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死了。
怎么死的沈端没有说,林贝当晚飞到了A国。
沈闻重危,在1个小时前又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二次手术。
A国A院的走廊陌生又冰冷。
林贝站在手术室外面,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从脸到嘴唇都是青的。
沈端坐在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头垂着,低垂的一双手一直在发抖。
林贝在手术室外面等了11个小时。
沈闻手术后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病房。
活不活的下去还要观察。
林贝就等在重症病房外面,透过小小的一扇窗户守着沈闻。
沈闻全身插满管子,半边脸包着纱布,他伤了脸,腹部中刀,头部被击重过,多位骨折,左手臂伤的最重,医生已经提议可能需要截肢。
7月份,医院里冷的像深秋。
林贝背抵着墙,怔怔地望着病房里的沈闻。
沈端走过来,赵乡手上拎着饭菜,跟在他身后。
“我帮你安排了酒店,你跟赵乡先去酒店休息吧。”
沈端跟她说,他声音沙哑,背微微佝偻,他守了3天了,体力一直在透支,也是强弩之末。
林贝望向他,眼神冰冷,她厌恶极了这个人,她别开头不愿意跟这种人讲话。
沈端倒没有生气,望一眼赵乡,赵乡把打包的饭菜给林贝,林贝没有拒绝,端着饭菜占了张椅子蹲在地上吃。
沈端望着她狼吞虎咽的,眼神复杂,慢慢的添了几丝柔和。
林贝正在吃饭,林余安打电话过来。
林余安刚刚下班回到家,他今天没有加班难得清闲,他买了夫妻肺片还有鸭脖子,还有很多卤味。
“在哪呢,还不回来?”
林余安问,林贝握着筷子,头深深地埋下来,她强笑,装作很轻松:“我出国了老林同志。”
林余安愣了一下,一下子怒了:“你去找沈闻是不是?那小王八蛋要拐你私奔是不是?让他接电话!”
林贝闭上眼睛,她控制不了自己,嗓音有点哑:“没有,他出了点事,受伤了。”
林余安出听女儿不对劲,他一下收了情绪,沉稳地问:“出什么事了?你别慌,跟我讲。”
林贝一只手抱着膝盖晃了晃身体,然后又起来坐到椅子上,她不愿意林余安操心,轻声讲:“他遇到袭击了,在住院,爸,我暂时回不去了,你帮我养着胖橘,没时间就送到宠物店里去,就是我们家楼下那家宠物店,我在那里有会员。”
林余安当机立断:“我马上请假,你给我地址我过去找你,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林余安当晚跟医院请了假,院长亲自批的。
他坐了12个小时的飞机,披星戴月地赶到了A国的A院。
沈端给林贝安排了酒店,林贝没去住,她没有离开过医院,一直守在病房门口。
林余安到的时候,林贝一个人坐在墙角的椅子上,抱着双臂缩着肩膀,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林余安喊她一声,快步走过去。
林贝抬起头急忙起身,林余安抬手摸她的脸,冰冷的,他皱了下眉头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
“他怎么样了?”
林余安轻声问,林贝低下头,摇了两下,她并紧腿,觉着冷,她说:“不好,又下了病危通知,医生让我们做好准备。”
林余安搂着她的肩膀,将女儿搂在怀里。
林贝抽泣一下,强笑,自嘲地讲:“我没事,我没心没肺的难过不了几天的,我跑来看他已经是极限了,对的起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
说着说着,林贝抽泣了一声,抱着林余安一下哭出来:“爸爸……”
林余安宽大的手掌按着女儿小小的脑袋,话不多,字字沉稳有力,他讲:“我们医院跟A院有医疗合作,我去问问医生,你别急。”
林余安脱了落外套给林贝穿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喊林贝带他去找沈闻的主治的医师。
8月2号。
下着大雨。
沈端在酒店里,望着窗外发呆。
赵乡捧着他的手机过来,轻声讲:“沈正的电话。”
沈端嗯了一声,脸色很冷,他厌烦地阖眼:“挂断。”
赵乡挂掉了沈正的电话,沈端转过身问:“查的怎么样了?”
赵乡沉默了一下:“有些眉目,跟您猜测的搭上了,对方处理的很干净。”
沈端紧闭着双眼,身体抖了一下,一口气死死地堵在胸腔,他嗓音干哑:“安排人,贴身保护他,我把他交给你了以后。”
玻璃门旁边有桌椅,沈端扶着桌子坐下,赵乡取出手机接电话,他瞪大眼睛,激动地回头:“先生,醒了!醒了!!”
沈端霍地站起身,怔忡了几秒,哈地笑了一声,撒腿往外跑!
沈闻醒了。
他昏迷了20天,动了4次手术,终于醒了。
他在重症病房里不能探视。
林贝站在小窗户外面,冲着他拼命地挥手。
沈闻戴着呼吸机,他只睁了几分钟的眼睛,又昏睡过去。
渣男,都不看她一眼,她这么美。
林贝手用力按着小窗户,真想飞进去,她吸了下鼻子了,撇着嘴巴又哭又笑。
终于醒了!
8月5号。
你给我快点好起来!
林贝站在病房外门,手里举着个大纸片压在玻璃窗户上,上面是她用黑笔加粗加大写的一行字。
看到了吧?
林贝放下纸片露出脸,有点急。
护士在照料沈闻,手指着林贝给沈闻看。
沈闻看了一眼,然后闭上双眼。
他哭了吗?
林贝急死了,用力拍下窗户,真想一头撞进去!
林贝赶忙翻出笔,在纸的另一面草草地写。
我等你!!!
林贝拼命冲护士挥手,连忙指纸片上的字,然后双手用力把纸片贴着。
护士不忍心,低下在沈闻耳边轻声讲话。
沈闻睁开眼睛,他死死地盯着这三个字。
他从前总是漆黑明亮的眼眸,像蒙了尘土,浑浊灰暗。
他手指动了一下,猛地闭上了双眼,他流了泪,表情痛苦不堪,他像是想嘶吼,却连张大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抽搐——
林贝快吓死了。
“爸,怎么样了?”
林贝还在病房外面,林余安走过来,她急忙跑过去问,脸惨淡淡的白,刚才医生进进出出的,不会沈闻又不好了吧?
林余安摸摸她的头发,脸色温柔:“没事,他刚才只是受了刺激。”
她就写了那一句话,刺激到他了?
林贝手上还捏着纸片,她快要愧疚死了,红着鼻尖讲:“那我以后不写这些了,我想鼓励他的。”
“……他是受了很大刺激,应该不是因为你。”
林余安拉林贝坐下来,他刚刚去食堂给她打了饭菜,林贝快饿死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喝汤。
“我得回去了,院长一天三个电话催我走。”
林余安说,他这些天国内国外来回飞,也累坏了,林贝点点头,她放下筷子上前抱住他:“谢谢你爸爸。”
林贝以前不知道林余安这么有名气的,沈闻头部被重击,手术方案就是参考的林余安的意见,A院这边疯狂地想要挖角他,开的年薪高达千万,市一院那边也急了,生怕林余安不回去了,院长天天打电话来催。
林余安摸林贝的头发:“你跟我一起回去,沈家这边有人照顾,不用你在这里看着。”
林贝低下头,一会儿她坐回椅子上,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了,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开口,但是还是要讲的。
“爸,我暂时不回去了,他跟沈家关系不好,秦阿姨又刚去世,他伤成这样,我想在这边照顾他,也不用多久,估计半年就行了,我会先办休学的。”
林余安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他凝视着女儿果断地摇头:“贝贝,不可以。”
“……我已经决定了。”
林贝环住双臂,她知道他会反对的,其实也挺不可思议的是吧?换作以前看到别人这么做,她只会送个白眼,骂一句傻逼。
她轻声讲:“你看他不靠谱,其实他以前特别疼我,宠着我,不管我怎么作气他,他都不会不管我。”
“我也没想怎么样。”林贝跟着讲,声音平缓冷静,“他伤成这样,我不能不管他,我做不到,他也没什么亲人,我怕我不管他他就完了,起码我得陪他到他能照顾自己,能站能走,那我就不管他了。”
林贝是铁了心了,林余安了解她的性格,他深思了片刻,颔首跟她讲:“你先别办休学,现在才8月,等到9月沈闻病情差不多稳定把他转回市一院,这样两不耽误,没到那个地步不要轻易的讲休学。”
林贝点了下头。
时间过的飞快。
眨眼就8月底了。
林贝出了医院的电梯,拎着饭盒加快脚步,今天路上堵车了,她来晚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酒店,五星级的,能做饭,房费是沈端全结,专车随时接送,林贝接受的心安理得,心里一点都不膈应,她就是这么现实。
林贝快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摔东西的声音!
她吃了一惊,沈闻从转到普通病房以后情绪一直挺好的!
出什么事了!
林贝心提了起来,她赶忙推门进屋,新来的男护工站在病房门口,沈闻坐在病床上,他刚拨了输液针手背在渗血,他脸惨白,他用力扯输液瓶,扯下来后使劲砸男护工!
“滚——”
他吼叫,脸胀得通红,眼里全是恨意,他又抓起桌上的杯子砸过来!
“你出去。”
林贝喊男护工离开,她放下饭盒急忙走过去,沈闻坐在床上,全身发抖,拼命的在喘粗气。
“怎么了?”
林贝坐在病床前问他,她不敢大声讲话,怕刺激到他。
沈闻转过头看她,他的眼睛血红的,林贝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他的眉眼,她没有讲话,沈闻突然间搂住她,他只有一只手能动,他拼命地搂紧她。
“林贝贝。”
“我疼死了。”
沈闻嗓音憋的沙哑,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发抖:“我快疼死了,疼死了。”
他把脸压在林贝的肩膀上,他快把林贝的肩膀压断了。
林贝快被他的痛苦压的喘不上气,她急哭了,到底怎么了嘛?
沈闻抱着林贝一动不动,一会儿他突然松开手。
他摸着林贝的手脖颈轻声讲:“我心情不好,你喊护士来,重新给我扎针。”
林贝按了呼叫器喊护士来。
沈闻躺了回去,他望着房顶,紧闭上眼睛讲:“我不要男护工,只要女的,你跟沈端讲,我要女保镖,不要男的。”
第二十七章
“……”
沈闻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他慢慢地抬起右手,细细地摸着脸上的伤疤。
今天刚拆线,伤疤从左脸眼下一直划到脸颊中间。
他笑了一下,冰冷刺骨。
现在不像沈正了。
他抬了下左手,还是只能抬起45度,再提不起来了。
他盯着镜子里的沈闻看,看了很久,很久。
沈闻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腿没什么事,但走路还有点不利索,得慢点走。
今天8月28了。
已经22点了。
他住的是VIP病房,单间,设施齐全,有沙发。
林贝趴在沙发上睡觉,她身上盖着薄毯,一只脚抻到地板上,还是睡没睡相。
沈闻弯下腰,他用右手抬起她的脚,林贝猛地坐起来,她瞪大眼睛条件反射似地喊:“沈闻!”
沈闻嗯了一声,林贝松了口气,她用手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陪我躺会儿。”
林贝哦了一声,乖乖地爬上了病床,沈闻分了半个枕头给她,半身靠在床上,一只手搂着她。
“很丑吧?”
沈闻问,微微低着头,柔软的头发垂落,遮不住那条伤疤。
林贝歪着头瞧他脸上的疤痕,心里没什么感觉,可能看习惯了吧,她讲:“还行吧,反正我早看腻你了,我一直没跟你讲,我很早以前就没感觉你帅了。”
她的表情坦荡荡。
他相信她不嫌弃他。
沈闻躺下来,手压着林贝的腰,两个人面对面,靠的很近,林贝喜欢这样的亲昵,她觉着很温暖。
“明天我办出院,回去治。”
林贝愣了一下,他怎么没跟她讲啊,她有点不高兴:“再等等啊,急什么?”
沈闻挨的更近一些,他嗓音很温柔:“不能等了,耽误你开学。”
林贝抬起眼睛瞧他,撇了撇嘴讲:“我办休学也没事啊。”
沈闻贴过来抵着她的额头,眼睛透着点红,嗓音有点哑:“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当贤妻良母,为爱牺牲的都是250吗?”
林贝摸着他脸上的伤疤笑,满不在乎:“因为对象是你嘛,我高兴啊,我怎么高兴怎么来。”
沈闻突然压下身吻她,林贝吃了一惊,抬手搂住他。
“林贝贝。”
良久,沈闻松开她,在她耳边说:“我们分手吧。”
林贝瞪大眼睛瞧着房顶的灯,一动不动,她幻听了吗?沈闻躺了回去,他的脸色疲惫又冷漠。
“我要回沈家,我会跟叶眉订婚,你帮不了我。”
沈闻讲,林贝把双腿缩起来,她身上没有盖被子,她觉着冷,她小声问:“你不是说不想回去吗?”
“让我继承沈家是我妈一辈子的心愿,其实在我出事之前我就后悔了,我跟我妈说好了要回去。”
“你知道我爸跟我妈为什么离婚吗?”
沈闻拽了下被子,突然问,林贝不讲话,她不想知道,沈闻自顾说下去:“我妈是穷家女,我爸是富二代,两个人当年爱的惊天动地。”
当年,沈正爱秦简爱的死去活来,花样百出的追求,讨好,最终两个人恋爱。
秦简家里穷,沈端不同意,硬是给沈正安排了相亲对象逼着两个人分手,沈正在订婚宴上当场悔婚!
沈端气得只当没有这个儿子,公开宣布跟沈正断绝父子关系!
沈端夫妻就沈正一个孩子,妻子周芸舍不得偷偷去见沈正,夫妻激烈地争吵,那晚发生了什么除了沈端没有人知道,周芸就在那一晚去世了。
爱情是一时的,婚姻是琐碎的,人是禁不起考验的。
爱情结了果就是柴米油盐,沈正从小就是大少爷,他想象中的爱情是风花雪月,不是柴米油盐。
这个在恋爱时会满嘴热烈的男人,只婚后1年就后悔了,他开始抱怨,去不了高档餐厅买不了名牌西装,每天辛苦的赚着一点微薄的工资买奶粉。
他抱怨为秦简牺牲了富贵的生活,两人开始争吵,生活支离破碎,分崩离析,沈闻还记得沈正和秦简提离婚的时候的嘴脸,他厚颜无耻地说回沈家是给他们母子更好的生活。
秦简真的信了,她离婚了,结果离婚后不到1个月沈正娶了何薇。
人呐,就是这么现实,什么情爱,都是泡沫,支不起一点重力,一捏就碎。
“林贝贝,我真的爱你。”
沈闻用手背摸林贝的脸颊,是真的舍不得,惋惜,“你什么都好,漂亮,聪明,可惜你缺一个好的家世,林贝,你帮不了我,我不想让你变成秦简,我更不想当沈正,对不起,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
林贝埋着头,眼泪从鼻梁上滑过,她问:“你想好了吗?”
沈闻嗯了一声,想好了,想了很久,想的清楚明白。
林贝抽泣了一下:“我照顾你这么久,有补偿金吗?”
沈闻愣了一下,他宽大的手掌用力按在林贝的脑袋上,半晌才开口:“我替你跟沈端争取。”
林贝擦了把眼泪:“尽量多争取一点。”
600万。
沈闻亲自给的支票,600万现金支票。
林贝拿了支票,也没有悲痛欲绝,收了一个小包,一个人走了。
医院的病房像一个囚笼,沈闻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蓝天,他望了很久了。
林贝贝,该上飞机了吧。
沈端推门进屋,沈闻回过头朝他笑一下,喊人:“爷爷。”
“林贝上飞机了。”
沈端拉了张椅子坐下,沈闻嗯了声,笑一笑,沈端留意他的表情,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端暗暗叹了口气:“是个挺好的女孩,很难得,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行,她家也还可以。”
“不用了。”
沈闻端起桌上的水杯,水都冷了,他抿了一口扬起眉毛不以为意:“恋爱而已,您想太多了,还是叶眉吧,门当户对。”
600万。
1个月赚600万,她赚大发了。
林贝自嘲地笑,深深地吸了口气。
飞机怎么还不起飞?坠机了啊!
林贝有点烦,她回头看一眼,她身旁的位子还是空的,还有人没登机。
一行人上了车,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短裙的漂亮女人,三十岁的年纪,手上拿着包包跟机票。
“叶总,是这里。”
林秘书指了位子讲,侧身让开,叶简摘下墨镜,就着位子坐下。
林贝头扭头看一眼,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叶简回头看到是她也愣了一下,他问:“你怎么一个人?沈闻死了?”
“你才死了!会不会讲话?”
林贝黑了脸,叶简拉下桌板放下眼镜,他没生气,跟着解释一句:“你不是在照顾沈闻,他没跟你一起回来,我以为他没治好死了。”
“……你能闭嘴吗?”
“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晚了,请大家在本章下留言,地瓜只能发红包谢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