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桂花飘香,又到了开学季。
今天上午是南城一中的开学典礼,作为重点中的重点中学,一年一度的开学典礼不可谓不盛大,自然也不能迟到。
故而这天程安然比平常起得更早,六点一到,闹钟准时响起。
换上新领的校服,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初三冲刺那年,为了节省时间,她把原本及腰的长发剪成了齐肩短发,此后就再也没换过发型。
微卷的发尾乖巧耷拉在肩上,随手抓出一个马尾,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和端正清秀的眉眼。
抬起眼,对面的镜子里是一双平静无波的杏眸,薄薄的内双衬得她整个人气质有些清冷,又带了点说不清的锋芒。
程安然擦干脸上的水珠,拿起洗漱台旁的黑框眼镜重新戴上。
刹那间,那点呼之欲出的锋芒就被隐藏在镜片之下,连带着那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也平添两分呆板和木讷。
从卫生间出来,她转身去厨房拿上程母一早准备好的保温盒,又回房间检查一遍书包,确保今天要用到的课本都装上了,这才换鞋出门。
因为租金便宜,程家租的房子位于城中村的一条深巷中,而南城一中刚刚搬迁到近郊的新校区。
两地距离有些远,程安然只能每天坐公交上学。
这个点,大多数上班族还没起来,城中村比平时安静不少。
站在路口等了几分钟,第一班公交车按时抵达。
投完币,她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拿出口袋里的生词本开始背单词。
早晨六点多的阳光还不是很刺眼,前半程没什么人,直到公交缓缓驶出城中村的地界,路边才总算能见到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
车子停停走走,陆续有乘客上来。
空荡荡的车厢很快坐满了人。
见人慢慢多起来,程安然把单词本塞回兜里,转头望着窗外的街景,神思缓缓游离。
严格来说,这算她进城的第一个年头。
在此之前,她去到过最远的地方是镇上的政府大厅,为了领取一笔由南城一中发放的贫困生奖学金。
一年足足有五千块。
听上去确实很多,然而比起程家的无底洞来说,只算得上杯水车薪。不过再少,也比什么都没有强,何况她还进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南城一中,总得学着知足才行……
“诶,小姑娘?小姑娘!回回神哟!”
一道吊着嗓子般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程安然闻言回神,眼前冷不丁出现一张爬满皱纹,眼神却显得有些精明刻薄的苍老面孔。
“小姑娘,行行好行吗?给老太太让个座。人老了腿脚不好,实在是站不动咯。”
老太太臂弯间挎着黑色布包,微微佝偻着腰,神情痛苦。
程安然望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牌,发现还有好几站才能到学校,心下迟疑。可看见老太太愈发不耐烦的神色,还是起身把座位让了出去。
“您坐吧。”
她一说完,前一刻还嚷嚷着腰疼腿疼的老太太立马中气十足地答应一声,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动作那叫一个麻溜。
程安然就是再迟钝,看到这一幕也反应过来了,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吭声,扶着栏杆站稳。
九月初,天还未转凉,日头出来后,车厢里有些闷热。
老太太从布包里摸出一把花里胡哨的小折扇,手里扇着风,嘴上也没消停。
“哎呀,还是小姑娘上道,懂得尊老爱幼。哪像有些人呐,瞧着个头挺大一小伙子,还非得跟我们老人家抢位子。”
她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任谁都能听出来其中指桑骂槐的意味,说完还不忘斜着眼朝前一瞪,似乎有所指。
程安然顺着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抹清俊的背影和一颗黑黢黢的后脑勺。
那位应该就是被骂的“槐”了。
虽然没瞧见正脸,不过可以肯定,个子应该是挺高的,少说也得一米八左右,哪怕坐着都比旁人高出一个头。
就是不知是不是起得太早,此刻还犯着困,有些坐没坐相,一条大长腿更是无处安放,大大咧咧伸在外头。
老太太说话的声音不小,他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原本低垂着的头抬了抬,露出一小截如刀削般棱角清晰的下颚。
因为离得近,程安然隐隐约约听到一声轻嗤,带着些许不满的情绪。
她忍不住又朝对方看一眼。
除了那声轻哼,他始终没有别的动静,不知是压根没放在心上,还是懒得搭理这点闲言碎语。
程安然心中生出一丝好奇,没有过多探究,把目光移向别处。
……
公交一路驶向郊外,出了市区,路边景色陡然变得宽阔起来。
上车的学生越来越多,彼此之间有不少熟识的人。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总有发散不完的精力,一路上叽叽喳喳就没停下过。
站了大约十来分钟,程安然脚下开始隐隐作痛,一股刺刺麻麻的感觉由内而外蔓延开来。
她皱起眉头,打算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
就在这时,前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人群里骤然爆发出一阵惊呼,紧接着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身立刻偏移了原本的道路。
一道巨大的惯性毫无预兆袭来。
她没能站稳脚跟,随着刹车的力道猛地往前踉跄两步。
等好不容易找回平衡,撑着扶手稳住了身子,只觉脚底又痛又麻,貌似还踩到了异物。
程安然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等那股麻麻的感觉过去,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脚下正踩着双白色球鞋。
款式颇有几分眼熟。
程安然:“……”
“对不住对不住,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条流浪狗,弯打猛了,大家都没事吧!”
司机的大嗓门从车前远远传到车尾。
有学生大声回道:“没事没事,叔叔,您接下来开稳点就行!”
“放心,我们都没事,您接着开。”
……
程安然低头看着被踩出黑印的鞋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虽然她不认识什么名牌,可衣服鞋子这种东西,仅凭质感就能一眼看出价格。
眼前这双显然不是什么便宜货。
她抬头瞧了眼球鞋的主人。
这一瞧,眉毛差点拧成麻花。
难怪觉得鞋子眼熟,这不就是刚才老太太嘴里那个不尊老爱幼的小伙子么。虽然错不在他,但是看方才的样子,这位估计也不是好说话的主儿。
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面上还是先摆出了诚恳的态度,朝对方道歉:“不好意思,不小心踩了你一脚,没事吧?”
话音落下,球鞋主人脑袋一歪,终于从昏昏沉沉的睡意中醒过来。
他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脖颈,动作显得有些迟钝,慢慢坐直身子的同时,顺势一并把那条碍事的大长腿收了回去。
下一秒,耳边传来他略带歉意的声音。
“抱歉,是挡着路了么。”
他仿佛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嗓音里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干净温和,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低哑和迷糊,像是溪流徐徐穿过静谧山谷发出的流淌声,清澈甘洌,一声声敲击在鼓膜上,十分悦耳好听。
程安然抬眼想要否认:“不是——”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邃漆黑的眸子里。
大抵是以前从未在现实中见过长得这般好看之人,所以第一次看见五官如此精致的面容,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令程安然脑中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厚厚的眼镜片下,剪水般的杏眸泛起一丝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
再次开口,她下意识放缓语气:“抱歉,刚才没站稳,不小心把你的鞋踩脏了。”
顾砚书昨晚熬夜打了几场游戏,今天起得又早,好不容易坐上车,打算抓紧时间补一觉,结果还没怎么睡着便接二连三出状况,本就残存不多的睡意所剩无几。
听完解释,他后知后觉看向脚下。
前几日刚精心打理过的白色鞋面上,果然多出一道难以忽视的黑色印迹,格外突兀显眼。
他捏了捏鼻梁,眼底最后一抹睡意彻底消散不见。
程安然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却听他哑着嗓音,问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一中的学生?”
程安然点头,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校服。
原来是校友。
见她神色中带着几分不自然和局促,顾砚书笑了下:“没事,一个印子而已。”
他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脸上确实看不出半点要计较的意思。
程安然不由暗暗松口气,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揉得发皱的纸巾递过去。
担心他嫌弃,她多解释了一句:“我临走前从纸盒里抽出来的,没用过,不介意的话,下车后你可以沾点水擦擦。”
顾砚书看着那叠纸巾扬了下眉,声音里含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那……多谢?”
并未告诉她自己脚上这双球鞋是全球限量款,为了不损伤最外面那层绒面,轻易不能沾水洗。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随意塞进一侧口袋。
微曦和煦的晨光从车窗外透进来,犹如一层似有若无的金箔,洒落在青筋微微隆起的手背上。
程安然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直到胳膊被人不小心碰了下,才恍然意识到这种行为有些逾矩。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语气平静道:“不客气。”
……
许是怕再出什么意外,后半程司机开得极为平稳。
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终点。
车停稳后,所有乘客从后门下车。
程安然站在靠后的位置,偷偷用余光去捕捉侧前方的身影。见那人始终坐着没动静,似乎有意等到最后,指尖微微捏紧了保温盒的带子。
不一会儿,人走得差不多了。
原先人满为患的车厢变得无比安静。
再拖下去未免显得刻意,没办法,程安然只能紧跟前面人的脚步下了公交。
开学日,校门前的空地上早早停满了来接送学生的私家车。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乌泱泱的人头。
除了家长学生,今天还有不少领导会到场,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市里特地增派了一倍的警力来维持秩序。
穿着黄色执勤服的交警站在路口负责指挥交通,学校保卫处的老师也都分散在人群里,以免有人摔倒或是出现别的情况。
程安然随着人流朝校门的方向慢慢挪动着,走到半路,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那辆公交车上早已空无一人。
她抿紧嘴唇,心底泛起一抹难言的情绪,像是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怔怔站在原地良久,最终将自己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归结于某种不可抗拒的生理原因。
毕竟这个年纪荷尔蒙分泌过旺,难免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经意在暗处滋生。
轻吐出一口浊气,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抛之脑后,她这才抬脚往校门口走去。
校门前。
六月的高考红榜还高高挂着,向所有到来的学生和家长述说着这座百年名校的辉煌。
随风飘扬的巨型横幅上,“祝贺我校高三理科实验班齐明礼同学荣获高考省理科榜眼!”一行烫金大字尤为显眼。
说来也是叫人奇怪。
尽管南城一中多年来稳坐第一重点高中的宝座,重本录取率也远远甩开其他学校一大截,偏偏就是不爱产高考状元,尤其是理科。
文科尚且还有例外,理科却常常被外界调侃为万年老二。
据说上一个理科高考状元已经得追溯到十年前。
每每高考出分的时候,南城一中似乎总是差那么一口气,令人扼腕惋惜。
……
在政府投资和各方爱心企业的赞助下,新校区不仅扩建了操场、餐厅和室内游泳馆,还在一南一北新造了两栋现代化图书馆,占地面积整整比老校区大了一倍有余。
如果是新生,还不熟悉各个教学楼的方位,一不小心很容易迷路。
好在高一的教学楼距离校门不远,拐个弯就能看到。
从校门进来后,程安然不急着找教室,先去公告拦看了眼分班表。
高一还没有分文理科,不过为了“因材施教”,还是会区分实验班、重点班和普通班。
毫无疑问,实验班是其中生源最好、师资力量也最强大的班级。但凡进了实验班,无异于一只脚已经踏进顶尖高等学府的门槛。
像程安然这种从乡镇中学录取进来的学生,虽然成绩在初中学校名列前茅,然而放到尖子生扎堆的南城一中到底是不够看的,因此统一分在普通班。
当然,如果高一成绩足够亮眼,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跨越到重点班,乃至实验班,也不无可能。
程安然视线落在实验班名单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才转过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ps:日常慢热,小甜饼。男女主头脑清醒,我不允许儿砸女鹅为了爱情荒废学业,都给我努力学习!!!
————预收《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一日,某情感论坛上惊现一条热帖。
「相亲时发现自己高中时期的男神变成了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肿么办!在线求!!!」
网友A:「画面太美,不敢想象。姐妹,听我一句劝,与其互相伤害,不如相忘于江湖吧。」
网友B:「姐妹,听过一句话没!胖子都是潜力股!!!现在就是你出手的最好时机!!!」
看着网友B的鸡血发言,唐岁晚摸摸下巴,深表认同。
确定关系之后,唐岁晚把裴霁白带回家见父母,恰好碰见一群七大姑八大姨来家里作客。
一位远方表姨母看着眼前胖得跟个球似的男人,故作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时隔一年,两人领完结婚证,唐岁晚又一次把裴霁白带回家,偏偏又碰上那群七大姑八大姨。
好巧不巧,当初嫌弃裴霁白的远方表姨母也在。
这回,她看着站在唐岁晚身边眉目疏朗清隽、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却忍不住动了挖墙脚的心思。
谁知男人冷笑一声,斜睨着眼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对方摇摇头,说:“不知道。”
“哦,那你记住,我是你高攀不起的爸爸!”
“……”
你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冰冰的话!?
ps:男主前期肥胖有原因,相信他,他会为爱瘦成一道光!
【文案写于2022.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