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世家

    自中升初代天子以来,重用的都是出身世家大族的臣子,因此久而久之,列国之内除了王侯之外,世家的势力就是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中州的数百年王位更迭,世家也随之起起落落,如今仅剩的七大世家个个非同小可。

    七大世家以石家居首,其家主石敬位居国之太宰之位,是为六卿之首,地位自然极为崇高;其次则是张家,家主乃是太傅张谦,如今担负教导新王的职责;再次是安家,家主是太宗安铭;其后就是司马氏、姬氏、公输氏;排名末位的就是前次遭逢大难的荣家。荣家、范家、淳于家都属于中州近百年来崛起的新贵,家底虽及不上其余六家根深蒂固,但三家的实力加在一块,还是可以称得上一个“大”字。故而,名义上荣家排在七大世家之末,但实际上一旦有事,向来是三位家主同时列席世家会议。

    这一日,石敬下帖在家中邀请华都各方权贵,摆下了盛大的筵席,言明是为了两个孙儿的定亲大礼。话虽如此,旁人无不知晓这位国之柱石的真正用心,自然是应者云集,但酒过三旬之后,一些重要的人便渐渐退席而去,最后全都集中在了石敬的书房中。

    “石兄,早知你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吧,你急急忙忙地把我们这些人全都找来,究竟所为何事?”太宗安铭第一个开口问道,神情中颇有几分疑惑,“你可不要忘记了,伍形易如今的势力有增无减,虽然华都军马他逐渐放了几分权力,但我们这样明目张胆,说不定会引出什么麻烦来!”

    石敬高深莫测地摇摇头,见其他人也露出了赞同的神色,他便含笑答道:“如今列国局势各位也应该知道了。事情都照着先王的安排在一步步发展,虽然说不上是形势大好,但比起三年前朝觐前的天下大局来。如今总算是无人敢小觑我中升王权了!”突然,他的神情变得无比郑重,词锋也随之一转,“但是,各位想必也不会忘记。如今御座上的天子还年少,将来的事情谁都保不准,外有诸侯挥眈眈,内有权臣掣肘重重,我们中州七大世家虽说有不凡的实力,但要说左右朝局,还是比不上以往地一众先辈啊!”

    “那都是因为以前从未出过伍形易这样的人物!”司徒萦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见其他人纷纷拿眼睛膘着自己,他连忙闭口不言,心中深悔不已。

    “荣兄所言其实正是要害,可以这么说,自初代天子得天谕示,以使尊使令辅佐以来,从未出过伍形易这般胆大妄为的人!”石敬斩钉裁铁地说道,丝毫不顾四周诸人骇然地脸色。“上胁天子下迫群臣,如今的伍形易已经成了中州王权上的一颗毒瘤,若不能尽早清除,迟早朝中就会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其他人也早有这些心思,只是始终敢怒不敢言而已。石敬既然定下了基调,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便少了几分顾忌,七嘴八舌地议论起该有地对策来,然而,思量再三,谁也拿不出一个上好的主意,兵权。他们如今最不能保证的就是兵权。一旦触及伍形易痛处,只要对方来一个兵谏,他们就金得吃不了兜着走。

    “石兄,这件事情你与陛下商量过吗?或者说,你和阳平君殿下商量过吗?”太傅张谦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道。由于练钧如的坚持,如今朝中上下都只得称呼他的爵位,除非必要,否则闭口不谈使尊二字,这也让他们这些朝臣无比困扰。“阳平君殿下当初为了大局,不得不和伍形易达成妥协,若是我们轻易扰了这难得的太平,他会不会…”

    “各位应该想到,若是此事有可能成功,阳平君殿下只有乐见其成的道理!”太史司马样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伍形易地掣肘不仅仅是针对陛下和群臣的,最大的受害者应该是他,如今他的后援就是我们这些中州世家,其次就是陛下,但是,难保伍形易不会对陛下施加什么影响。大家不要偏离了主题,我们现在该用什么办法铲除这个祸害,究竟是暗杀,还是明里…司马群作了一个刀切的手势,眼神冰寒无比,“四国之乱来得正是时候,若是让他们结束了内乱分出手来,我们这里就再也没有好机会了!”

    石敬和张谦安铭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示意众人聚拢过来,“大家应该知道,八大使令虽说乃是一体,但伍形易始终高高在上,俨然是众人之首,自然会有野心家心怀不满。如今常元重伤初愈,孔姑娘又已经成了阳平君殿下的红颜知己,其他人中,不少都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所以,我多次查看分析,最终把目标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一席话顿时让众人既紧张又兴奋,连连追问不已,可石敬却在这个时候打住了。“各位知道这个答案就好,至于是谁,我不能随意说出来。总而言之,让他们内里自己作乱,我们要对付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这一番密议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渐渐散去,然而,一盏茶功夫之后,司马群和张谦安铭便又回转了来,小心翼翼地掩上了房门,这才郑而重之地坐了下来。

    “看来那个消锨真的,我们七大世家中,竟有人投靠了伍形易!”司马群轻蔑地一笑,口气顿时变得无比凝重,“今次石兄地手段极其高明,就算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一旦传扬出去,伍形易也必定要时刻注意左右,久而久之未必就能保持如今的精诚团结!”

    “想不到公输坊竟会做出这种事情!”张谦却是一畜痛心疾首的模样,张家和公输家世代联姻,关系算是密切非常的,谁会想到在这个当口出了变故,“石兄,我还是想确认一下,你这个消息究竟可靠么?”

    石敬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地束性,若是没有证据,哪里敢胡言乱语?公输坊乃是掌百工职事的司空,虽然在朝中的官职算不上十分重要,但公输家的势力却非同小可,只是在七大世家的排名中始终靠后而已。这个消息我是从黑水宫得到的,然而又暗地遣心腹调查了几个月,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公输坊紧张地模样,这么看来,决计错不了!”

    众人顿时全都沉默了,过了许久,安铭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虽说石兄和我们都致力于七大世家荣辱与共,但出了害群之马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大家就不要执着于这一点了…石兄,你刚才说使令中有人怀有异心,究竟是故意让公输坊去传话,还是真有其事?”

    “空穴来风必有因,大家就姑且听之好了!”石敬狡猾地一笑,口风突然一转,“各位想必不会忘了这一次周侯遣世子樊嘉前来拜谒天子之事,之前阳平君殿下对我提起过,似乎兴平君姜如这个身份吸引了很多人,看来,陛下的御座仍然是不稳的!”

    其他三人微微点头,连连苦笑不已,对于这个问题,由于先王姜离早就有了遗诏,他们纵有异议也没有置疑的余地。好在新王姜偃看上去颇有可塑性,他们好歹也有了企盼,只是…

    “可惜了,若是阳平君殿下有姜氏血统…太宗安铭突然感慨了一声,但马上醒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连忙用话岔开了去,“话说回来,如今少师严修在商国谭崆城镇压局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起色。汤舜方那个人大家都见过,比其父更加懦弱可欺,要他应付汤舜允,还不如让他去花天酒地更加容易!”

    石敬三人听了第一句话,无不勃然色变,但随即都各自掩饰了脸上神情。司马群虽为太史,但往昔赞襄政务丝毫不逊于其他人,此时便斟酌着语句开口道:“严修的来历虽然颇为可疑,但只看阳平君殿下对其深信不疑的态度,我们就不用多加疑忌了。他当初能够得商侯托付国玺,一定表现过他的才能,只要他能够让谭崆城那一头存在三年以上,我们就可以徐徐布置了。再说了,我听说阳平君殿下遣了能人前去相助,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四人缓缓步出书房,神态各异地仰头望着空中明月,耳边还不时传来前边的喧哗。月有阴晴圆缺,谁也不知道将来如何,只能一搏现世而已。尽管残月如钩,光亮早已黯淡非常,但比起口中璀璨的繁星来,那月牙的光亮仍旧不可小觑。

    “不管如何,我们如今还是有优势的,厚积薄发,合我们众人之力,胜算不是没有!”石敬勉力振奋人心道,“各位莫要忘了,一旦重立天子威权,我们就全都是青史留名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