告知了杨薇,“那上头的宝石打磨成米粒大小,成色是一等一的羊脂玉不说,还足足有三十六颗,点翠成海棠花,远远看着,宛如簪了一朵真的海棠花簪在头上,怕是得值个三五百两银子。”
杨薇气的砸了一套茶盏:“亏的我将她当长嫂处处捧着,在娘面前给她说和,原来,她和旁人一样,瞧不上我这庶出的夫君也瞧不上我!眼里只有三弟妹!”
砸了茶盏还是不够,杨薇犹自觉得这心口像是窝着一团火,可无论是三房,还是大房,都不是她能得罪的。
一样的做人夫人,大房三房皆是嫡出,偏她就处处矮人一头,早晚都去伺候柳氏,就她要疲累陪笑,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嫁的是庶出!
杨薇砰的一声砸开书房的门,陆扬惊的从榻上滑下来,“你干什么呀!”
塌几上置了一只蝈蝈草笼子,里头还有蛐蛐的叫声。
杨薇一下子就炸了!
“你放着书不好好读,居然在这里玩蛐蛐!”
陆扬:“我才刚玩,你快放下,那蛐蛐可是我刚花了二十两银子买回来的!”
杨薇更气了:“我连个上好的簪子都没有,你不好好读书,居然还花银子去买这个破东西!”
杨薇将那蝈蝈笼摔在地上,抬脚要去踩那蝈蝈。
“你好好的又抽什么疯!”陆扬及时将她推开,捡起那蛐蛐。
差一点就踩贬了!
杨薇:“是我抽风还是你不上进?你还学三弟玩蛐蛐,你也不看你是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人三弟有娘照着,有哥哥护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好好读书求功名,以后是想睡马路吗!”
陆扬:“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国公府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泼妇!娘也没缺我们二房的份。”
“我泼妇!”杨薇道:“我泼妇也是你逼的,你能不能有点追求,也不看看我在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娘,大嫂三妹日日都有燕窝吃,有小厨房,就我只能吃银耳,吃大灶,我拢共就两身头面,还都是最便宜的金子,做工也不精致,大嫂随便给三弟妹的簪子就值四五百两,日日都有新衣裳穿,我呢,我”
“打住!”陆扬打断她:“你一个庶出小官的女儿,竟然和丞相孙女比,人你比的上吗!你别说出生比不上,你就是容貌也比不上,大嫂那脸,就是披着头发戴根草也”
杨薇一个凶巴巴的眼刀甩过来。
陆扬生生卡主改了方向:“你要有那出生,你也不用嫁给我,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茶壶配什么嘴,你是庶出的,我也是庶出的,我又不是娘肚子里出来的,人还好好给我抚养长大,供养这一房不错了,你还讲究待遇,我没你这么大脸!你也别在这念叨了,要怨就怨你没人家会投胎。”
“我没说娘给,”杨薇道:“你是个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我是你夫人,我没脸就是你没脸,你要是有点血性,就该好好读书挣出一份家业,叫我也吃上燕窝,成日里都有上好的绫罗穿!”
“大哥在你这个年岁就已经中状元了,你还在玩蛐蛐!”
陆扬:“你拉到吧,就大哥那个脑子,全元京也没几个!”
“我不是读书那块料,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杨薇气的大口喘气,忽然转身又出去了。
陆杨:“?”
陆扬抖抖衣袖,想着她大概是接受现实了,去角落里把那蝈蝈捡起来,重新将蝈蝈放进去,“宝贝,没吓着你吧!”
话音落下,“啪”的一声,一根大腿粗的棍子砸在案几上!
杨薇绷着下颚,烛火映着她冷觑的面容:“你读不读书?”
陆扬吞了吞口水:“你,你要怎样?”
杨薇:“你敢不让我戴上漂亮簪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陆扬脚步才动一下,杨薇将那棍子对着他的腿笔划,道:“你不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反倒是我日日去孝敬伺候娘,我若是打断你的腿,说你不上进玩蛐蛐,你猜娘是站我还是站你?”
陆扬:“……”
杨薇:“你读不读?”
陆扬:“我读。”
杨薇满意了,啪一声,扔了棍子,扶着陆扬的胳膊甜甜一笑:“夫君,我扶你去读书。”
--
东宫,今日太子纳妾,朝臣名将,名流商贾云集。
“岳父。”
陆折搁了酒杯在花云鹤身边坐下,瞥见他手中厚厚的钞票,“要捐这么多?”
今日太子纳的妾室是本朝首富胡咏的嫡亲孙女,太子刚才已经宣布,此次受的所有礼金礼物全部捐给西北,另外又捐了东宫两年的嚼用。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有这样的储君,纷纷感慨国之大幸,也纷纷捐钱捐物。
“你看胡咏,捐了三十万两。”花云鹤压低了声,眼中闪过肉疼之色:“太子此番行事倒是令人刮目相看,太子大约是真长大了,有了储君的样子,有心为西北的灾民做些事,爹颇为欣慰,自然要倾力支持。”
花家家世不凡,花家太祖是本朝第一位宰相,如今当家的花相也已经是三朝宰相,花云鹤是幼子,上头两个哥哥也是在高位,分别管着督察院,中书省,花云鹤弱冠之后并未选择入官场,而是成了红顶商人。
花云鹤很擅经营之道,若不是怕太招人眼,这些年刻意低调,花相刻意压着,富有程度怕已是第一富商胡咏数倍。
“贤婿,你准备捐多少?”
陆折从怀里掏出来一搭银票子,花云鹤眼角一抽,“这么多!”
陆折把最上头的五张拿下来,花云鹤就看见,下头的全是假的。
“……”
自陆折生父去世,上一任蜀国公战死沙场,陆家已势微多年,直到陆折十四岁以状元之才在太极殿一鸣惊人,陆家重新走入圣上视线中。
饶是才学惊艳了大殿之后也并不顺利,陆折一度被扔在翰林院一年只得了个微末闲职,直到今年春天圣上游猎,林中莫名冲出来一支箭支冲圣上脑门,千钧一发之际,是陆折手中的箭射出,箭头相击,那箭被射得掉落在地上,圣上逃过一劫陆折才开始有盛宠。
“蜀国公府衰败,也只能拿的出这些。”
陆折眉目坦然,并没有囊肿羞涩的局促,仿佛说的是今夜美酒不错,花云鹤自认不如,他在这个年岁之时远远没有这等城府。
花云鹤拿了五张折起来朝陆折袖子里塞,陆折手往下一翻,将那些银票放回花云鹤的袖带里。
“岳父,蜀国公府衰败多年,只捐的出五千两才是常理,祖父虽位列宰相,却是清流矜贵,能拿出一万两已经是朝臣当中的头一份了。”
少年目光中闪过如银剑一般质地锋芒,花云鹤心中莫名惊跳,心口泛着幽幽凉意。
父亲虽贵为三朝宰相,但花家世代清廉为官,从不中饱私囊,亦不谋私,还是在他从商之后家中才富庶起来。
这些银子固然是他赚来的,清白又干净,只若是以后有人拿十万两做文章,少不得要被人诟病杜撰出什么。
花云鹤卷起大部分银票,“贤婿说的不无道理,一万两最合适。”
有几位朝臣找陆折探口风,询问赈灾粮侵吞一案,陆折自然是三缄其口,但朝臣们也自有消息渠道,听见他们聚在一起夸赞。
“太子近来越发稳重成熟了。”
“以往觉得端王不错,没成想竟是这样的人,怕以往都是装的,唉,倒是太子殿下此番行事叫人刮目相看。”
陆折无声出了大殿走进院子中,拇指抚着手腕上淡淡的疤痕,鼻腔里喷出讽刺的笑声。
“国公,遇见什么好笑的事了?”裴照问。
陆折半回眸,“我笑,一个人平日里行尽良善之举,身上有了一个污点,便被人认作恶人。”
“而一个恶人,行了一件好事,所有人便好像失忆了一般,开始刮目相看,美其名曰长大了。”
三十二了,还长大呢!这长的未免也太慢了。
裴照知他所指,亦是十分感叹:“是啊,这世界上的事当真不公。”
“今日圣上已经下旨将端王圈禁在冷宫,端王竟被上了镣铐,约莫是受了太子的命令。”
王宫贵胄犯错的不在少数,刑不上士大夫,皇子更有特赦,圣上这二十三位皇子中,端王最是能干,人称闲王,如今案子还没办完却已上了镣铐,真真是一点手足体面也没留。
“端王也太可怜了。”裴照问:“你要出手吗?”
陆折:“不。”
裴照:“为何?你叫我多加注意端王之处境,不是相信他是无辜的吗?为何又不出手?”
陆折:“因他亲近之人还没死绝,还不够惨,不够可怜。”
裴照:“!”
--
东宫的宴席散,宫门口无数的车马阻了路,商贾的马车在老远之外,巨贾胡咏慢吞吞往外围走,忽的,听见有人喊他。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陆折一只修长手腕撩起马车帘子,“胡员外,上来,载你一程。”
胡咏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踩着车凳进了马车内,坐到车厢一角,“多谢国公了,听说国公如今掌管大理寺了?”
“暂时代职而已,你消息倒是灵通,”陆折道:“胡员外竟掏空了半个家底为赈灾,如此心怀百姓,本官佩服。”
“国公谬赞,某也只是尽绵薄之力。”
赔笑一整晚,胡咏早已倦怠,陆折一眼扫见他眼底掩不住的愠怒,却做不知,夸赞道:“殿下心怀万民,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胡咏唇角闪过没闪收住的讥讽,一闪而过,陆折还是抓住了,显然,胡咏是被迫捐的家业,钱是胡咏出的,名声却给了太子,这门妾室纳的划算。
陆折慢吞吞饮茶盏,似是没发现。
一个从小便龌龊阴暗之人,又怎会轻易转了性子。
不过是学会了装罢了。
陆折没有直接回府,回了大理寺一趟,连夜将那粮商提出来审问,对方怕刑,早早就招了口供,那粮食的确是粮库的粮食,又扯出了端王的影子。
再回到府上时辰已经不早了,便直接回了玉笙居,先是在梢间里转一圈,没看见花柠的身影,又去内室,依然没见到人影。
听见浴室的水声,掀了帘子进去,水雾缭绕,清亮的水面浮着鲜嫩的花瓣,花瓣之下,隐约可以看见起伏的风景。
花柠靠着浴桶,目光随意落在水面上,睫毛沾湿滚着水珠,不知在想写什么。
小汐正要出声,却看见陆折手指了外面,会意,和小檀一起放下毛巾放轻脚步出了浴室。
木几上整齐叠着衣裙,最上面小小的一件粉色小衣,一角的站枝莺歌栩栩如生。
陆折解了腰封,搁在小衣上。
艳红的牡丹花瓣被拨开,修长的手指沉入水面托满掌心,花柠一偏头,男人的唇俯下来,落在她细腻的颈子。
“你喝酒了?”她颈项绷直往后仰着。
“嗯。”
不知是吞咽声还是回应声,花柠偏头,看见他发丝沉入水中,水面沉浮的花瓣飘到了他的下巴,擦到游离开又沾上。
他不耐的将她腰肢往上提了提,薄薄的眼皮阖着,手早已直取,却是漫不经心的斯文声:“刚在在想什么?”
最细腻的软的肉泛着潮的湿的酥感,像是糖酥缓慢融化成一滩的感觉。
“你以后会纳妾室吗?”花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