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回来的这个人是自己跑回来的。/

    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脸上表情极端恐惧,他并不是因为还记得回来的路,而更像是碰到危险就下意识地往回跑,这才撞上他们一行人。

    无论怎么试图跟他沟通,或恐吓或谩骂,这人都只会瑟缩着往角落躲,嘴里还念念有词,完全问不出线索,饶是老谋深算的赵老爷子也有点束手无策。

    究竟碰见什么,才会吓成这样?

    萧阑蹲在旁边,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每戳一下,那人就抖一下,似乎十分抗拒外来的刺激。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其他人都在讨论到底还继续前行与否,没人注意到他无聊的小动作。

    于是他伸出手指,又戳了一下,对方又抖了一下。

    再戳两下,再抖两下。

    再戳三下……

    手腕被抓住。

    他无辜抬头。

    贺渊面无表情。

    萧阑似乎能看出他冰冷眼神的含义,委屈道:“就玩一下……”一边拍拍衣服站起来,对争论不休的众人道:“他一直在说:多了一个。”

    赵老爷子他们一愣。

    萧阑见他们没反应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他嘴里反复只说了一句话。”

    陈老六和于叔也忙凑上前仔细去听,果然听到那人嘴里喃喃自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他娘的是什么意思?我看前面的路也不能走了,一个死一个疯,鬼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一只蜘蛛,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陈老六啐了一口,恨恨道。

    “不往前走你想怎么走,后面有一只残废的大蜘蛛和不少小蜘蛛,买大送小,好走不送!”于叔从一开始被他们胁迫,就一直憋着口气,现在自己这几个人现在手头里也有枪了,萧阑的枪法更是比对方任何一个人都准,谁也不怕谁。

    刘教授皱起眉头:“多了一个,多了一个什么?”

    事到如今,后无退路,往前也未必安全,左右为难,连赵老爷子也有点踌躇,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到这里来挖劳什子宝贝,年轻时候冒险,那是为了讨生活迫不得已,现在则纯粹是裤裆里撒盐——闲得蛋疼。

    他忍不住望向贺渊。

    “往前。”贺渊仿佛察觉了赵老爷子的心思,淡淡道。

    赵老爷子苦笑,看向刘教授:“这一趟是我莽撞了,不该让各位也跟着下来的,现在我们准备继续往前走,老刘你看?”

    他看似在征询刘教授的意见,实际上刘教授他们一行人,老弱妇孺几乎都占全了,除了跟着他们走,也别无选择。

    “我们跟着。”刘教授看向于叔,他轻轻点头,刘教授又扫了自己的学生一眼,几个男生倒还好,游雪则明显神色颓靡,有些走不动。

    “你们几个男生轮流背着游雪走吧,出门在外,大家互相照应一下。”

    几个男生没什么异议,倒是游雪坚决反对,表示自己还走得动。

    既然大家一致同意往前走,赵老爷子就找了个人扶着那个精神有点涣散的同伴走在最后,其余的人分成两人一组,每组其中一人带枪。

    刚才前面死了几个,落下的枪械被几个男生捡了,赵老爷子索性作个顺水人情送给他们,因为他知道很多时候,有枪也未必有用。在萧阑的快速简易用枪教程之下,每个人基本都学会怎么用枪,至于准不准,那只有天知道了。

    有了前面的经验,所有人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再踩到什么蜘蛛丝蜘蛛卵之类的,约莫走了几百米,眼前逐渐开阔起来,虽然光线依旧黯淡,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走得不快,陈白忍不住低声问萧阑:“刚才你在那里面怎么把那蜘蛛弄得断了腿的?”

    “小黑说要打肚子和眼睛,所以我就打它的肚子和眼睛啊。”

    陈白一听他又提贺渊,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来历不明,捉摸不透,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陈白早就有点看他不顺眼,碍于贺渊就在前面又不好多说,只得粗着嗓子恶声恶气道:“你小心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小白……”萧阑的声音轻轻的,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白心头一软,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说:“你别吃醋,我不会喜新厌旧的。”

    那边陈白气得两眼直翻,这头赵老爷子也在跟贺渊说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故意与其他人拉开一小段距离,除了贺渊之外没人听见。

    “贺先生,照理说您是我们请来的人,我不该多说什么,可论年纪,我这把老骨头毕竟也比你多吃了几年米饭,我看那个姓萧的小子鬼心眼多得很,不像什么好货,您可别和他走得太近,小心反被算计了。”

    贺渊冷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赵老爷子不以为意,好声好气:“一个学考古的学生,哪里会有那么准的枪法,其实别说是您,我看连刘教授他们,也未必清楚这小子的来路……”

    “他救了你们,你们过河拆桥,反把他推进里面,却没料到他还能出来,所以你担心他找你们算账。”黑暗中,贺渊的嘴角勾起,带着一丝讽意。

    世人大多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如果你知道自己差点死在里面,当初还会去救他们吗?

    赵老爷子没想到贺渊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心思点出来,但他反应得很快:“贺先生,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这是为了你好。”

    这一路上,他亲眼看到贺渊对所有人,一律寡言少语,那张脸就像千年不化的寒冰,几乎不曾变化过,虽然对萧阑的态度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但精明如赵老爷子,总能发现出其中微妙的区别。

    “再说一遍,我的事,你没资格管。”贺渊的语调更冷了。

    赵老爷子暗自不悦,却也不敢再咄咄相逼。他很清楚,如果他们还有希望走出去,那多半是要靠这个人的。

    贺渊突然停下来,后面的人不明所以,还好步子慢,都能及时刹住。

    “怎么了?”赵老爷子以为他恼了自己。

    贺渊没说话,视线微垂看向前面。

    赵老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只见他们前方十步左右的距离,路突然就断了,需要往右腾挪五大步左右,才有一座桥,连接到对面。

    除此之外,都是一片悬崖峭壁,以他们身上有限的灯光,压根就不知道这悬崖到底有多高,又是通往哪里。

    如果刚才不是贺渊走在最前面,或者他没有出声提醒,很多人必然会毫无预警一脚踩空!

    “刚才那两个人过桥了没有?”赵老爷子一凛。

    “过了。”贺渊手上的灯往前面晃了一下。“桥上还有他们掉的手电筒。”

    桥是一座白玉石桥,看上去像是人工凿砌的,又像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谁能想到在地底深处,居然还会出现这样一座桥,它静静地在黑暗中屹立了数千年之久,也不知道在楼兰古国消失之后,还有没有人到过这里。

    这座桥笔直通向未知的黑暗,桥两边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扶手栏杆,但因为桥面有一米来宽,要走过去并非不可能,只是常人一见桥底就是深渊,早就吓得手脚发软,哪里还有力气走过去。

    刘教授喃喃道:“这绝对是考古……不不,是全世界的重大发现!!”他从背包里掏出相机,也不管光线合不合适,喀喀喀就拍了好几张。

    远处啪的一声,发出轻微细响,似乎在回应这边的声音,只是除了贺渊和萧阑,谁都没有注意到。

    赵老爷子咳了一声:“谁先过去?”

    桥对面是灯光照不到的,一片漆黑,赵老爷子的声音引来微微的回音,更显四周空寂,令人心底发怵。

    贺渊也不说话,抬步就走。

    萧阑突然拉住他,错身疾走几步,越到他前面,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么好玩的桥我先走,说不定前面有宝贝。”

    贺渊微微一怔,一时没有说话,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上了桥,又在桥上一步步走过去。

    陈老六咋舌:“对面不会……还有那些蜘蛛吧?”

    没人有心情去回答他的问题,连同赵老爷子在内,所有人屏息凝神瞧见他的身影没入黑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砰砰直跳。

    过了一会儿,萧阑的声音遥遥传来:“亲爱的小黑,快过来吧……吧吧吧……”

    回音把他的声音拆成许多段,听上去就像无数个萧阑在说话。

    几乎在同时,贺渊已经踏上那座桥,又丢下一句话:“上桥的时候不要左右看。”

    他步伐很快,一身黑衣在白玉石桥上走过,竟有种魔魅邪异而又吸引目光的奇特感,众人虽然被这里的氛围吓得心神紧张,也免不了多看几眼。

    快到对岸时,贺渊的脚步微微一顿,视线落在萧阑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拧起,又极快松开,似乎未曾变化过。

    后面的陈老六遥遥看着贺渊似乎到了对岸,也没传来惨叫声,心头稍定,抢在别人面前就迈上桥。

    他刚才听到贺渊的警告,却并没有发在心上,等上了桥,小腿却忍不住开始发软,打起摆子,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往桥下和两边石壁瞟去。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破胆子。

    桥下黑黝黝一片,这条巨大的裂缝就像通往地心一般,深不见底,两旁峭壁上面挂着一个个白色的椭圆形物体,看上去就像巨大的茧子,每个约有半人来高,就连桥下也不例外,茧子上面的白丝纤毫毕现,透过那层半透明状,裹在外面的白丝,依稀还能看见里面的东西。

    灯光照去,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个类似人形的躯体。

    有手有脚,甚至连眼耳口鼻也能隐约看见,他们无一不是蜷缩着身体抱膝团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因为畏冷而自我取暖,可当这种形态出现在一个茧子里面,还以诡异的姿态被凌空挂起来,就足以令人毛骨悚然了。

    那些东西似乎能感应到手电筒的灯光,本来一动不动,这次竟好像在里面微微晃了一下,连带着茧子也颤动起来。

    陈老六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贺渊让他上了桥不要左右张望。

    他吓得大叫一声,瘫软在桥上,再也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