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表嫂。”

唐若掀了锦被直起身,“恕我失礼,无法起身见礼。”

“素枝,拿杌子过来给给嫂嫂看坐,再去准备九江酥,马蹄糕,表嫂不爱喝茶,用我存的玫瑰做饮子,要热热的才好。”

细细的声,苍白的面色,她习惯性的垂着眼皮,她看人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的,小心翼翼的怯懦,又会周道体贴的照顾人。

花柠曲着食指帕子抵在鼻尖,唐若虽尊称她为嫂嫂,但其实花柠比唐若小三岁。

“表姐用的什么药,这药味未免也太大了。”

唐若温温柔柔的回:“就是府医开的药,药吗,是苦苦的。”

花柠走到熏笼前,里头焚着清淡的檀木香,:“我那有扶南进贡的香料,味道很好闻,香味浓郁,一旦沾上了,七日也不散,一会我让小汐给表妹送过来。”

唐若:“那不是很名贵?怎好要表嫂这么名贵的东西,我这香也不错,左右我现在腿伤了,也不必出门,等以后不敷药就好了。”

花柠说:“对你来说名贵,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你安心用就是。”

唐若:“多谢嫂嫂了。”

素枝端了热饮和茶过来,花柠走到塌边,提了裙摆到杌子上,身子前倾,审视的目光毫不犹豫的落在唐若身上。

唐若摸了摸自己的脸:“表嫂,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花柠:“我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你了?还是我说的什么话让你不舒服了,若是有,你直白说出来,我改就是。”

唐若:“表嫂为何这样说?若若惶恐。”

“我总觉得你上次病愈之后就有些不同了,尤其是对我,有点疏离,我到底做了何事让你不满,要这样害我?”

唐若:“表嫂,您究竟在说什么?我不懂。”

花柠:“这府上我同你最要好,我性子急,你性子静,我莽撞,你思虑周全,我跋扈你谦让,性子是一等一的软糯,有什么好东西都让着别人,我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倒是与你一见如故,处的好。”

“若是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现在说出来,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唐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嫂。”

花柠对唐若失望透顶:“你以为我没看到吗,你跌倒的第一时间惊讶的看向我,你虽嘴上没说,但那个眼神就是在告诉四姑娘,是我碰到你,害你跌下假山。”

“你为何要这样做?以前的顾若不是这样的,她心地善良,心思细腻,我和四姑娘闹矛盾,你会帮我向娘遮掩,在娘面前说我的好话,还是说,我以前认识的顾若是假的,这个才是真实的你?你蒙骗了所有人?”

唐若惊慌的掉眼泪:“表嫂,你为何这样说我?我没有。”

“有没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花柠豁的起身,“你既不认,我同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你只是夫君的表妹。”

“表嫂,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我没有害你。”

顾若眼里挂着泪珠子,委屈又可怜的神情。

花柠说:“你最好是真的没有,以后也不要再生事。”

“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你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在陆家讨生活的表姑娘,我有家世有夫君,你看,如今便是所有人都认定你的腿是我弄断的,我不也还是好好的。若你再敢害我,我这人不是什么好性子,最是受不得窝囊气,你不会再有好果子吃。”

唐若:“表嫂--”

话已至此,没有再说的必要,花柠睥睨她一眼,大步出了梨花厨。

唐若脸埋进被子里呜呜哭,素枝气的要跺脚:“以往我见少夫人对您颇为和善照拂,如今怎么她自己仗势欺人?这样说您?”

唐若抹着眼泪,“不要再说了,我本就是个外人,无关紧要,不要再叫姑母为难。不过几句话罢了,没关系的。”

素枝:“姑娘,您就是性子太好了,您的腿还断着呢,少夫人”

唐若:“我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姑母养我这么大,我吃穿不愁都是拜姑母所赐,做人要知足,要知恩图报,你不要将我的话当耳旁风。”

素枝和唐若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两个人同气连枝,她见唐若嘴上说着不在意,却是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心中郁郁,自然是心疼坏了。

自家姑娘受的是陆家恩惠,凭什么少夫人要这样欺负人?

柳氏来看唐若的时候,素枝便替唐若出头。

“夫人,您不知道,刚才少夫人来过了,耍了好大一通威风,诬赖我们姑娘故意摔断腿害她,还同我们姑娘绝交,我们姑娘那里敢辩驳,一直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到现在,您要替我们姑娘做主啊。”

唐若少见的朝素枝发火:“是我往日里太过纵着你了吗,竟跑到姑母这里嚼口舌,表嫂也是你能编排的,你自己下去领罚去,若是在胡说八道,我这就留不得你了。 ”

顾若红肿的眼睛骗不了人,柳氏原本还以为顾若是因为腿疼哭的。

原来,又被花柠欺负了。

还要替花柠遮掩。

想到这孩子从小就懂事,陆灵衣是个急躁性子,处处闯祸都是顾若替她劝着圆着,又对她处处孝顺懂事,学了一手的针灸推拿,论贴心细心,便是连她亲自挑的那两个儿媳都比不上。

柳氏要心疼死了,“这么好的忠仆,你该好好用着才是,我还活着呢,轮不到花柠一个外姓人做主!你怕什么!”

顾若:“姑母,你不要听素枝瞎说,我是自己不小心踩滑了掉下去的,是灵衣误会了,你们都误会了表嫂,表嫂心里头有气也正常,姑姑,你不要再怪嫂嫂了。”

柳氏心头呕着血,“曹嬷嬷,你叫我忍她,你自己看看,我陆家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长媳!我竟是连自己的侄女都护不住,还要看她脸色。”

曹嬷嬷扶额,大少夫人这脾性!

这事都过去了,又翻出来浪花。

花柠从顾若处离开直接乘马车出府,她已经决定了,去铺子里将那套最喜欢的茶盏买回来!

既然将最好的东西给别人也换不来喜欢,那她为什么不把最好的东西给自己?

经过这一遭,她一点也不想勉强自己。

马车上,小汐终于忍不住问:“您适才说的,真是表姑娘有意害的您吗?”

小檀也是看着花柠,一脸急切。

花柠看她们两人:“你们都不信?说实话。”

小檀:“这个吧,也不说我不信您,而是表姑娘给人的印象,她做事情向来稳重,性子安静又会照顾人,让人想不出她会做这种事,倒是。”

花柠接过她话头:“倒是我,性子急,她不像是能从假山上掉下去的,更像可能是我碰到的?”

小檀:“少夫人,我是在给您分析,大家各执一词,人们肯定是根据自己脑子里的固有印象推测。”

花柠:“我是性子急又不是没脑子,我自己碰没碰到我不清楚吗!”

小檀:“您吃亏就吃亏在给人的印象上,奴从小和您一块长大,奴自然知道,若真是您碰到的,您绝对不会推卸责任。主要是吧,这国公府的人不知您的性子。”

“……”

“我有这么差吗?”花柠要自闭了。

小檀:“也不是这么比的,表姑娘自幼怙恃,是在国公府上讨生活,懂事是为了讨生活,您呢,虽然也自幼丧母,可是还有老爷在,是金枝玉叶,老爷整日里在外头忙碌,继夫人又从不管教您,您自幼活的自在,不需要看人脸色,日子怎么舒服怎么来,自然性子活泼。”

小汐也分析道:“主要是吧,表姑娘似乎没有陷害您的理由。”

“她未婚夫家世不高,身后没有娘家,以后要背靠陆国公府,得罪您,她得不偿失。”

“况且,她以往同您交好,不像是做戏,她若是真的是为了害您,总得有好处吧,你们也没有利益需要争啊,以后倒是十有八九需要您的照拂,她干嘛要陷害您啊?”

“所以这事怎么看都像是,她真的是被您害的断了腿,又卖您个人情,说是自己摔的。”

花柠:“……”越说越糟心!

她现在特别需要买到漂亮的东西让自己开心,于是花柠除了将那套心仪的茶盏买下来,还买了许多东西,不拘用不用的上,只要是觉得漂亮的,能让她开心的,她全买下来!

漂亮的玉佩,插花的瓶子,粉色的碧玺挂坠,看见一尊上好的白玉观音,要价二百两银子,花柠眼睛都不眨,买下了。

小汐问:“这是买给夫人的吗?”

花柠:“是啊,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她高兴,我也能轻松一点。”

小檀提醒道:“少夫人,您今日已经花了两千两了,这个月肯定又超出了您陪嫁的铺子盈利。”

花柠:“那我下个月少花点。”

小檀:“您上个月,上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每个月都在负。”

花柠嘟囔:“……幸好,我成婚的时候爹还给了我十万两银票,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小檀:“……”

小汐:“……”

花柠又道:“走,去书肆看看,也不知我定的孤本到了没。”

花柠在书肆里买完书,又带着小汐和小檀在外头酒楼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听戏,掐着时辰早些回去给柳氏请安。

这一次她却是被晾在廊下。

柳氏的声音从窗牖里传出来,“她有本事就回她娘家告状去,或者是告诉子皖去,我还怕她不成。”

小汐和小檀心头莫名一跳,身子微微前倾看向花柠,她们姑娘可不是个能忍的。

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继夫人都不敢惹,老爷的胡子都敢拔。

怕不是又要闹!

纯白的狐裘包裹着纤细的身姿,纤细的手垂下来,还能看见微微肿着的手心,她微微仰起脸,看向四合的暮色,神色安详。

似是没听见屋内的嘲讽。

小汐和小檀还是头一次看见花柠能对这种嘲讽置若罔闻。

等了一会,二房的杨薇三房王莹过来被柳氏唤了进去,只有花柠被晾在游廊上。

曹嬷嬷劝不了柳氏只好来劝花柠,“少夫人,您别生夫人的气,她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我会好好劝着的,您包涵。”

“我知道的,”花柠道:“是我昨日不知轻重,将娘气的狠了,这尊观音劳烦嬷嬷交给母亲。”

曹嬷嬷目光中露出赞许,“少夫人今日有长媳的样子了。”

花柠朝曹嬷嬷淡淡一笑。

夜风肆虐,垂的裙摆鼓动,花柠回程的脚步明显变的轻快。

“少夫人,您怎么没发火,还挺开心的?”小汐问,明明柳氏才给姑娘吃了挂落。

“天黑了,我的鱼鲙快来了。”花柠弯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