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远这么美。
君珂从来没想过,这句话还会有听起来这么令人恐怖的时候。
沈梦沉俯在她耳侧,捏了捏她膨胀的包子脸,低低笑道:“嗯……想说吗,想说吗?”
他口中的热气吹动君珂鬓边碎发,拂在脸上分外的痒,君珂发现自己浑身并没有变化,就是脸上肿得厉害,有点像水肿,被撑开的肌肤一定很薄很亮,不堪任何外力,皮肤触到头发都觉得难以忍受,偏偏这人还恶毒又捏又吹,君珂痛痒难耐,想着这张脸给这样乱七八糟的折腾来去,毁容是八成的了,这么一想便觉得绝望,眼底渐渐泛起一点晶莹。
她为了救纳兰述对上沈梦沉,虽屡经折磨却并无怯色,此刻被逼到了绝处,才露出十六岁少女应有的软弱,沈梦沉有趣地瞧着她,眼神并无怜悯,但也稍稍让开了些,笑一笑,道:“还不赶紧收拾?”背手走开去。
他并不担心君珂会说什么——女人重视容貌甚于生命,她再不甘再希望帮助纳兰述,也不会不替自己的终身打算。
他转身,走开,将含泪狠狠盯着他的君珂留在身后。
刚走出几步,过了可以一抬手控制君珂的范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快速大叫。
“纳兰述我今天看见!”
沈梦沉肩膀一僵,纳兰迁浑身一震,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成王脚步顿住。
沈梦沉霍然回首。
素来含笑微冷的眸子里,终于掠过震惊和不可置信。
一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面临终身毁容的威胁而不改初衷!
二不信这连武功都没有的十六岁少女,竟有如此应变和急智!
“纳兰述我今天看见。”
乍一听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细想来却凝结莫大智慧。
很明显这少女知道敌人在,必然不会给她完整叙述出来龙去脉,那么她就必须用最简练直接的话达到最大效果,保证她来得及说完还必须被成王注意。
于是她不说“纳兰迁和沈梦沉勾结骗你,纳兰述正在被追杀。”她不说,“纳兰迁居心叵测沈梦沉当面撒谎。”等等。
她不把成王注意力引到任何一个别的名字上,以免被打断再被敌手转移话题。
毕竟她现在是个小厮身份,那样的惊天指控成王未必能信。
她用了八个字。
只说自己今天看见了纳兰述,成王关心儿子下落,必然会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八个字的排列也是学问,她可以说“我今天看见了纳兰述。”,但是很可能她说前五个字的时候便被打断,那么这唯一说话的机会便被浪费。
于是她把纳兰述这个注定会第一时间吸引成王注意的名字放在前面。
沈梦沉捕捉君珂的思维轨迹,不过一瞬间。
随即他眼底神色惊叹——他低估她了!
多少人不缺才智,却缺急智和缜密的心思,慧黠者往往失之于急躁,沉稳者往往失之于迟钝,这少女却两者兼得,假以时日好好培养,定可搅动天下风云。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个意料之外的小麻烦,先解决了吧。
“什么?你今天见到了睿郡王?”他本就离君珂最近,此刻身子一掠便抢先到了君珂身前,君珂说出那句话就在暴退,但怎么退也退不过他掠来的速度,眼前一黑他的身影已经覆盖下来,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臂膀,铁钳般坚硬有力,痛得她眼泪瞬间要掉下来,还要继续说的第二句话就再也出不了口。
“你见过睿郡王?在哪见的?府里?外面?什么时辰?”沈梦沉问得滔滔不绝,语气满是焦灼急迫,听来当真便是为纳兰述的下落忧心如焚,急欲得知。
君珂却绝望地看着他的脸——他在笑,眉梢眼角都是飞的,那样飞扬的笑意,像梨园里名伶甩出长长的水袖,流曼生香,眼睛却是冷的,是浸在冷月光里的琉璃井,觉得美,却寒得令人不敢靠近。
她从来想象不出一个人满脸微笑眼神冰冷说着焦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她从来都觉得这样的矛盾神情一定没有人做得出,她从来没想过真有人做出这样的神情来的时候,会让人从心底都开始发寒。
他笑,低低道:“好,你好,恭喜你,永远美艳如猪。”
君珂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这人实在太知道什么样的话最恶毒最令人听了想死了!
她鼓足勇气拼命自我催眠才令自己忘记那可怕的威胁,他一句话就摧毁了她好不容易筑就的防线。
“猪都应该爱睡的,话多那还叫猪吗?”他依旧是低低带笑的语气,叹息,“我错了,我该把你好好圈养的。”
圈你妹啊!君珂张嘴要骂,可惜这回沈梦沉再不会给她任何发言权。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没看见王爷正焦心如焚呢你快说话啊——”沈梦沉一边“焦灼”地晃着君珂的肩膀一边微笑着手指在她额前再次一弹。
“崩。”
君珂幸福地再次听见了断弦的声音,然后黑暗如幕布落在她头顶。
在坠入黑暗之前,隐约有语声飘入耳中。
“这丫头怎么了?是不是中毒还是被杀手控制了?快叫医官!一定给我救醒他!问出郡王下落!”
这是成王的声音,焦灼急迫,隐约道,“……拜托……好好照顾这丫头……”
然后是沈梦沉悠然带笑的语音,轻轻道:
“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