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99(结局含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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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第91章 ...

    众人吃饱喝足,困意来袭,都七歪八横瘫倒在地上直哼哼。

    江秀敏虽然也坐在地上,却不时地望向周围,神情不掩焦灼。

    她带来的这些人,各有各的本事和来历,如果真不明不白折损在这里,回去怕是也会被找麻烦,就拿纪一鸣来说,到现在她也没闹清楚这个人的来历,只是隐约知道他跟军队似乎有点瓜葛,当时自己招募人手,是他主动找上门来,也通过了考验,身手在一群人里也算数一数二了,更别提这里面还有两个跟随多年的保镖,肖家兄弟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半个家人。

    与她一样忧虑的还有刘教授他们,刘教授一行十个人左右,现在只有三个人会合,其他人生死不明,于叔正向贺渊详细问着有关八门阵的情形,希望能找到其他人生还的证据。

    于叔道:“按照八门来推断,刚才我们遇到的是伤门木,你们是开门金,小阑尾他们是休门水,那么应该还有死、生、惊、景、杜五门,如果他们分到死门,会不会……”

    “万事万物都是相对的,死门未必就没有生路,正如你们之前在伤门,也属于三凶门之一。”

    贺渊的回答让其他人精神为之一振,这也就是说机会还是一半一半。

    刘教授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里还有出路吗,如果我们要继续走,得往哪儿?”

    萧阑把手上的鸡翅膀啃得干干净净,舔着指头,意犹未尽:“这里有一条现成的路。”

    “哪里?”

    萧阑指了指青铜树:“我刚才仔细看过了,树干和树枝上都有细小的切口,像是人工凿的,足够脚踩上去。”

    众人闻言都一脸古怪。

    树的顶端被漆黑笼罩,枝桠上挂着那九盏灯的微末亮光无法达到那个高度,反倒衬得那片地方更加幽暗深邃。

    陈白探了探萧阑的额头,这娃没发烧吧,调侃道:“要么你先去给大家探探路?”

    开什么玩笑,这么高一棵树,如果千辛万苦爬上去发现什么都没有,那估计得吐血而死。

    “好啊!”谁知萧阑竟然真的站起来,嬉皮笑脸:“你们在这里等人,我上去看看。”

    “我去。”贺渊抓住他的手腕,先他一步已经走向那棵树。

    “哎呀呀,小黑,万一人家掉下来,没有你接着我怎么办?!”萧阑怪叫着,可惜贺渊的动作更快,手按住树干,身子就窜了上去,毫无美感可言的爬树动作在他做来依旧丝毫不减气度,反观萧阑,动作速度虽然也很快,但那真叫手脚并用,惨不忍睹。

    两个人一前一后,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若隐若现,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陈白回过神,起身也想跟去,马上被于叔按住肩膀:“你干什么,他们有功夫底子,你也有?那么高,万一行差踏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白郁闷了,虽然于叔说的是实话,可实话总是伤人的,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不去学个一招半式,现在对上如天人一般的贺渊,简直就毫无胜算。

    “我怎么知道他会死?!”

    伴随着一声神经质的吼声,所有人的讨论声被打断。

    苏介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后面不远处跟着吕四爷。

    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之极,带着很明显的惊惶与后怕,半身衣服几乎都被暗黑色的,干涸的血迹沾染了,看起来异常可怖。

    江秀敏腾地站起来:“你们俩被弄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别人么?!”

    一听这话,苏介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还微微扭曲,浑身开始发抖,牙齿上下打颤,格格直响,眼看快要撑不住了,于叔忙冲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打得脸歪向一边,却也停止颤抖,恢复神智。

    刚才是一种很危险的情况,如果没有于叔那一巴掌,也许苏介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再看吕四爷,其实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他见多识广,终究还要多些定力。

    究竟两人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们变成这个样子。

    其他人没再问,江秀敏递过一小瓶酒,本来是预备用来驱寒的,当然也有壮胆的效果。

    吕四爷接过去,狠狠灌了一大口,胸膛不住起伏,半晌,酒气上涌,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江秀敏忍不住问:“你们碰见什么了?”

    吕四爷没有回答,反倒喃喃道:“胖子死了……”

    “什么!”

    其他人还茫然不知,江秀敏却已经惊叫出声。

    她很清楚胖子的本事,这人虽然贪婪短视,身手却绝对是佼佼者,枪法更是一流,这样一个人,居然死了,而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苏介,却反而活了下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四爷抹了把脸,望向苏介,冷冷道:“问他。”

    苏介几乎是反射性地跳了起来:“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心术不正,是他,是他……!”

    说着说着又开始颤抖,于叔抢过吕四爷手里的酒,强行给苏介灌了一口,才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这里有怪物!我们要赶紧出去才行!”苏介喘着气。

    吕四爷低低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江秀敏急了:“说清楚点,究竟怎么回事?!”

    苏介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吕四爷先开口:“我进了那个洞口之后,就觉得自己双脚踩不着地,轻飘飘的,像醉酒的感觉,过了很久,才看得到东西,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林子里,但是这个林子很奇怪,树干干枯,树冠却像被一团团白色的蚕丝缠起来,地上也铺满了白色的丝絮,所以一开始踩上去才觉得不踏实。”

    “这些树很古怪,我不敢去碰,就继续往前走,接着,就听到求救声。然后,我就看到,”他咽了咽口水,用呓语般的语调道,“我看到在一棵树上的白丝里面,裹着一张人脸。”

    所有人凝神听到这里,都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尤其洞穴中阴冷阵阵,又没了贺渊这尊保护神,更显得不寒而栗。

    “然后呢?”于叔问。

    “我吓了一跳,也没细看,转身就跑,结果就撞到他。”吕四爷看了看苏介。“他当时的表情和我差不多,一看见我,高兴得和什么似的,抓着我不放,我心想多一个伴也好,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过那棵树,这回我们也发现了地上的白丝,其实跟树上那些是一样的,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也会被裹进去,所以都提高了警惕,一边走,一边还要注意地上的情况。”

    “求救声一直断断续续没停过,声音像是有人嘴巴被捂住发出来的,所以我当时也没听出居然是胖子的声音。”吕四爷深吸了口气,“再往前走一段路之后,我们就看见了胖子。”

    作者有话要说:俺背着本子在厦门某酒店更新码字,旅游不忘写文,这是一种神马精神?!==

    看在这份上,今晚木有小剧场,大家就原谅俺吧~\\(≧▽≦)/~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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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第92章 ...

    这时候胖子的下半身已经被裹进厚厚的白丝层里,只留下上半身还在外面挣扎,神色惊恐扭曲,双手不停地想要抓住什么,却依然被一点点拖进去。

    胖子见了他们,立马就跟见了亲爹亲娘那样高兴,鼻涕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吕,救命,救救我!救救我!”

    吕四爷他们大吃一惊,二话不说就跑上去拉住他,想把他从白丝里拉出来,中途吕四爷被地上的树根绊倒,一时起不来,救人的就只剩下苏介,他用力拽着胖子的手。也不知道是胖子太重,还是白丝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咬住胖子的身躯,苏介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却也没拉出多少。

    这时候苏介觉得自己的手反被胖子拉住,抬头一看,却见胖子嘴角露出一丝诡笑,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仿佛要将他也一起拖进那白丝里。

    苏介吓得魂飞魄散,用力挣扎起来。

    胖子的手劲很大,但苏介拼命之下,喀的一声,竟把对方的手腕生生抓脱臼,顺势狠狠推了他一把,自己则跌倒在地。

    胖子惨叫一声,被他推得向后仰倒,直接被白丝黏住,再也挣脱不开。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吕四爷从地上爬起来,正好就瞧见苏介没有救人,反而推了胖子一把的情景。

    “你干什么?!”

    他很快冲上去,却已经晚了一步。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胖子被那团白丝一点点地吞进去,身体与白丝交接的地方,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但血却没有流出来,悉数都被那团白丝吸了进去,情形诡异之极,令人头皮发麻。

    苏介和吕四爷的表情是直愣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胖子已经被吞噬得只剩下前面半张人皮,这棵恐怖的白丝树竟连骨头也一起吃掉。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吕四爷回过神,跳了起来。

    “我没有!当时他想拉我进去!”苏介激动地反驳,神情不似作伪。

    吕四爷不相信,但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他兴师问罪,他喘着气,许久才道:“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

    胖子的那半张人皮,被挂在树冠上,轻飘飘颤动,看起来像是那棵树吃饱了,不急于全部解决掉。

    苏介他们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往相反方向跑去。

    吕四爷那些下墓的经验放在眼下根本不值一提,他的脸色并没有比苏介好看多少,两人撞撞跌跌也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看到一间茅草屋。

    有屋子就意味着有人烟,但又有谁会生活在这种恐怖的环境里,他们商量了很久,才决定推开门进去看看,结果就来到这里。

    吕四爷叙述经历的时候,苏介不时在旁边补充,两人仍然对他究竟有没有杀胖子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于叔摸着下巴道:“照这么推算,你们碰见的应该是死门。死门属木,为东方,你们往西跑,西方属金,金克木,歪打正着,出了阵法。”

    两人之前不在场,都没有听过八门的说法,闻言都是一愣。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贺渊不在,于叔自诩在这方面的学问也少有人及,便洋洋得意地给他们普及起来。

    吕四爷也略知一二,皱眉反驳:“死门是三凶门之一,入者有死无生,我们怎么还能出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世间万物是相对而不是绝对,死门也不是绝对的死路……”于叔拿着从贺渊那里听来的话开始卖弄,说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刘教授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去打断他。

    就在他们等待萧阑两人的这几个小时内,袁暖玉和孙教授等人也出来了。他们碰到的是生门,加上袁暖玉本人也懂得一些门道,所以几个人都毫发无伤,但他们在里面兜兜转转,已经走得快绝望了,冷不防忽然跟大部队会师,喜悦激动之情不言而喻,几个年轻点的甚至差点哭了出来。

    刘教授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还少了四个人,都是跟自己一队的。

    孙教授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啃完陈白递过来的干粮,抬眼就看见刘教授脸色沉重。

    “怎么,还有人没到?”

    刘教授点点头:“还少了四个。”

    这里的所有人,走遍了八门中的六个门,剩下那四个人,有可能被困在惊门,也有可能在杜门,后者的生还机会自然要大于前者很多。

    半天之后,贺渊跟萧阑回来了。

    萧阑是贺渊背下来的。

    背了个人的贺渊在青铜树的枝桠之间穿梭攀爬,丝毫不减敏捷,看得旁人一身冷汗。

    萧阑脸上没了一贯吊儿郎当的笑容,脸垂得有点低,头发挡住额前,让人看不清表情。

    到了地上,贺渊也没和众人打招呼,直接把萧阑打横抱起,走到角落,安置好他,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萧阑沉沉睡去,贺渊这才走过来。

    “上面有路。”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让众人又惊又喜。

    “他怎么了?”陈白想走向萧阑,却被贺渊拦住。

    “他太累,睡着了,别打扰他。”贺渊淡淡道,不容拒绝。

    陈白咬牙切齿:“我就看看,我不说话。”

    拦住他的手没有放下,摆明不想让他过去。

    谁说冰山不会吃醋,如果萧阑现在清醒着,肯定要兴奋得吱哇乱叫。

    但他现在靠着石壁睡着了,眉间还微微拧着,像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

    陈白不掩担忧,但贺渊摆明不会让他过去,论武力他也打不过人家,两人对峙半晌,以陈白忿忿不平地往回走而告终。

    刘教授问:“我们也走那条路?”

    贺渊点头。

    “那里什么都没有?”江秀敏不信会如此太平。

    “有个池子。”贺渊回答的语气,就像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池。

    等到众人千辛万苦爬上去见到那个所谓的池子时,才知道贺渊当时为什么不说清楚。

    因为一旦说清楚了,估计有一半的人会不肯走。

    但这个时候他们还茫然不知,贺渊说完这句话,就走向萧阑,脱下外衣给他盖上。

    萧阑的脸色有点苍白,连带嘴唇也缺乏血色。

    贺渊以手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低下头,唇印了上去。

    江秀敏霎时瞪大眼。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小小扶苏:阿爹,我肚子疼……

    老爹:你昨晚不是才喝了一碗百合莲子羹,怎么会肚子疼?难道东西不干净?岂有此理,朕把他们叫来责罚。

    小P孩:(小小声)不是的……

    老爹:什么?

    小P孩:回寝宫之后,我又偷偷吃了一串糖葫芦,半碗莲藕粉,一碟梅花糕……

    老爹:…………全是甜的!!!你牙都烂光了还吃!!!

    郁闷的小P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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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3、第93章 ...

    若明若暗的烛影下,冰冷俊美的贺渊轻轻抬起萧阑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辗转吮吸,极尽温柔缠绵,看得旁人脸红心跳,可当事人却似乎没有感觉,萧阑睡得很沉,其他人也没注意这边,陈白甚至被刘教授拉去唠叨其他失踪人员的事情,只有江秀敏,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浑然忘了反应。

    萧阑微微仰起头,双眼紧闭,仿佛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被动地接受着这个吻,任对方将唇蹂躏成艳红的颜色。

    一开始贺渊只是觉得萧阑面无血色,看起来不如平日顺眼,忍不住想让那唇重新红润起来,想也不想就低下头吻了上去,他我行我素惯了,本来就不是那种会随时留意场合与别人感受的人。

    可怜江大小姐有幸看到两个男人亲吻,其中之一还是她颇有好感的,两人古怪的关系在此刻得到诠释,她看得面红耳赤,偏还移不开眼。

    无可否认,两人的皮相都是很有迷惑性的,话唠青年萧阑不说话的时候,也还是有那么一两分气质的。

    这时候不止江秀敏,连旁边的吕四爷也瞥到了,他闷哼一声,故意大声说:“伤风败俗……”

    话未落音,贺渊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不知怎的,吕四爷没出口的话全被堵在喉咙里,到底是没胆量再说出来。

    其他人被吕四爷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贺渊已经从萧阑身上离开,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这才淡淡道:“你很吵。”

    吕四爷冷笑:“不知道谁做了龌龊的事……”

    后半句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看着贺渊抬手对他做了个手势,自己就发不出声音了。

    “禁言咒,一小时。”

    吕四爷愤怒而惊恐地摸着喉咙使劲想发出声音,甚至还想朝贺渊冲过去,被江秀敏眼明手快地拦住。

    “有些话不能乱说,四爷江湖阅历比我多,不用我这个后辈来教吧,你现在过去,也许就不是一个小时的事情了!”她严肃地警告。

    吕四爷顿时软了下来。

    这就是去摸老虎屁股的下场。

    众人见状,都打了个寒颤,心想以萧阑那种话唠程度,一天不知道摸了多少回老虎屁股,以前估计也没少被下咒,可他屡败屡战,锲而不舍,这该有多么大的毅力,多么崇高的精神啊?

    看来要博得高人青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大伙儿看着萧阑无知无觉,恬然入梦的睡顔,不由多了几分同情和钦佩。

    等了一天,那四个人依旧不见出现,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心知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刘教授等人决定先上路,留下纸条和一些干粮,说明缘由,如果那几个人还能出来,必然能够跟上他们。

    只是现在还有个问题。

    大家抬头看着那棵高大的青铜树,一时有些发怵。

    刘教授擦汗:“我最后一个上吧,人老了虚弱,腿脚不好,在前面爬得慢。”

    于叔明显不屑:“你丫昨天还踹了我一脚,到现在还淤青呢,敢说自己虚弱,鬼才信!”

    刘教授趁其不备又踹了他一脚,怒道:“你就是鬼!”

    陈白和孙教授他们对这两个活宝很是无奈,好说歹说,又劝又哄让他们赶紧跟在后面,这会儿前面的人动作快的,已经不见踪影了。

    萧阑其实是很不舒服的。

    从出了休门来到这个洞窟,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如影随形,但他忍耐力极强,硬是强忍着,连贺渊也看不出端倪,直到两人先去探路,上了青铜树顶端,萧阑觉得像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迎面扑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恶心欲呕,不得不抓着胸口弯下腰,几乎连路都走不动。

    贺渊发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将他带了下来,可就连他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萧阑会出现这种异状。

    但他们如果要出去,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而已。

    所以两人再次来到这里,后面还跟着刘教授和江秀敏他们。

    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但贺渊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不至于像第一次那么严重。

    胸口依旧会疼,浑身甚至有种灼热感,像有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地往他身上割。

    萧阑试图闭上眼去细细感受这种感觉,然后描述出来。

    “有点像……吃坏了东西,但人家明明没有乱吃啊……我有种感觉,”他靠在贺渊身上,有气无力地看着眼前的池水。

    “嗯?”贺渊揽着他,将他的大半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个池子里有东西。”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凹陷,四周并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里面被人为注入池水,只不过不是寻常的水,而是鲜艳夺目,腥味浓郁的血水。

    后头跟上来的人听到这句话,立马就停住脚步了。

    不止萧阑严重不适,他们也受不了这股血腥味,纷纷变色掩鼻。

    苏介张口结舌:“这一池……”

    于叔接道:“是真的。”他看不惯苏介胆小,故意刺激他。

    果不其然,苏介脸色刷的就白了。

    贺渊却没理他们的反应,只看着萧阑:“有什么东西?”

    “形容不出,就觉得有,有点熟悉,但,”萧阑顿了顿,“很厌恶。”

    他越发有气无力,脸色也更白了些。

    这个人虽然没心没肺,整天口无遮拦,但他从来没有用上厌恶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人或事,这是第一次。

    贺渊脸色沉凝下来,盯着池水,掠过一丝杀气。

    他感觉到了这里血腥和怨气很浓,想必填过不少人命,却丝毫没有萧阑那种感觉。

    兴许只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那么,跟前世诅咒有关?

    四周壁上嵌了些夜明珠,照得血池池水的颜色更加浓郁可怖,四周没有过道,只有池子正中间,一条石头铺成的路通往对面,但到了对面,似乎是一条往下的阶梯。

    也就是说,这个血池的方位是最高的了,过了这里再往下,也不知道通往那里。

    “要从这里过去?”江秀敏指着那条路问贺渊。

    “嗯,可能不好过。”

    “为什么?”路修在血池正中央,平平稳稳,能够踏脚的地方还很大,怎么会不好过?

    贺渊冷冷道:“一个填了这么多条人命的地方,单单修了一条宽敞的路等着你过?”

    众人闻言,又思及耳边充斥着的血腥味,都有些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越快到尾声,越有点卡文,需要一边理清思路才能下笔,所以更新频率慢了下来……

    无责任小剧场:

    阑尾自我介绍:

    哈喽,我叫萧阑,外号阑尾,人称“人见人爱缺心眼”。

    前世阿爹都喊我小扶苏,宝宝,今世贺小黑压根就不称呼了,有事直接进入正题,搞得我很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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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4、 第94章 ...

    “……我们赶紧过去吧。”纪一鸣看了看手表,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有点紧绷。

    只有离他最近的萧阑,听清了他如同自言自语的前半句话:时间不多了。

    贺渊表情淡淡,对萧阑说了句跟上,便往池子走去。

    纪一鸣后脚忙跟在他们后面。

    其他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踏出脚步,于叔嘿笑一声:“不就是过个血池吗,想当年老子在部队枪林弹雨出生入死,比这恶心的事还见得少了!”

    说罢也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得多少条人命的血流光了,才能聚集起这一池的血水。

    光是走在上面,腥膻味扑鼻而来,如同置身于血水之中,越发令人昏昏欲吐,脚步不稳,胆子小点的,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

    有些人掩住口鼻,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气味像是浓郁得浸透过衣服指缝,直直熏入脑中,连于叔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难闻!”

    李青跟在后面,迟疑道:“这里面除了尸体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否则味道不会这么奇怪的。”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在夜明珠的照映下,从浓稠几近黏糊的血水中,伸出一只手,抓向站在石头上的人们。

    说是手,其实不过是一具手骨,白森森的骨头上面沾了些血水和腐肉,指节上甚至有些地方还没腐烂透的,带着乌黑发青的长指甲。

    那手的动作飞快,几乎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紧紧抓住萧阑的脚踝,将他往下拽。

    萧阑猝不及防,被那股力气扯得失去重心,往旁边栽倒,掉入血池之中,黏稠的液体让他立即没顶,连涟漪都没掀起一点。

    纪一鸣跟在后面,眼明手快抓住他的衣角,也跟着一起摔了进去。

    等贺渊回过头的时候,两人已经不见了。

    谁也没见过他脸色这么难看过,平日八风吹不动的冷静此刻全部化作狠厉与焦灼。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却也纵身跳进去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全都呆住了。

    陈白也想跳下去,却被人死死拉住。

    于叔骂他:“你疯了?!”

    陈白双目赤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死命挣着,可刘教授和于叔一左一右按住他,让他挣脱不开。

    吕四爷他们跟贺渊萧阑却没有这么深的交情,回过神之后,二话不说就往前跑去,生怕再碰上另一只鬼手。

    萧阑只觉得脚下一直失重,仿佛在不断下坠,却永远没有尽头,那种感觉经常在噩梦里出现,如同从高楼上掉下来,却在落地的那一刻惊醒。

    他没有惊醒的感觉,是因为神智还是清醒着的,但随着而来的,却是更加奇怪的感觉。

    身体像缩水一般变成小小一团,连路都走不稳,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向前。

    然后,被人抱了起来。

    “小公子眉目清贵,以后必有大造化,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请大王为公子赐下名讳!”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扶苏,扶苏……此子便叫扶苏罢!”

    温暖的手掌摩挲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靠在那人宽阔的胸膛上,听他如是大笑道。

    周围传来一片恭贺歌颂之声。

    这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

    久远而熟悉的记忆慢慢揭开,在这一刻,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所谓的前世,早已铭刻在灵魂之中,无法忘怀,无法抛却。

    其时,六国尚未统一,那人也还未称帝,意气风发而精力旺盛,每天沉浸与奏折与朝政之中,身边还不忘时时带着他这个众所周知,备受宠爱的长子。

    人人都认为,这个自幼聪颖活泼的公子扶苏以后毫无疑问,理所当然,也会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的秦王。

    瞒着宫女偷偷下池子捉鱼,差点被水淹死,幸好还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路过,跳下水拼命将他拽起来,青稚的眉间不掩焦急,还有隐隐怒气。

    “公子千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若此番无毅路过,后果不堪设想!”一本正经的语气半时是教训半是斥责,这少年不知道扶苏公子的顽皮整座秦王宫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个是上蹿下跳,人人闻之色变。

    他眨眨眼,浑身湿淋淋地像只被拎出水的小猫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放下他,行了个礼:“末将蒙毅。”

    他年纪太小,还未够资格随父兄上战场,蒙家的男人功勋卓著,为国家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强烈的自豪感和认同感深深烙在少年心理,“末将”两个字纯粹是脱口而出,也预示着他未来的命运。

    棉花团子般的扶苏公子喔了一声,笑嘻嘻地拉着他就走,失足落水几乎没有在小娃娃身上留下任何阴影。

    少年一头雾水:“公子?”

    “走,掏鸟窝去!”

    “……”

    两人谁也不曾料到,这一邂逅,就是从生到死的永世相随。

    “扶苏,不要跟在阿爹后面,要是不小心踩到阿爹的衣服,跌倒的是你,到时候鼻青脸肿的可别哭鼻子!”男人无奈地停下来,看着身后的小尾巴。

    “阿爹去哪里,我也要去!”

    “阿爹要去见一个人,他很有才能,以后也许是个不错的助益。”

    “比当年的吕丞相还有才能吗?”粉雕玉琢的包子脸上嵌着一双比上好的黑宝石还要莹润的眼珠,此刻正眨巴眨巴地望着父亲。

    童言无忌。

    一丝阴霾自脸上掠过,男人嘴角扯起笑容:“对,比他还有才能。”

    “那我也要去见!”

    “好好,阿爹带上你。”

    “阿爹以后做什么都不许抛下我!”

    “哈哈,那你就当阿爹一辈子的小尾巴吧!”

    曾经亲密地每夜抵足而眠,连用膳都不曾分离的父子俩,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裂痕的?

    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也许是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政见和主意,无法再认同那人做的每一件事情之后。

    也许是在几次当廷辩驳,为别人求情,耗尽帝王对他的耐心和宠爱之后。

    又也许,是胡亥常常在那人面前诋毁自己之后?

    无数细微的小事叠加起来,雪球终于越滚越大。

    他去东巡,带上幼弟胡亥,却独独让自己去河套建军,只冷冷丢下一句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

    他不知道。

    阿爹,你近来身体不适,不可再轻易上火,不可吃辛辣之物,不可……

    他默默地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苦笑。

    “公子,陛下终有一日,会理解您的。”蒙毅站在他旁边,温声劝慰。

    终有一日,是什么时候?

    他只觉得微微茫然,无比疲惫。

    然后,就是那日复一日的噩梦。

    喧哗声,吵嚷声,怒斥声,交杂在一起,鼓噪这,充斥着耳朵。

    灌入喉咙的毒药,插入心口的匕首,如同全身凌迟,慢慢的,一点点腐蚀着四肢百骸的知觉,像是身上的肌肤被一片片削掉,漫长而痛苦。

    但这些痛苦,这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比不过那个人给他的。

    一切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话。

    “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

    ……

    呼吸不畅,胸口像被石块压着,喘不过气来,萧阑慢慢地眯起眼睛,脸上浮现出一种真实的痛苦。

    耳边传来咭的一声笑:“明明就是生生世世不得解脱的命,还挣扎什么,死吧!”

    95

    95、第95章 ...

    那声音有些熟悉,却怨毒入骨,将萧阑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拉了回来,眼前幻境散尽,一张似曾相识的人脸映入眼帘。

    萧阑眨眼:“胖子?”

    眼前的人,全身上下被罩在偌大的黑色披风下,只露出一张脸,赫然就是之前同队,后来又在八门阵中死了的胖子。

    周围尸骨成山,血腥与腐肉的味道交杂在一起,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味道,令人无法忍受,萧阑的手脚不知道被什么绊住,完全动弹不了,但他甚至还有心情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从墙壁到圆柱,全是以青铜铸成,上面雕刻了数不清的图腾纹理,与古蜀的三星堆以及后来的金沙文明,都有某种相似之处。

    “……胖……子?”胖子的眼珠木然地转动了一下,嘴巴一张一阖,像是在慢慢适应这句身体的发音功能。“的确痴肥得很……令人厌恶,只不过……我等了这么久,难得有这个身体……只好将就一下了……”胖子咯咯笑了起来,他以前虽然并不多么讨人喜欢,可也从来不会用这种瘆人的声音来笑。

    “你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的主人?”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又桀桀笑了起来,如同夜里荒坟伤那些乌鸦的叫声。

    “修建这里的蠢货们,早就死绝了,这里最后一批人,还是我下令活埋的!”

    “你又是谁?”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就已经够蠢的,看来换了具身体,也没让你聪明多少,否则怎么会自投罗网,跑到这里来!”胖子眼珠充血,死死盯住他,却没有往前走。“我该喊你什么,扶苏?还是你现在的名字?”

    萧阑一怔,有些不确定:“你是……胡亥?”

    这个名字一出口,那些记忆便也纷涌着灌入脑海,幼时的嬉戏,少年时的嫉妒,青年时的陷害与谗言,久远得仿佛是另一个人的回忆,却因为眼前这个人的一句话,全部被揭开。

    那个少年,任性骄纵,贪奢喜华,却也风姿天成,一派翩翩,却怎么会甘于寄生在这样的身躯里?

    胖子似乎看出他的想法,脸上微微涨红,浮现出愤怒之色,半晌,才阴□:“你当我愿意用这个人的鄙陋躯壳?我向这里的古神求来魂魄不灭之法,却忘了也让自己的躯体不腐,结果这几千年来,不得不每隔数十年,就更换一次躯壳。”

    萧阑下意识问:“如果没有躯壳呢?”

    “那就找别的。”胖子眯起眼,扭曲的脸庞分外古怪。“这里不是经常都有人来的,有时甚至几百年也不见一个人影……你见过八门阵里那些蛛丝树没有,还有喜欢吃腐肉的虫子,都是可以寄居的躯壳。”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人。比如说,你。”

    胖子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奋,那是看见美味猎物的眼神。

    “很久以前,我就问了古神,他说过,终有一日,我,你,还有父皇,轮回会让我们重聚,到时候,我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果然没有骗我。”

    “古神是谁?”萧阑的关注点似乎总不在对方的意料范围内。

    这让胖子有点烦躁:“古神就是古神,从那帮蜀人建国的时候,古神就存在了的,我能灵魂永生,自然也是出于他的指点。”

    萧阑看着他,这个隔了千万年,住在一具陌生躯壳里,已经毫无血缘联系的兄弟。“那你需要付出什么?”

    胖子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没等他回答,萧阑已经说话:“你要付出的,就是不能再离开这里一步,只能等着替身上门,结果你家古神没告诉你要等这么久,一困就困了几千年,是吧?”

    一口气说完,他无限同情地看着胖子:“弟,你真可怜啊!”

    胖子怒极反笑:“你从出生以来,是不是事事不顺,就算有亲人,最后也总会离你而去,三天两头大难不断,几次险死还生?告诉你也无妨,当年你死了以后,那些方士说,如果将你的尸骨埋在极阴之地,佐以尸海填埋,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诅咒不会因你转世而消失,在你的每一世,最后总会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萧阑叹了口气:“为什么这么恨我?我记得当年也没苛待过你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杀你全家灭你满门呢。”

    有什么仇恨,可以延续如此之久,连岁月也无法消磨。

    “我想长生不老,可父皇把药方偷偷给你,临死也不肯告诉我。我想当皇帝,可他也没教我怎样当一个皇帝,没几天,那些乱贼就打了进来。我还想当个好儿子,但他连这个机会也不给我!”胖子愤怒地嘶吼,似要把压抑了数千年的情绪都释放出来,披风剧烈颤抖着,却紧紧附着在他身上,看不清下面掩了什么。“凭什么!寻常百姓家尚且钟爱幼子,可他为什么偏偏爱重你?!我有哪点比不上你!”

    “朕喜欢谁,想用谁,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冷冷的声音传来,仿佛就在萧阑耳边,几乎是一瞬间,他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手脚恢复自由,臂膀上随即多了一只手,紧紧抓住他。

    “小黑!”

    “你是谁!你们是谁!”胖子瞪大了眼,看着突然出现在萧阑身旁的两个人。

    “我身上有他的魂魄,你要真是胡亥,会认不出来?”贺渊冷冷道。

    纪一鸣则皱着眉打量胖子,想从中找到破绽。

    胖子忽然闭上嘴,不再说话,眼睛越张越大,额头突突直跳,整张脸扭曲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类所能做到的范畴。

    趁着这个机会,纪一鸣小声而快速地问:“他怎么了,他说的古神又是谁?”

    贺渊没回答他,反倒对胖子继续说话:“根本就没有什么胡亥,更不可能有什么灵魂不灭,你自己就是古神。”

    “远古的蜀人膜拜神祗,建起古蜀国,殊不知信仰也是一股力量,当成千上万人的信仰汇在一起,久而久之,这股力量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就是神识,也就是所谓的古神。我不知道胡亥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在他死之前,肯定跟你做过一些交易,或许他想长生不老,但最后,你并没有帮他达成愿望。”

    贺渊的声音清冷如金石,在这个弥漫着血腥之气的地方,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因为天地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灭的,就算是神,也总有陨落的一天。”

    “所以他的愿望,是你无法实现的。”

    “作为一缕神识,原本只能附于青铜祭器或那些蛇虫鼠蚁身上,但是你违背了跟胡亥的约定,攫取了他的记忆,反而得以寄生在他的躯壳里。”

    “人的身体当然要比冷冰冰的青铜舒服多了,尝到了甜头,就不会再想离开,但人的寿命有限,躯壳也总会老去,所以你不断需要新的躯壳来更换。”

    “从胡亥的记忆里,你知道他把扶苏的尸骨埋在这里。按照诅咒的内容,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来到这里,所以你就设了局,顺便引诱无数的人来到这里,趁机找到新的备用躯壳。”

    “我说的这一切,就算不是件件对上,也八九不离十吧。你虽然号称为神,能力却远远不及,有些事情,像寄照片诱人过来寻宝,都不会是你想出来的。”贺渊说完,看着他,冰冷道:“来的这群人里,究竟是谁在跟你合作,充当你的内应?”

    作者有话要说:唔唔,因为很专心在想正文的逻辑,所以这章少了小剧场,下章一定补上。

    其实俺觉得这一章不难懂,但是不知道大家能看得明白不,毕竟写的人和看的人角度不太一样。

    1、简单地说,就是远古蜀国的人信仰纯粹,这些信仰汇聚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就是所谓古神的由来,但是一旦这个国家的人渐渐灭绝,没了信仰,这个神的力量也就衰弱,甚至还会陨落。这个原理就像是香火鼎盛的庙通常比较灵验一样,因为大家齐心协力汇成一股念力,这股念力也会影响了膜拜者。

    2、这个古神跟胡亥做了交易,结果当然是毁约了,还拿了人家的记忆,把自己当成胡亥,设局引诱阑尾这些人过来,一个个解决,这样就有新的躯壳可以用了,因为寄生在人身上,肯定要比较舒服。至于为什么他不自己出去找,要等人上门?因为他走不出去,下文会说到。

    3、这些事情单靠他自己是做不成的,比如出点子寄照片给刘教授他们,所以他需要帮手,这个帮手就是隐藏在阑尾他们队伍里的某个人。

    96

    96、第96章

    借用了胖子的身体,寄居在他体内的古神看着贺渊,脸色不掩惊诧。

    他虽然没安好心,活了数千甚至上万年,但几乎从没与外面的世界接触过,所见到的人,无不都是来这里探险寻宝的队伍,也就不会真正了解人心的聪明与复杂,他怎么也想不到贺渊竟然能从他寥寥数语里就猜测出所有的真相。

    “你究竟是谁!”古神用胖子的声线发出近乎尖叫的声音,听起来愈发诡谲。

    贺渊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歇斯底里,“你不仅违背了跟胡亥的约定,而且侵蚀了他的记忆,把自己当成胡亥,可见你压根就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但那个人仍然敢跟你交易,甚至至今没有被你吃掉,可见他的聪明狡诈,必然远远在你之上。”

    “胡说八道!”古神愤怒地打断他,“我怎么可能怕他,要不是他手上有……”

    声音戛然而止,他桀桀笑了起来:“想套我的话?我偏不告诉你们,何况就算你们知道也没用,现在也出不去了,我很快又会有三具躯壳可以用,这次的躯壳看起来要比之前好很多,这死胖子的身体,我是受够了!”

    一直没吭声的萧阑突然插嘴:“你不停地换人的躯壳,那是不是也会拥有那个人的记忆?”

    古神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反倒问起这种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不,只有当我想要,才会去攫取他的记忆。很多时候,人类的记忆都是无用的,吃喝玩乐,权欲享受占了很大一部分,许多都大同小异,这样的记忆,我要来何用?”

    言语之间流露出明显的轻鄙,显然很瞧不起,却忘了自己的处境。

    “那你现在占用了躯壳,也会拥有躯壳的感觉吗?”

    古神歪着脑袋想了想:“之前寄居在器皿、蛇虫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喜怒哀乐,更不会有痛楚,但在人的躯壳时会有,但这并不就说人类要比那些蛇虫鼠蚁来得高级,在我看来,反而是落后很多。”

    “为什么?”这个古神明显有好为人师的毛病,也并不急于杀了他们,萧阑自然从善如流地问。

    他冷笑一声:“因为人喜欢把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就拿胡亥来说好了,他的地位对于凡人来说已是至高无上,可他却并不珍惜,反而将这种资源挥霍殆尽,反观那些智慧低下的蚂蚁,却反而能够心无旁骛地做好一件事情,相比之下,孰高孰低?”

    纪一鸣略带讽意:“胡亥只是一个异数,小时顽劣,大时阴毒,总觉得这世上的好东西都该归他,在他之前的那些兄弟姐妹都不该出生,他们生来就是与自己抢东西的,凡是挡在自己前面的人都该统统消灭,他不配为大秦皇族,甚至不配称之为人!”

    对于一贯沉稳的纪一鸣所表现出的罕有激动,萧阑有点茫然,贺渊却露出所有所思的神情。

    古神嘿然一笑:“不错,他很卑劣,但除了他之外,来到这里的人,不是为名,就是为利,有什么区别?很久以前,那些对我顶礼膜拜的人,和现在来到这里的你们,又有什么区别?我见过他们为了埋在这里的宝藏,可以互相残杀,前一刻还兄弟相称,后一刻就背后捅刀子!你们都有一条底线,就算现在你们交情很好,那也只是出卖彼此的价格还不够高而已,一旦有达到底线的价钱,父子兄弟,都是浮云罢了,这是我所见过的,人类千古不变的劣根性!”

    眼前的古神虽然远离尘世,被困在这里,却明显对人心有过一番研究。纪一鸣静默了一会儿:“你说得不错,但并不能代表所有人。在这世间,还有很多人性的光明面,有些人会为了对方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这不是你能够理解的。”

    古神阴□:“我不需要理解,我只知道,你们三人,一个也走不了了。”

    萧阑一脸崇拜地举手:“神就是神,言简意赅,直指核心,我还有个问题。”

    古神有点不耐烦:“说!”

    对他来说,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算拖延个一时半刻,也改变不了结局了,所以他并不着急。

    “你闲下来的时候,都在思考这些事情吗,这几千年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你附身在人的躯壳上,就有了人的感觉,那你会感觉冷热吗,会肚子饿吗,会有尿急的感觉吗?”

    贺渊:“……”

    纪一鸣:“……”

    他们就知道萧阑一开口就是不靠谱,完全指望不得。

    在这里数千年,见过的人寥寥无几,古神似乎也充满了说话的欲望,倒没有计较,只是闷哼一声:“你们以为我被困在这里那么多年,只会光靠借助躯壳活下去而已?这里以前,曾经是一个不逊于秦朝的繁盛帝国的所在,无数人在我面前顶礼膜拜,那些信仰凝聚的力量是巨大的,而我,自然也拥有帝国所有的智慧。”

    他口中的帝国,无疑就是刘教授他们孜孜寻找着的古蜀国。

    萧阑笑嘻嘻的,似乎就等他这句话:“可惜你有将近万年的智慧,到头来也被一个凡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古神暴跳如雷:“谁敢玩弄我?!

    “就是跟你合作,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那个人。你说过,人都有私欲,这句话没错,那么,你能够保证他在满足你给他的愿望之后,能不反过来咬你一口吗?”

    萧阑其实只是在信口开河,拖延时间,但是当他看到自己话刚说完的那一刻,胖子那张脸上出现一闪而过的犹豫时,就知道己方确实有空子可钻。

    古神冷笑:“你们人类就是太狡诈了,幸好我早有防备,就算他食言也无妨。我既是神,神则无处不在,这里的一切,都带着我的烙印,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被我的神识察觉。”

    “也就是说,到最后,你们一个都出不去。”

    换句话说,其实这位所谓的古神,就类似于这里的智能电脑,不仅能够扫描到遗迹内的所有人行踪,这部电脑还有了自己的智慧,被人的念力所凝聚起来的神,到头来不仅不会护佑凡人,反而要吞噬。

    从刚才到现在,贺渊一直摸不清他的底细,所以不敢贸然出手。

    这位古神,如果只是一团意识,那么只消灭胖子的肉体是没用的,他可以附在任何一种东西上面继续存活。

    但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古神无所不能,只是在古蜀遗迹的范围内,他自己也无法出去,否则不需要费尽心思引诱人进来,而在这里,必然也有限制他的事物在,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壮大,否则数千年过去,怎会还只是一团需要借尸还魂的神识而已?

    创造了这个神的,是无数人心中的欲望,念想。

    那么,可以毁灭他的,是什么?

    贺渊心中隐隐有个未成形的想法。

    他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如果可以,并不想冒险。

    但他没有选择了。

    因为已经胖子狞笑着,朝萧阑抬起手。

    “过来。”

    他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磨砺,让人无法抗拒,萧阑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作出回应,踏出脚步,失魂落魄般地走过去。

    纪一鸣大吃一惊,伸手就想去抓他。

    但贺渊动作更快。

    他抓住萧阑的手腕猛地往纪一鸣怀里一推,大踏步就往古神走去。

    “贺渊!”纪一鸣忍不住叫道。

    贺渊头也不回,动作极快,几乎像是跃了过去。

    但实际上他只是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罐子,打开,朝胖子泼去。

    从刚才到现在,古神附在胖子身上说了一大堆话,却始终没有走动过半步,那或许有故作神秘的成分,但更多的可能,是他压根就不能走。

    人的大脑主导思想,小脑则控制行动,古神有了自主的意识与智慧,意味着他占据了胖子的大脑,但胖子早就死了,神经中枢死亡,即便是古神,也无法控制。

    胖子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可没等他来得及反应,罐子里的液体已经浇到他身上。

    那是一种粘稠的,略显黄色的液体,看起来并没有出奇之处。

    但就在刹那之间,胖子惨叫了一声。

    那是痛苦到了极点,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叫声,还夹杂着无数他们听不懂的词汇,听上去古老而陌生,胖子的五官完全扭曲挤在一起,充血的眼珠子几乎要崩裂开来,极其可怖,怨恨地死死瞪住贺渊。

    “……那是什么……是什么?!”

    “尸油。”贺渊淡淡回答。

    “所有被你杀死,充满怨恨的人的尸油。”

    能够创造神的,是人众志成城的意念,能够毁灭他的,也是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对他巨大的怨恨。

    “不!不!————”古神凄厉地吼叫,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最后,仅剩下一具人皮。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我不会死的,你们——!”

    戛然中断,再无声响。

    纪一鸣有点不可置信:“这就死了?”

    贺渊:“也许只是逃逸了,我不能确认。”

    萧阑的表情有点呆滞:“那个罐子……”

    是他们在小镇上时,洛桑老人给的小瓦罐,当时他还拿在手里把玩,结果被贺渊抢过去,还不许他碰。

    “对。”贺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阑持续呆滞:“那我们见到的……”

    “真亦假来假亦真。”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以致于贺渊都有点不忍,难得抒情地来了句安慰,见他仍呆呆的模样,叹了口气,走过去,旁若无人地,温柔地拥住他。

    从纪一鸣的角度看,贺渊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但动作无疑极其暧昧,引人遐思。

    他的神色则有点奇怪,看上去复杂难懂,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撇过头,走向胖子,查看尸体。

    “我们要怎么出去?”纪一鸣四处查看,只觉得这里古怪得很,像是压根就没有边际,更没有出口。

    “等等。”贺渊道,伸手在萧阑背包里乱翻,翻出一个打火机和一叠旧报纸。

    纪一鸣看得黑线,萧阑的背包果然是个百宝垃圾袋,什么玩意儿都有。

    贺渊点燃了报纸,丢在胖子的尸体上,不一会儿,尸体便燃烧起来,火焰越来越大,将整具尸体团团包围起来。

    火势很快蔓延到地上,在他们脚下延伸出去,几乎方圆几十里都成为一片火海。

    但三人别说被烧着,连一点灼热感也没有。

    纪一鸣很惊奇:“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贺渊回答,周围的景致倏然一变,如同突然从黑暗中回到光明,数十根青铜柱子伫立在周围,石壁上无数盏长明灯点燃着,照亮了整个大殿。大殿中央有把青铜椅子,上面坐了具白森森的骸骨,也不知死了多少年,褪色的衣袍上面隐约还有华丽的纹理,彰显着主人生前曾经有过的显赫。

    椅子前面突兀地安置了一个石台,上面盘着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蟒,懒洋洋吐着蛇信子,粗大身躯卷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眼珠子像两颗电灯泡似的盯着他们。

    石台四面刻满了无数稀奇古怪的符号,既不像常用的符箓记号,更不是历代文字,连贺渊也辨认不出来。

    纪一鸣看着那条不怀好意的大蛇,恍然:“刚才是环境,现在才是真实?”

    贺渊嗯了一声:“他是由意念创造,自然也擅长创造意念。”

    纪一鸣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贺渊,萧阑,纪一鸣。”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又带了点尖细的阴冷。

    这大殿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四面封闭,除了他们,更不可能有人,三人最后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大蛇那里发出来的。

    “你又是什么东西?”纪一鸣不掩惊讶,蛇本是通灵之物,上古传说就曾有女娲伏羲这样人首蛇身的半神,印度人也喜欢奏乐引蛇起舞,但还从没听说过一条蛇会说话,还能准确喊出他们的名字。

    “吾镇守此殿,业已五千载有余,汝等擅闯此地,今日须得葬身于地!”

    大蛇还是慵懒地盘在那里,眼睛一眨一眨盯住他们,闪动着看见狩猎的兴奋与嗜血光芒。

    蛇身布满亮晶晶的鳞片,它这一直起身体,他们才发现蛇身竟有两米来高,还不算盘在石台上的尾部。

    这样一条蛇,是实打实的存在,浑身上下都是剧毒,而且还能开口说话,只怕已经成了精,比起对付只能附在别人身上,使用精神控制的古神,只难不易。

    “叽叽!”就在这时候,很久没有动静的阿毛发出叫声,从萧阑的口袋里冒出来。

    先前萧阑掉入血池的时候,阿毛跟着经受颠簸,也不知道脑袋撞上哪里,就此晕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可见上古异兽也不都是厉害的,像阿毛这种爱哭贪吃爱撒娇,除了卖萌一无是处的异兽,通常作用是不大的。

    但那只是通常情况下。

    素来胆小的阿毛抖抖毛茸茸的脑袋,眨眨还没从晕眩状态恢复过来的蚊香状双眼,看着巨蛇,竟然没有胆怯之态,反而有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反观大蛇,却忽然瞳孔一缩,仿佛有忌惮之意。

    还没等萧阑抓住它,阿毛后蹄一蹬,从口袋里蹦了出来,谁知道身体太小,摔了个七荤八素。

    萧阑大汗,忙把它抓起来抚摸顺毛。

    那边大蛇眼神闪烁,竟像是要退缩,却被什么东西阻住,腹部一抖一抖,如同痉挛。

    阿毛这次表现得很勇敢,不仅没有哭,还从家长的怀里挣扎出来,依旧锲而不舍地扑向大蛇,它的身形跟那条蛇比起来,就像高楼大厦跟路人一样的差距,但夫诸极其兴奋,抖抖身体,似乎想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大蛇眼中终于染上惧怕,转身就想逃窜。

    几乎是在同时,贺渊拿了把瑞士军刀朝大蛇腹部掷去。

    嘣的一声,仿佛割断什么,大蛇摆脱钳制,忙不迭就往后逃。

    阿毛叽叽两声,还想追上去,被萧阑一把捞了起来,揣在怀里,严禁自由活动。

    “装神弄鬼的伎俩!”贺渊冷笑一声,伸手一抓。

    其他两人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抓着一根几乎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丝线。

    纪一鸣也明白了:“有人在作怪?”

    丝线的一端连着巨蛇腹部,另一端操纵在人手,声音通过丝线引起蛇腹震动,看起来就像是蛇能人言。

    萧阑戳戳阿毛的小脑袋:“蛇为什么会怕你?”

    阿毛享受地蹭蹭他的手指,眼睛眯成一团,像在邀功。

    贺渊:“夫诸属水,蛇性阴,亦属水,充其量也不过几千年,比不得夫诸这等上古异兽,见了它自然要跑。”

    “叽叽!”阿毛上蹿下跳,向麻麻表示自己很伟大,并骄傲地接受纪一鸣惊讶的围观。

    萧阑挠头:“是谁在背后操纵那条蛇,声音听着很熟的感觉。”

    贺渊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手里的丝线,丝线的尽头嵌入石壁后面,像是被卡住了。

    而他们直到现在,才有闲暇功夫看一看那四面石壁上雕刻的内容。

    古代壁画,无非传达两种内容,或与宗教神明有关,或与当时的风俗有关。像古埃及法老王墓中壁画,大多描绘的是法老死后在冥界统治的情形,而中国的石窟壁画,往往又与佛教有关。从古至今,以壁画来描述事情的形式很常见,后来者甚至能从中发现当时人们的生活习惯,甚至是一些重要事件。

    这里也不例外,石壁上雕刻的,是一群古蜀人在进行宗教祭祀的情景,他们所祭祀的,自然是先前萧阑他们见过的那位古神,只不过壁画里面形象地呈现出古神的神像:高大,严肃,威风凛凛,是古蜀人所能想象的神明的形象。

    萧阑的目光移到其中一处上,却蓦地怔住。

    有个人,被五花大绑缚在刑架上,四周火焰熊熊燃起,火光外围,是一群人围着他手舞足蹈——那也许是一种宗教仪式,而那个被烧死的人,可能也是当时部落里犯了大罪的人。

    下一幅,那个人被烧死,余下一堆骸骨灰烬,被人捡起来,然后丢进一个跟棺材大小相仿的大盒子里,然后盖上盖子。

    萧阑忽然心念一动,看向之前被大蛇盘踞在上面的石台。

    贺渊与纪一鸣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都凝注在石台上。

    萧阑喃喃:“凡身犯大罪,烈火焚身而死的人,骸骨都被丢进去,那里面是不是也……”

    也有扶苏的尸骨?

    其实事情的脉络,至此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古蜀后来为秦所灭,国中巫师皆归顺大秦,胡亥从他们嘴里听说了古蜀人将罪人挫骨扬灰烙下诅咒的事情,便起了心思,害死扶苏之后,还将他的尸骨丢在这里加以封印,使其世世命途多舛,劫难横生,还与古神交换条件,希望能够永生不死地统治秦帝国,结果古神违背诺言,胡亥死了不说,连肉身都被人占了,正所谓可恨可怜,可悲可叹的写照。

    “打开那个盖子。”贺渊沉声道,先行走上前。

    石盖很沉,但并不难打开,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玄机,三人合力,不多时便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几乎把人熏晕。

    阿毛叽的一声,眼睛已经被熏成了蚊香状。

    石台只是一个入口,从外面看,看不到里面有多深,但无论有多深,已全被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白骨堆满,堪堪堆到石台边上,如同一座万人坑。

    要杀多少人,才能填满这里?

    曾经贤名远播,举国百姓尽皆爱戴的扶苏公子,秦帝国的继承人,如今也是这些骸骨之一,纵然岁月流逝,他也是被遗弃和遗忘的人,甚至直到死,也没与父皇见上一面。

    生别前的所有误会,成了永远的误会,再也没有机会澄清。

    萧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可关于死前那段痛苦的经历,一直是模糊不清的,又或者说,这是深刻入灵魂也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

    他沉寂下所有表情,淡淡道:“要怎么才能毁了这些骸骨?”

    纪一鸣也有些失态,他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捺下激动的心情,哑声道:“我去找引火的东西,把这里烧了。”

    “不用那么麻烦,”贺渊道:“石台雕刻了诅咒的符箓,只要把石台毁了即可。”

    话虽如此,但是这里没有铁锤之类的工具,要毁掉石台,谈何容易。

    萧阑从背包里掏出烤炉,拆下里面的小煤气罐,打开,放在石台边上,然后拿出报纸,点燃,随着砰的一声轰响,石台被炸得粉碎。

    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笑得阳光灿烂:“搞定!”

    其他两人默默无言。

    纪一鸣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刚才那条蛇蛇往椅子下面的方向逃走,说不定有出口,我去看看。”

    椅子是青铜所铸,沉重得很,凭三个人的力量,竟丝毫撼动不了它。

    阿毛蓦地跳出来,哧溜一声钻进椅子下面的小洞里,不见了踪影。

    “阿毛!”萧阑大喊。

    “叽叽!”

    没过几分钟,头顶传来微弱的叫声,萧阑抬头,发现一团雪白正从石壁顶端的缝隙弹出脑袋,朝他得意地叫唤。

    “后面是相通的!”纪一鸣立刻反应过来。

    沿着壁画上人物的线条,有一条细小得几乎辨认不出的缝隙,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来,贺渊将手放在上面细细摩挲,最终发现所有缝隙都往一个方向而去——石壁底部一个凹陷处。

    那里仿佛是为了手掌而设,四指插进去,正好贴合,贺渊微微皱眉,手掌往上用力。

    而后,其他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石壁完全抬起,如同舞台幕布,缓缓往上升去。

    阿毛从上面跳下来,准确无误地扑进萧阑怀里,打了个滚。

    石壁后面的情景完全暴露出来,那是一面晶莹剔透的冰墙,而冰墙里面,陈白,刘教授,江秀敏等人被一一封在里面,或坐或站,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在猝不及防的瞬间被冰冻起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长明灯突然之间全部熄灭,大殿里倏然陷入黑暗。

    萧阑甚至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觉得后面有种古怪的感觉,也亏得是他多年锻炼出来的身手,下意识地一避。

    砰的一声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裂。

    “萧阑?”是纪一鸣的声音。

    萧阑甚至没空应他一声,破空之声又从头顶直直落下,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旁边一个驴打滚,顺势摸出沙漠之鹰,凭直觉朝对方开了一枪。

    对方闷哼一声,没再动作,这时候贺渊已经打开手电筒,照亮周围一片区域。

    地上残留下一滩血迹。

    纪一鸣紧张起来:“萧阑,你没事吧?”

    “没事,有人躲在暗处偷袭。”打从第一眼看到纪一鸣开始,萧阑就觉得莫名其妙的顺眼,这种顺眼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对这个人有股说不出的亲切。

    贺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护在身旁,一边朝暗处冷冷开口。

    “姚三刀,该出来了。或者,我该喊你李青?”

    “嘎?”萧阑眨眼。

    他当然知道姚三刀,这人正是他们去鄱阳湖的导火索,姚桐的父亲,贺渊的同门师叔。

    但,他不是已经在鄱阳湖底失踪了吗?

    殿内一片死寂,除了他们三个的呼吸声,仿佛再没有人。

    “唔!”纪一鸣突然睁大双眼,手按在脖颈处,身体像是被人拖着往后退。

    萧阑飞快地跃起,伸手要去拉人。

    “别动!”贺渊阻止他,从萧阑手里抢过枪,朝纪一鸣身后的虚空开了一枪。

    纪一鸣摔落在地,萧阑这才看到他手捂着的脖子部位有一条细细的血痕,正不停地出血,如果再晚一步,也许就要割断喉管,这就是为什么刚才贺渊不让他贸然拉人的原因。

    敌暗我明,隐在暗处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起袭击。

    纪一鸣随手扯了块布料把脖子束起来暂时止血。

    萧阑接过贺渊递回来的枪,垂手不动,听音辨位,俊美面容罕有的沉静。

    贺渊状若不耐地转身欲走。

    一条透明的,极细的丝线直直刺向他后背心窝的位置。

    萧阑也开枪了。

    枪声打破静默,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闷响,一个身影重重跌落在地。

    长相平凡无奇,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也找不着的容貌。

    李青。

    也是姚三刀。

    他大腿和肩膀的位置各中了一枪,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你们怎么发现的?”他咬牙。

    贺渊没回答他,只冷冷道:“把他们放出来。”

    姚三刀纵声大笑:“你们害死小桐,我让他们陪葬,也不算亏啊!”

    贺渊面无表情:“当初你拜师学艺,你师父就曾说过你心胸狭窄,过于追求名利,终究要死于这上面。”

    姚三刀冷笑:“那帮冥顽不化的老头子懂什么,我想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点又有什么错了!我只知是师门之罪,他们不教我最好的本事,还藏着掖着!”

    “你要找长生不老药,却把亲生女儿间接害死。”

    “小桐是死在你们手里的!”

    贺渊漠然:“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去鄱阳湖。”

    姚三刀喘气:“……我们来做个交易。你们放了我,我告诉你们,古蜀的珍宝放在哪里,我个人力量有限,上次只拿走了一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留在这里。”

    萧阑插嘴:“大叔,说谎前要打下草稿啊,如果你上次能带走一部分,这次为什么要帮古神引这么多人过来,无非是这里头有什么机关是你开不了的,所以要找一大帮人来帮你开路,你好坐收渔人之利。”

    姚三刀:“……”

    贺渊指着冰墙里的人:“先把他们放出来。”

    姚三刀怪笑:“放他们出来干什么,人少,能瓜分的东西不是更多?”

    萧阑摇头晃脑:“我们这种高尚的思想境界是你理解不了的。”

    人为刀俎,姚三刀强忍下火气:“把冰劈开就行了。”

    他刚才袭击萧阑的时候,随身带了一根铁棍,被萧阑避开,打在冰墙上,那地方已经裂开一条缝,贺渊捡起那根铁棍,在裂缝上又加了几下。

    冰层随着缝隙纷纷龟裂,被禁锢在里面的人跌落下来,人人被冻得脸色发青,但尚有气息,估计时间也不算长。

    “怎么出去?”贺渊问。

    那头纪一鸣和萧阑拿着酒精给众人擦拭,帮他们慢慢苏醒。

    姚三刀哈哈大笑:“很快你就不会关心这个问题了!”

    他说话之间,剩余的冰墙纷纷碎裂砸了下来,整面墙壁等于失去屏障,暴露出一片耀眼的光芒,几乎闪瞎了众人的眼。

    古蜀最辉煌的时代,正如中原许多古老的王朝,货币价值仍不是以银本位来衡量的,金银在当时的地位远不及青铜铁器,所以他们看到的光芒,也不可能是金银发出来的。

    而是小山似的的珍珠,玛瑙,水晶,甚至各种颜色的宝石。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宝石的光芒映在脸上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江秀敏醒来没多久,就被这番景象攫去了呼吸,她想过古蜀遗迹中也许藏着大量的古董,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直观的财富。

    再看其他人的神情,都跟她相去不远,甚至比她还激动。

    苏介轻轻抽气:“我不是在做梦吧?”

    姚三刀嘴角勾起一抹诡笑:“你们还急着离开么,不拿了东西再走?”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吕四爷甚至已经站起身朝那堆东西走去。

    “大叔,你再磨磨蹭蹭,我手指一痒,指不定就擦枪走火了。”萧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枪口顶住他的太阳穴。

    姚三刀身体一僵。

    “古蜀人有着极其辉煌的文明,建造这里的时候,也融入了日月星宿的方位排布,再过一刻……十五分钟,那里,”他指着石壁上的某一处,“会打开一道门,到时候进去,就能直接通往外面。”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其他人已经跑向那堆宝石,抓起一把就往口袋背包里塞,直到塞不下来,还不停地在拿,看到更大更漂亮的,又把原来的掏出来丢掉。

    姚三刀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难看,但他并不求饶,只是不住冷笑。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另一面的石壁上,果然慢慢地撕开一道口子,正好能够容纳一个人过去。

    陈白大喊一声:“别捡了!”

    其他人忙不迭装了大袋小袋地跑过来,其中以于叔最为搞笑,他的背包在先前的路上弄丢了,于是只好脱下所有上衣来装,然后打结背在身上,看起来整一个越南难民。

    姚三刀按着伤腿站起来,却不动。

    贺渊眼神一闪,拽起他就往洞口走。

    姚三刀镇定自若地冷笑:“这个口子只会维持半刻钟,半刻钟后,口子愈合,你们要再等一年的时候,才能出去,你们不抓紧逃命,还等什么?”

    贺渊漠然,脚步不停:“我很公平,既然是你提供的主意,自然是先让你出去。”

    他力道极大,姚三刀又受了伤,根本无法抗拒。

    眼看就要被推进口子里去,姚三刀大喊大叫,死命抵住旁边的柱子,大口喘气:“错了!我记错了!这道不是,要再等一个时辰,等一时辰后的才是!”

    贺渊冷冷道:“那这个口子,又通向哪里?”

    对于不关心的人,他是真正的冷血冷清,姚三刀惊悸未定:“我也不知道,古神说过,按照特定的时辰,会打开十二道不同的口子,分别代表了荒芜,生机,虚空,宿命……十二个不同的方向,我只记得顺序,并没有去过!”

    一个时辰后,新的口子在原处慢慢形成,这会儿姚三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一瘸一拐地往那里走,眼看已经进了半身,又被贺渊生生拽了出来。

    “你最后,其他人先走。”他表情淡淡,姚三刀知道这个师侄的厉害,暗自愤恨,却强忍住火气没骂出口。

    刘教授,江秀敏,吕四爷,陈白……

    一个接一个从那道口子里进去,最后是萧阑和贺渊。

    口子开合时间很短,眼看又要慢慢愈合,姚三刀再也顾不上其他,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手抓住口子边缘,脑袋和肩膀已经钻进去,却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后一扯。

    耳边随即响起一个阴冷的声音:“你是与我定下契约的,这就想走了?”

    是古神!

    姚三刀扭曲了脸庞,眼看着口子在自己眼前慢慢合上,不由嘶吼出声:“不—————!”

    阳光明媚,万里晴空。

    陈白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自己就像是再世为人。

    于叔心满意足地哼着小曲,他设想着自己刚才背了那么多东西出来,足够把自家的小店规模扩大,在京城三环以内买个房子,嗯,还要别墅式的……以后老子一顿要买两碗豆浆,一碗喝着,一碗浇花,怎么着!

    他越想越美,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这么轻?一摸身上,只有干瘪瘪几件衣服被打结揉得跟咸菜似的挂在身上,什么宝石玉器,通通不翼而飞。

    “我的东西呢?!”他跳了起来。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一样,身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东西。

    萧阑没空理他们,他四肢平躺瘫软在地上,刚才要拉上刘教授,还得扯着恋恋不舍的于叔,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纪一鸣把他扶起来,刚想帮他按两下肩膀,手蓦地一空,人被抢走了。

    贺渊顶着一张面瘫脸,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晚了一步,就拍马也追不上。

    纪一鸣暗自苦笑了一下,对萧阑慢慢道:“我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的人、事,我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背出他们的台词。一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后来,我以为自己精神出了问题,尝试去看精神医生,心理医生,甚至是催眠,都没有结果。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也许是我的前世的一些片段,因为心愿未了,所以一直执着。”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出现在梦里的人是谁,他伴着我一起成长,在梦里跟我一起读书识字,闯祸捣乱,长大了跟我一起驰骋沙场,我发誓要当他的不二之臣,为他守那万里河山,锦绣中原。”

    萧阑一开始是漫不经心的,后来便慢慢认真起来,目不转睛地看他。

    贺渊没有说话,脸色依旧是冷漠的,手却揽着萧阑的腰,不肯放松半分。

    “但是,你知道,后来一切都变了,我没有办法守约,只能陪着他一起赴死。”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即便相信那是前世,也仅止于梦境而已,直到遇见了你。”

    说完这些,他笑了起来,朝萧阑伸出手,温柔地望着他:“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吗?我叫纪一鸣,曾经的名字,叫蒙毅。”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局了!大家知道我这4天为啥没动静了吧,都码这1W字去了……

    大家出来了,坏人得到报应了,挂的人也很少,开心了……蒙毅同志也揭开身份了,CP当然还是阑尾和小黑,但这又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不是么,前世的熟人终于又聚在一起了,有种相隔千年大家终究会重逢的感觉,嘿嘿,多么美好。

    有童鞋抱怨小白只是个打酱油的,话说他本来就是打酱油的啊,俺从没想过把他的地位上升,只是偶尔给贺小黑添点堵而已,哈哈。

    番外会有,1-2个这样。这两天写了就发。

    然后想问问希望买这篇文定制印刷的童鞋有多少,想要的童鞋麻烦在文下留个言,因为还要校稿神马的,人少俺就不开了,懒=_,=……当然,跟山河一样,如果开了定制的话,也会有额外的定制番外(*^__^*)

    接下来就是新坑了,俺要准备一个月的事情,因为要查资料什么的,届时请大家多多支持,是古耽,嘿嘿。

    无责任小剧场:

    萧阑:小黑,我偷偷跟你说哦……

    萧阑:小黑,你过来,这个好好吃的……

    萧阑:小黑……

    纪一鸣哀怨地回头远望,内心默默道:来日方长……

    97、番外

    “你们都出来了,怎么就忘了我……”

    萧阑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耳边丝丝冷风钻了进来,顺着颈项吹向背脊,仿佛还有人在耳边轻喃,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脖子往被窝里缩了缩,没醒。

    离大年三十还有一个星期,这一日贺渊临时有事出了门,萧阑却突然发起烧,反正也正放着寒假,索性待在家里呼呼大睡。

    “叽叽,叽叽……”

    阿毛在枕头上踩着毛茸茸的爪子,就像小猫踩奶一样,显出与平日不同的焦躁。

    往常这个时候,它通常是窝在萧阑旁边睡觉的。

    额头上的热度让萧阑反应比平时要慢上好几拍,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床头隐隐约约站了个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脑袋嗡的一声,神智蓦地清醒大半,再定睛看去,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鬼影。

    只有阿毛还在枕头上蹦跶,见他醒过来,忙蹭上去拱着脑袋撒娇,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声音。

    “叽叽……叽……麻麻!”

    萧阑眨眼,掐了掐脸颊,不痛。

    那肯定是在做梦。

    正想继续蒙头大睡,耳边又传来糯软的声音,就像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儿。

    “麻麻!”

    低下头,阿毛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看他。

    萧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阿毛被戳得往旁边一歪,倒在柔软的枕头上,它扁扁嘴,挣扎着站起来,有点委屈,又有点撒娇:“麻麻……”

    上古异兽会说话?

    那也会长大了?

    脑海里霎时冒出一只长大版阿毛直立行走,站在厨房自己煮方便面的情景,萧阑马上雷得风中凌乱,思路浑如被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踩踏而过。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指着枕头:“枕、头。”

    又指着柜子上的电视:“电、视、机。”

    阿毛顶着一张纯良无害,傻乎乎地看他。

    我果然是在做梦。

    他抚了抚额头呻吟一声,继续躺下去装死。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上那股烫热已经退下去了,背后传来贴身的温热,腰上还压了条臂膀。

    “小黑回来了?”萧阑打了个呵欠,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贺渊嗯了一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发烧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也许是很重要的呢。”萧阑又打了个呵欠,往他怀里缩了缩,完全没有问他行踪的欲望。

    “我回了师门,解释姚三刀的死因。”贺渊淡淡道,手轻轻将他的头发拂到耳后。

    贺渊虽然没有拜过师,但总归被传授过道术,不回去解释一句是说不过去的。

    萧阑喔了一声,忽然想起半夜里看到的黑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晨起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令人心生温暖。

    “快过年了。”

    “是吗?”萧阑抓抓头发,他早就孤身一人,对过年也没什么概念,往年也就是被陈白拉着去他家,又或者被刘教授邀请去吃顿年夜饭,但他更喜欢在这个时候背上背包跑遍帝都大小博物馆。

    “今年一起过吧。”贺渊也没有过年的习惯,但不知怎的就突然冒出这句话。

    两个人外加一只上古异兽,一只花猫,想到这情景,嘴角便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好啊。”萧阑无可无不可,懒洋洋的,眼角余光扫过一撮白色的毛团,想起一件事。

    他拎起阿毛:“我昨晚好像听到它说话了。”

    贺渊盯着在萧阑手下扭动的毛球看了半晌:“你在做梦吧。”

    萧阑戳戳它:“叫一声给你家小黑哥听听?”

    贺渊嘴角一抽。

    “叽叽!”阿毛无辜回望。

    萧阑开始威逼利诱:“叫了晚上有鱼吃,不叫吃三天米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家里那只花猫影响了,身为一只夫诸,阿毛的爱好居然是吃鱼。

    三人大眼瞪小眼对视半天。

    贺渊从萧阑手里拿走阿毛,让它自己到房间外面玩:“既然你退烧了,又这么闲,不如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目光灼灼,萧阑干笑:“黑大爷,奴家今日身体不适,能否改日侍寝?”

    “不能。”贺渊面无表情,搂住他腰际的手紧了紧。

    “枕、头!”

    一字一顿,却又软软的调子传过来,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萧阑掏掏耳朵:“我幻听了?”

    贺渊抿唇,没说话。

    他们齐齐看向趴在床上,乌溜溜瞅着两人的阿毛。

    “麻、麻!”

    这回字正腔圆了。

    它一边喊,一边还要爬过来蹭萧阑。

    “麻麻,麻麻!”

    萧阑已经石化了。

    他石化的不是夫诸居然会开口说话,而是它喊出来的内容。

    麻麻?

    麻麻?!

    麻麻??!!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98、番外·前世片断

    那一年,刚刚统一六国。

    佩剑站在九台之上的君王,衣袂随风飘扬,面容淡淡,却有种内敛的霸气,仿佛不动声色便将天下置于股掌之中,顷刻间翻云覆雨。

    站在他旁边的,自然是长子扶苏。

    帝王对他的爱重,天下皆知。

    无论什么时候,右侧的位置如若不是空着,那必然站着扶苏。

    只是几次臣下请立太子,帝王却都无动于衷,迟迟没有定下名分。

    扶苏对这个看得不是很重。

    从小在帝王的宠爱下长大,几乎从来没有被后宫的阴暗波及,一路阳光灿烂,可那并不代表他不懂得是非黑白。

    统一六国,固然需要雷霆手段,可统一之后,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个奉行法家之学的帝王,而是一个能让他们休养生息,远离战乱的统治者。

    阴谋可以让一个人倒下,让一个国家灭亡,可只有堂堂正正的阳谋,才能令国家长治久安,才是一个帝王真正的气魄。

    扶苏相信这一点。

    他的性情开朗,温和,甚至是温柔的,秦宫上下,很少有不喜欢这位公子的。

    包括帝王。

    那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孩子,从小含在嘴里,捧在手心,又怎会不爱?

    胡亥却有点开心。

    原先秦国再大,也不过是六国之一,何况中间还杵着一个名义上的周天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父王统一天下,自称皇帝,从此之后,天下只有秦而无他国,数万万生灵,都要跪伏在地,仰望至高无上的帝王而活。

    何其快意!

    大丈夫便当如此!

    一想及此,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战栗激动。

    只可惜,他出生得晚,前面有无数兄长,再往上,还有一个更耀眼的。

    名满天下,风华绝代的公子扶苏。

    凭什么?

    胡亥想不明白,自己同样是秦国皇子,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偏偏就晚了一步?

    为什么每次他看扶苏的眼神,温暖而慈爱,而看自己时,又恢复了帝王特有的冷酷?

    幸好,尚未敕封太子。

    这起码意味着,自己还有希望。

    胡亥跪在地上,背上手心,满是冷汗。

    扶苏被派去与蒙毅一起修筑长城,却一边还包庇了从前燕国与齐国的罪臣,他觑得时机,在父亲面前进言,不求能令父亲一下子厌弃心爱的长子,但三人成虎,日久天长,总有那么一天的,不是么?

    可没想到帝王的反应,完完全全出乎意料。

    既不愤怒,也无赞赏,只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你对你大哥的行踪,怎么这么清楚?

    声音喜怒难辨,隐藏在冠冕之后的面容很模糊。

    胡亥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心头暗自后悔自己不该过于急切,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赵高来说这番话。

    “不要忘了,那个人,终究是你大哥,还轮不到你来欺辱。”

    你没有这个资格。

    将最后一句话咽入喉咙,帝王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幼子,忍下眼中厌恶。

    “下去吧。”

    “诺。”

    离去的背景仓皇而狼狈。

    胡亥没有想到自己会惨败,心头的恨意一点点加深。

    “过来。”帝王道。

    隐在竹帘后头的身影轻叹口气,走过来,在帝王跟前跪坐下来。

    帝王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摩挲,带着一如既往的怜爱。

    “儿子记得,小时候胡亥虽然有些胡闹,可还是很惹人疼爱,怎会……”

    怎会变成这样?

    “兄弟,女人,甚至母子,都不过是随时会背叛你的人。”视线落在儿子身上,目光由冷酷转而为温柔,即便对着后宫任何一个女子,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儿子,他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眼神。

    “只有父亲,才是最疼你的,也永远不会害你。”

    扶苏嘴角微扬,头伏在对方膝上,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父亲……”

    不立太子,只是不想将他置于众目睽睽的危险境地,六国虽一统,却依旧有数不尽的刺客前仆后继,防不胜防,一旦确立名分,等待他的,除了兄弟攻讦,人心浮动之外,还有数不尽的暗杀。

    所以父亲命他远驻边关,命他与蒙家兄弟一道修筑长城,为的也只是让他立下战功,积攒人脉。

    他从不怀疑父亲对他所有的苦心和爱护。

    由始,至终。

    “朕在陵寝旁留了个位置,等你以后……你我父子就在一起吧。”

    “诺。”

    99、番外·另一个开始

    刘教授新得了个青铜鼎,听说兴许是东周真品,听说是秦国诸侯用过的,听说还跟三星堆有那么一点儿牵连,身为关门弟子的萧阑自然也被喊去,跟着瞎折腾了半天,直到下午六点才被放行。

    自打从古蜀国回来后,萧阑就搬到贺渊家,反正他那房子宽敞,不住白不住,留着也是浪费,当然这只是萧阑的说法,对于贺渊来说,那等于从此跟安静宁和的环境说拜拜。

    贺渊的房子离学校有点儿距离,得坐七八站车,冬天的北方天黑很早,萧阑走出校门的时候,周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风呼呼地灌,有点瘆人。

    他站在车站,百无聊赖地左右张望,这才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以往这个地段附近,都会有些小吃摊子摆着,什么糖葫芦驴打滚麻辣烫章鱼小丸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这会统统不见踪影,连带围在小吃摊子周围的人群也都没了,整条路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驰而过,路灯的电线也有点问题,一闪一闪,时明时灭,只有车站的硕大广告牌灯管照亮着。

    萧阑是个没心没肺的,通常情况下这种人也不晓得什么叫害怕,就算在前一分钟他看着一辆309路的公共汽车驶过来,车上除了司机没有一个乘客,可司机依旧在车站这里停了很久,脸色苍白麻木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足足过了五六分钟才重新关上车门开走,萧阑依旧嘴里哼着小曲,面不改色地目送着公车离去。

    你这个月运气不太好,尽量少出门。

    这是贺渊跟他说的。

    当时萧阑也没空多问,因为他已经在床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只来得及掀了下眼皮子就沉沉睡去。

    结果今天贺渊被一个公司重金聘去帮人家看风水,据说那个公司所在的大厦已经连死了七个员工,每个月几乎就发生一起,搅得公司上下不得安宁,听闻贺渊的名头,特意托关系请人来求他去看看,碰巧刘教授这边又有了青铜鼎这个事儿,师父有令弟子岂敢不从,萧阑就屁颠屁颠来学校了。

    远远的又来了一辆公车,仍旧不是萧阑想坐的,仔细一看,居然又是309路。

    萧阑下意识愣了一下,再定睛望去,车上依然空无一人。

    甚至,竟然还是那个司机。

    萧阑吐吐舌头,知道自己也许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他一转身绕到广告牌后面,就看见一个人迎面走来。

    那人身材很瘦,衣服套在身上空荡荡地飘着,活像吸毒过多的模样。

    他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萧阑身上,等走近了些,萧阑才闻到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请问……”

    那个人慢慢开口,声音有点暗哑。

    “昌平陵园怎么走?”

    萧阑忽然想了起来,他们上回去四川,在那个名叫贡布的小镇上停留时,在旅馆里时不时闻到的一种陈旧腐朽的味道,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模一样。

    他还没回答,肩膀蓦地被拍了一下。

    转过头,是贺渊。

    “不是让你待在家里吗?”贺渊冷冷道。

    “没有你的日子是多么的空虚和寂寞!”萧阑捧心状故作惆怅,一面回头,发现刚才问路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他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人就被塞进车子。

    萧阑摸摸鼻子,看出贺渊不大高兴,赶紧狗腿一下,模仿阿毛的动作,脑袋在对方颈窝上蹭了几下,直到把冰山蹭融化。

    “叫你不要出门,怎么不听?”贺渊的表情稍稍柔软了一些,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抬起他的下巴瞧了瞧。

    气色还好,就是眉宇间有点晦暗,意味着这个月时运比较低。

    “刘老头在电话里说得挺急。”萧阑没多解释。他本质上的行事还是挺男人的,无论是在古楼兰地下城或者是后来的鄱阳湖底,就算受了伤,能忍则忍,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就算平时神神叨叨嘴巴几乎没一刻安静,但真正要说的时候,其实也就那么一两句,他知道贺渊能听懂,也没必要跟女生似的非得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贺渊淡淡道:“这两天不管谁喊你,都尽量不要出去,不然很容易碰见刚才的事情。”

    萧阑眨眼:“那个人你也看见了?”

    “嗯。”

    “那后来怎么不见了?”

    “因为我来了。”

    “……”

    萧阑挠头:“我的劫数,不是在那个石台爆炸之后就全解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事?”

    贺渊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怎么用比较浅显的语言解释。

    “你命中的死劫,是跟当年的诅咒有关,但是人的一生,本身会有无数起伏,一命二运三风水,说的都是跟人有关的气运,上次只是解了死劫,以后的路会顺畅些,但如果说想一下子就大富大贵,也是不可能的。”

    萧阑恍然击掌:“我明白了,这就像是一头猪修炼成人,只是突破了最难的那个坎,可它想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像我这样的四好青年,也是需要自己努力的?”

    贺渊沉默了很久:“……你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前面十字路口是红灯,车子速度减缓,慢慢停了下来。

    马路上的车不多,全无白天的喧嚣长龙,显出难得的安静。

    斑马线上,有个人慢慢地过马路。

    人行道的绿灯倒计时节奏很急,他却走得很慢,仿佛一点儿也不担心,还有余暇转过头来,朝着这边咧嘴笑了一下。

    萧阑眼神很好,甚至还能看得见那个人两只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眼眶周围深陷下去,身上穿着一病号服,踮着脚尖走路。

    绿灯亮起,在他们旁边的车子忽地一声开出去,迎面将那人撞上,从他身上穿了过去,没有出现任何车祸事件。

    “……”萧阑小声嘀咕:“今天怎么这么多?”

    “今天是三年一遇的阴月阴日。”贺渊很专心地看着前面,一点也没受影响。

    萧阑忽然问:“小黑,你说姚三刀……嗯,就是李青,会不会还没死?”

    “也许。”

    “那如果他从那里出来,会不会来找我们?”

    “可能吧。”贺渊微微拧眉,瞥了他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萧阑把前几天夜里,自己隐约看到床头人影的事情说了一下。

    贺渊摇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他,可能是时运低,梦魇了,他跟那个古神有交易,古神不可能会放他出来的。”

    萧阑喔了一声:“当时你怎么猜出李青就是姚三刀的?”

    “人就算改头换面,一些下意识的动作还是不会变的,李青跟我们相遇的时候,说话就带了一口东北方言。”

    萧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对。”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听姚三刀跟别人开玩笑用过东北话,他那个‘着’字的尾音的用法很特别,别人是模仿不出来的。”

    “就这一次?”

    “一开始只是怀疑,在你说那个李青听到鬼电话,反应很平静的时候,我又特别注意了他,发现这个人虽然像是跟在我们后面走,但实际上他对路线是很熟悉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早就来过这里。”

    “第三次确认他的身份,是从八门里出来的时候,跟他在一起进生门的,还有其他人,但只有他毫发无伤地走出来,而且脸色很平静。如果不是本身对阵法熟悉,又曾经到过的人,怎么会没有受伤?”

    萧阑谄笑:“小黑大人明察秋毫,见微知著,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渊皮笑肉不笑:“擅自出来的帐,回去再算。”

    萧阑愁眉苦脸,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转移话题,还是徒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贺施主何必穷追不舍?”

    贺家家长邪魅一笑:“血泪的教训才能铭记于心。”

    血泪的教训?怎么教训?萧阑马上想到一张雪白的床上印着斑斑血迹,自己四平八叉躺在那里涕泪横流的场面,整个小心肝立刻就惊悚了。

    “我我我突然想到还有东西落在学校,很重要的!……”

    大年三十。

    两人一起守岁,肯定要比一个人热闹多了。

    如果这两个人又是情人,那么节目就更丰富了。

    上午:睡到中午再起来。

    下午:采购各种年货、瓜果蔬菜、鱼虾肉类。

    晚上: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把春晚看完,然后两个人出门放鞭炮去。

    这是两人早就定好的了,这一切在他们把年夜饭做完之前,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的。

    糖醋排骨,凤尾虾,清蒸桂花鱼,麻婆豆腐,可乐鸡翅,醋溜白菜,上汤豆苗。

    阿毛和小花盯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兴奋得吱哇乱叫,尤其是已经半开化了的阿毛。

    “麻麻!菜!吃吃!香!”

    它眼巴巴地趴着桌角,恨不得能顺着桌腿儿哧溜跳上去。

    其实之前它已经这么干过了,当然最后被武力镇压。

    当最后一道汤也端上饭桌,一夫诸一猫终于取得了自己的合法地位,能够跟着家长们一起趴在座位上等着开饭。

    门铃声想起。

    萧阑去开门。

    门外是刘教授和于叔,一人提了瓶红酒,一人提了两只烤鸭。

    “哟,小阑尾啊,我们蹭饭来了!贺大师,先给你拜个早年啊!”

    贺渊微微一笑,走过来帮他们拿东西。

    自从跟萧阑在一起之后,冰山其实也会笑了,虽然次数不多,已经足够让人惊喜。

    萧阑挠挠头,两人世界的梦想被打破。

    但是多了刘教授他们,似乎也热闹一些,再说两个老头过年也确实冷清了些,难怪要跑过来。

    拾掇一番,四人坐定,刚要开饭,门铃声又响起。

    还是萧阑开门。

    这次是乐雍如。

    他背着个大背包,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看到萧阑差点没扑上来。

    “小阑尾,我又离家出走了!你可要收留我,要不大过年的我就得流落街头了!呜呜呜!”

    萧阑一脸黑线:“先进来再说吧。”

    乐雍如嘿嘿笑:“我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不过银行卡带了一叠,要吃啥我现在就出去买!”

    好嘛,又多一双碗筷,嗯,挺热闹的。

    小花很不满,它的座位没了,又得趴在桌脚边了。

    没过两分钟,门铃声又响。

    萧阑有气无力:“小黑,你去开门。”

    贺渊摸摸他的头,走过去开门。

    纪一鸣提着一篮子水果站在外头,笑容温柔灿烂。

    “我来拜个早年,不打扰吧?”

    贺渊面无表情:“打扰到了。”

    手握着门把就要关上,却被纪一鸣眼明手快伸了只脚出来堵住,接着整个身体就挤了进来,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稳重可靠的形象。

    萧阑对纪一鸣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看着这一屋子人,这一屋子始料不及的热闹。

    “呃,进来坐吧,你吃饭了没?”

    纪一鸣摸摸肚子,无辜道:“还没。”

    “那一起吃吧?”

    “好。”

    纪一鸣眉开眼笑。

    贺渊懒得跟他计较,直接把他的座位安排到阿毛那里,并同意阿毛可以坐在客人前面一起吃饭。

    半个小时后。

    于叔弃了红酒,垂涎贺渊这里的伏特加,结果是大着舌头还要跟贺渊和乐雍如拼酒。

    刘老头则跟萧阑絮絮叨叨说着前些日子那个青铜鼎。

    阿毛很不爽自己的座位被抢,拼命地给纪一鸣找不痛快,助阵者小花。

    电视里宣布着春节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远处爆竹声阵阵,天空不时绽出一两朵璀璨的烟花。

    贺家房子里,热闹而充满过年的氛围。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别开生面的大年夜,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的时间是承接第一个番外的。这两天主要还是在写番外,没有挖新坑,于是终于把要交代的交代完了,没有意外的话,估计不会添加番外了。

    7月1日开新坑,古耽,届时请多支持!\\(^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