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点了君珂哑穴和麻穴,那人顺手扯过椅背上挂着的一套肥大的侍女装束往君珂头上一套,把她往墙角帘幕后一墩,瞬间成移动布景。
幺鸡在地上支起半个身子,眼珠骨碌碌地转,那人似笑非笑对墙角君珂一指,幺鸡立刻匍匐前进,爬到君珂身边,收尾、缩肛、低头,蹲好。
满意地一笑,那人柔声对君珂道:“狗都比你识相。”
君珂的眼珠子瞬间飙出不甘而愤恨的光——好比么?太史阑养的狗,当然狗腿!
当下决定只要恢复自由,要把这汉奸狗给扔了,必须的!
门帘一掀,进来两名男子,当先一人四十余岁年纪,白肤长髯,微微有些发福,气度端严,容颜清俊,和纳兰述有几分相似,君珂心想八成就这是成王了,不过长得可比他儿子差多了。
后面一人大步如流星,身形高大,眉端略有些凌乱,桀骜地压在冷光闪烁的眼睛上——正是仓促见过一眼的纳兰迁。
君珂只知道这是纳兰述二哥,此时看见他不禁心中一紧——他出现在这里,那么纳兰述呢?
还有,成王没死,纳兰迁就敢胆大包天诈称他薨逝?还一脸坦然地陪着他爹?
她站在墙角,面对来人,正看见纳兰迁头一抬,望向那被称为右相的男子,瞬间眼神一闪。
那眼神里包含了很多意味,十分复杂,君珂眼光往下放,看见那奸坏奸坏的右相的手指,尾指微微一翘。
这两男人背着成王眉来眼去啥呢。
君珂突然想起昨夜送灵时,这右相就隐在街角,联想到纳兰述二哥此刻的神情,脑中电光一闪。
难道,这假称成王薨逝骗纳兰述上钩的点子,并不是纳兰迁的主意,而是这位右相大人的手笔?
难道,所谓的送灵,其实只集中在城西那一角,并没有惊动全城?
昨夜确实觉得怪异——成王薨逝,全城送灵,按说当晚应该很热闹才对,但是只有城西这一小块百姓被驱赶了出来,往更远处望,都是黑沉沉一片,毫无动静。
而送灵队伍人数似乎也不多,纳兰迁是不是用掌管全城戍卫的黑螭军层层封锁住了城西?好做这一场惊天的戏?是了,拥有其他戍卫力量的各级天阳衙门,似乎都集中在城东,王府的黑螭军封锁住城西,天阳府衙役卫兵,想必也不能轻入的吧?
至于城西百姓是否会走漏风声——看黑螭军杀人如麻的劲儿,百姓们敢?保不准纳兰迁还打着杀了纳兰述夺取王位的打算,到时候谁敢说一句?
而纳兰迁在关键诱捕时刻,没有出现在现场,却是这个右相在,他当时是不是留在府里,一步不离守在成王身边,以免消息走漏,让这胆大包天的计划被成王知道?
她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纳兰迁神情,好像还没抓到纳兰述,但既然纳兰述没事,为什么成王还那么信宠纳兰迁?
君珂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搅得头昏脑胀,随即她就觉得不对劲。
她立在墙角,半身掩在帘幕后,眼光放平,本来直直可以看见成王父子,但突然眼前多了点东西。
那东西白白的,鼓鼓的,占据了她视野下端的一小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君珂眨眨眼,那小片鼓起的白的还在。
眼花了?飞蚊症?
君珂运足目力,仔细看了看那小片白色的东西。
然后她大惊。
那是肌肤!
肌肤里还有筋脉,有血脉流动!
那是她自己的……脸颊!
什么时候她的脸颊肥到可以占据她的一片视野了?
天哪!
君珂脑中轰然一炸,这才发觉脸上是有轻微的麻痒感,此时注意到鼓起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脸果然在膨胀,极慢极慢地胀,已经涨成了一个大白发面馒头。
这么涨下去,会不会濒临极限,然后“砰”一下,炸开?
脚下的幺鸡也发觉了她的异常,仰头,眨巴眨巴眼,对君馒头发出一声惊叹的呜咽。
这是肿么了?为么这么肿?
君珂眼前一黑,气得几欲晕去——缺德!太缺德了!你让青春期少女转眼变肥婆?你还不如把我画成恶鬼。
死可忍肥不可忍啊啊啊。
八成是刚才那块见鬼的肉,肯定不是舌头,不晓得是什么有毒的古怪东西,君珂此刻只恨不得伸手进喉咙,将那块肉掏出来先。
她气得脑中一片混乱,几个男人的对话隐约飘入耳中。
“……沈相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敢不敢,梦沉回乡祭祖,路过冀北,顺道来拜访王爷,希望未曾打扰——王爷神色有匆匆之态,莫非有重大难决之事?梦沉不才,但望可为王爷分忧。”
“呵呵沈相过谦,冀北一地向来安定,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述儿不知何故不见,小王正打发人去找,害沈相久等,见笑了。”
君珂回过神来,听见这一句,在心底大叫:别找了!问你面前这个就知道了!他根本没等你,忙着逮你儿子去了!
“是吗?”沈梦沉语气充满惊讶和担忧,“王府护卫森严,睿郡王怎么会突然失踪?”
“是啊。”纳兰迁满面愁容上前一步,“昨晚我们兄弟晚饭后还对弈了一局,我又输给了述儿,当时述儿什么也没说,只说练武累了要早些安歇,今早他没去给父王请安,回头去找才发现他不在院子里,被褥都未曾摊开过,几个亲信护卫也不见了,我已经命黑螭军散布全城寻找,想来昨夜王府没人闯入,述儿也许是调皮自己出去游玩,”说着扶住皱眉叹气的成王,款款道,“父王放心,无须忧虑,孩儿一定会找到弟弟,保他周全。”
他满面焦虑担忧之色,眼神里充满了对爱弟的牵念,却还勉力堆出笑容安慰成王,成王沉重地点点头,一脸欣慰地拍拍他肩膀,道:“你是好孩子。”
“二少英武干练,王爷将此事托付他尽可放心。”沈梦沉微笑。
君珂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此时君珂才发觉被点穴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儿,那种被禁锢的感受实在太压抑了,明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戳破这当面谎言,解救纳兰述和自己,但是她脸挣红了牙挣酸了骨头都快挣裂了也没法说出一句话。
心知肚明一切却眼睁睁看着别人当自己面坦然撒谎实在太憋屈了!
君珂脑子一片混乱,眼看那几人相谈甚欢,成王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但纳兰迁竟然“担心弟弟安危”开始抹起了眼泪,此情此景感天动地,老王一脸震动,再加上沈梦沉唏嘘感叹不住敲边鼓,成王已经意动,在那沉吟着是不是应下纳兰迁自动请缨,把王军全部交由他调动,好去寻找纳兰述了。
愤怒焦急如滚滚热潮,冲得君珂眼前金星四射,脚下幺鸡抬头看了看她,似乎也感应到此刻临时主子的焦灼,安慰似地蹭了蹭她的腿,这一蹭,君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人不可以说话,狗可以……
眼睛下溜,对上幺鸡的算盘珠子一般的狗眼。
君珂的眼珠子开始灵活运动,左三圈,右三圈。
幺鸡呆呆跟着,左三圈,右三圈……转成了斗鸡眼。
没眼色!君珂鄙视了一下太史阑的小笨狗,撮起嘴唇,做了个“嘘嘘”的口型,只是没有声音。
这下幺鸡懂了,夹了夹尾巴,示意:“没尿。”
君珂目光严厉,“必须尿!”
幺鸡委屈,抖尾巴,“没尿怎么尿。”
君珂眼睛往窗台上一转,那里有一缸水生植物,“去喝!”
幺鸡无奈,从帘幕底爬过去,偷渡上窗台,埋头大喝,把肚子灌得鼓鼓的回来,抬腿,凝神,屏息,运气——
“噗——”
用力过度,出来一个屁。
君珂痛不欲生。
幺鸡之屁,胜过毒气!
身处毒气范围内无处可避的君珂脸色发绿,用眼光将它宰了无数次,幺鸡自知罪孽深重,赶紧继续努力,这回终于革命成功,一摊水迹在帘幕下慢慢洇染开来,散发出一阵极度的臊臭。
相谈甚欢的三个人,成王当先停下来,鼻子一耸,疑惑地道:“咦,什么味?”
纳兰迁也闻见了,目光疑惑地一掠沈梦沉,沈梦沉神色不变,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杀气。
“先前侍女打翻了墨砚,怕是还留有味儿。”他笑道,“咱们还是出去谈吧,我来让侍女开窗透气。”
“也好。”成王不疑有他,点头举步。
君珂心中大急。
好在幺鸡良心发现,越战越勇,一不做二不休,转到帘幕边,又是一泡。
成王已经抬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捂鼻道:“这味道不对啊,墨臭哪有这么浓?”一回头,看见地上两摊水迹和蹲在水迹边对他邀功摇尾的狗,再一转眼,看见帘幕后露出的半个小厮的身影,顿时大怒,“这丫头太没规矩!主人交谈竟然隐在帘后偷听!还不快滚出来!把地上收拾干净!”
这下连沈梦沉也无法再遮掩,一边急声道:“侍书!你也太没眼色了!竟然让狗在这里糟蹋!还不快牵出去!”一边抢先快步过去,衣袖一拂,解开了君珂穴道。
君珂大喜。
自由了!
她要告诉成王,纳兰述被他二哥暗杀!
她要告诉成王,纳兰迁和沈梦沉相互勾结,瞒天过海,假称他薨逝。
她要告诉成王,这两个无耻之尤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跑到他面前来猫哭耗子!
她要——
“胖起来是不是很美?”容色生香的脸突然凑了过来,沈梦沉亲昵地俯在她耳侧,低低笑道,“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乱说话……你就永远,这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