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闻舟起身去开门,打开门后,并未让唐溪进门,两人就站在门口。
唐溪顺着缝隙看见了坐在里面的梁馥云,脸色说不上好看,毕竟也了解他是什么个性,只是‘好意’提醒,“不要搞出孩子来,到时候你会很麻烦。”
纪闻舟靠着门框,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唐溪凑近,压低嗓音,“你对这个女的,到底有没有查过底细?”
“没有。”纪闻舟开口,“玩女人,查什么底细,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没兴趣了。”
“我就知道。”唐溪抿唇,“我查了,这个女的来历不简单,年初到京市的时候不是卖唱,是卖身。”
说着,她瞥了一眼梁馥云,“你就算要玩,也得玩个身体清白的,别玩这种什么男人都搞过的。”
纪闻舟懒洋洋地说:“就这些吗?”
“这些还不够吗?”
“所以你特意跑到这里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为了我身体好?”
唐溪沉默片刻,才幽幽说:“我生日快到了,你会来参加吗?”
“谁没有生日?别搞得好像你生日就拥有特权,我想来就来,我不想来你问了也白问。”
纪闻舟这淡薄又无情的个性一如往昔,说出来的话既让人觉得难过,又不觉得诧异。
唐溪压制着内心翻涌的失落,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有没有意义,等一个没有心的浪子回头。
她望着坐在里面的梁馥云,不知道做了什么决定,推开了纪闻舟走进去。
细高跟鞋的声音引来了梁馥云的回眸。
两人目光相撞间,唐溪笑着开口:“梁小姐,你好,我们之前见过,不过你可能对我没什么印象,就在闻……在周老板的游艇上,我在三楼,你在二楼,我也是周老板的朋友,一周后是我生日,你要不要来参加?”
梁馥云没有跟唐溪打过照面,但听她这么说,点头示好,“哦,你好,你一周生日呀?可是我要上班欸,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知道你上班都是晚上,我的生日也在晚上举办,就是大家吃吃喝喝什么的。”
说到底,这不过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就算两人都认识纪闻舟,也不应该好到来邀请她去参加生日。
总之,很怪异。
而且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这个唐溪对她有些敌意。
至于为什么,其实很好猜。
纪闻舟又帅又好看,身材也好,看起来家庭条件也不错,身边肯定不缺追求者。
“梁小姐,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住址,我叫人去接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梁馥云也不好拒绝,就点头答应,不过没有给她住址,只是问了哪天办生日,在哪里办。
随后两人加了微信,唐溪很爽快的给了地址和日期,转身离开。
大厅再次安静下来,窗外的雨珠啪嗒啪嗒的打落在落地窗上,发出闷响声。
纪闻舟走到她身边坐下。
他手里还握着她的手机,再次往下翻,就是一张她穿着略有些发黄的白色T恤和和牛仔裤,外面就套着一件单薄的咖啡色外套,绑着马尾辫,眼神青涩,面对镜头也有些不好意思,手里领着两个缝缝补补的大包,站在她旁边的少年比她高出一个头来,身材非常瘦,瘦得连肩胛骨都凸起来了,模样青涩干净。
两人就站在京市车站的入口处拍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旁边有配文:【跟秦昭来京市追梦了。】
时间是一月一号,他们来京市的第一天。
那会的京市冷得出奇,下着皑皑白雪,每个人身上都穿得很厚,只有他们穿得很单薄。
梁馥云把手机拿回来,就听到纪闻舟说:“刚才在巷子里,面对那些人,你在想什么?”
他突然这么问,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也没想什么。”
“如果我没出现,你真的会做那样的事吗?”
“嗯,应该吧。”
梁馥云会这么平静的回复他,大概是因为他问得也很平静,没有用嫌弃、厌恶、不可思议的语气来询问她,而是没有任何情绪的问她。以至于回想起刚才的事情时,并不觉得屈辱。
事实上,确实如此。
他不出现,她会继续做下去。对于他们而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话题过于沉闷。
梁馥云转移了语风,问道:“你这房子很空荡,你平时一个人住吗?”
“差不多。”
“你爸妈呢?”
“我是孤儿。”他笑,“没有父母。”
梁馥云沉默下来,她低声说:“那你应该过得挺幸福的。”
纪闻舟微微侧目,浅色瞳孔里露出些许诧异。
他活了二十几年,这是头一回有人说他没父母过得挺幸福的。一般人听到这话不应该安慰么?
他来了兴致,低声问:“哪里看出来的?”
“幸福这种东西是没法遮掩的,你看你活得潇洒自在,就说明你过得很开心,很幸福,所以有没有父母对你而言也不重要吧?”
纪闻舟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别人的想法能够跟他如此的一致。
他忍不住靠近她,低声问:“那你呢?”
“我也是孤儿。”她说,“我也没父母。”
话音落下,手心一热,纪闻舟把热水杯放到她手里,“那你很勇敢。”
梁馥云抬眸,撞进他那双眼眸之中。
心跳异动的频率告诉她,这不同于之前。
雨停时是后半夜了,梁馥云就在纪闻舟家的隔间入睡,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她得回去处理龙哥的事。
回去时,她还看了一眼纪闻舟的房间,房门紧闭,应该还在睡觉。
她给他发了个表情包,悄悄的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买了两包子啃着,边啃,边回想昨天晚上那暧昧的氛围和场景。
一种没由来的幸福感在无声蔓延。
二十四岁了。
好像是应该交男朋友了。
她想,如果交男朋友的话,那跟纪闻舟谈,好像也不错。
回到出租房,就看见秦昭回来,冲着镜子在喷香水,浓重的劣质香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快速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冲着他大喊:“你病没病?每次都买那么难闻的香水,恶心死我了!”
秦昭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哥我准备追你未来嫂子,这不得喷点香水,搞搞魅力值什么的?”
“谁?你要追谁?”
秦昭意味深长,“你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她拿起枕头就朝着他头上打去,打得他闷哼一声,捂着后脑勺扭头瞪她,“一大早你发什么疯啊?”
“我发什么疯?”梁馥云冲着他大喊,“你现在一天到晚不是赌,就是想着泡妞,你知不知道昨天龙哥又来找我了!”
听到这话,秦昭脸色大变。
昨天梁馥云请假,他忙得不可开交,想着她可能跟之前一样,跟那位姓周的客人出去玩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事,他就没上心,谁能想到是因为龙哥。
他一把抓住她胳膊,“他找你,然后呢?”
“然后,他摁着我的脖子。”梁馥云仰头,死死盯着他,眼眶逐渐泛红,“一点,一点把我往下摁,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他叫我,张嘴。”眼眶里的泪水不自觉的蓄起,“叫我含。”
秦昭听到这里,眼眸顿时露出杀意,直接拿起桌面上的水果刀就朝着门外冲去。
浑身凌冽的肃杀之意,仿佛沉睡的狮子被唤醒。
如此阴戾的秦昭,她从未见过。
等他走出房门时,才猛地缓过神来,立刻追上去将他拉扯进来,“别去,秦昭!”
“放,开。”秦昭抿着唇,一字一句,“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秦昭看似羸弱,但说到底他是个男人。
平时跟她打架都是让着她的,真要动起力气来,她根本打不过他。
他轻轻一推,她整个人就往后倒。
梁馥云见状,再次冲上前一把抱住他,紧紧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后背,灼热的眼泪烫湿他的后背,“秦昭,不要,我只有你了,你不要做这样的事。”
秦昭低头看着梁馥云紧紧抱着他的双手,低声说:“松开我,我去给你报仇。”
“你报仇了,我怎么办?你总得想想我。”梁馥云断断续续的说着,显然已经是哭得泣不成声了。
秦昭手里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转身看着她,用手指擦拭她的眼泪,声音温柔得不能再温柔,“我没有不想你……对不起啊,又害到你了。”
梁馥云看着他的眼眸,想起以前遭遇的种种,想起那些黑暗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总是安慰她,却又让她受伤。
可怎么办呢,她只剩他一个亲人了。
“等这个月工资发了,咱们就把钱还了,秦昭,你答应我,别再赌了。”
她伸出小拇指,满脸泪痕的看着他,“你说过的,只要你跟我拉钩,你就会答应我。”
秦昭看着她伸出来的小拇指,眼睛慢慢往下垂,避开了她的眼神。
看着他这幅模样,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跑到旁边的柜子里找他们的保险箱——一个网上买的密码箱,一百来块。
密码是他们俩的生日,她熟练的按下密码后,‘叮’的一声,保险箱打开了,里面的两千块不翼而飞。
秦昭想来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里面空荡荡,唯一的存款,都消失不见了。
梁馥云就这么呆愣愣的看着保险箱,想起他们来京市时,一起说好要努力赚钱的画面。
如今想来,就跟笑话一样。
让赌徒不赌,甚至相信赌徒的话,比笑话还笑话。
她慢慢转身看着秦昭,抿着唇说:“秦昭,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你才满意?你才会收手不干!是不是要我被龙哥整死,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你才能不干这种事!”
她声嘶力竭的吼着,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你现在跟我妈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想逼死我!”
秦昭任由她打,站在那里如同木桩一般,不动弹半分。
等她打完后,他抓住她的手腕,想要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可她用力一推,将他推开后,便朝着门外跑去。
看着敞开的门,一条幽黑通往楼下的楼梯困住了他的视角。他慢慢的颓废的坐在地上,望着楼梯出神。
太阳已经升起,灼热的温度将前面的景色烫化出虚影。
九点多钟,江洲小区十三楼的门铃声响起,纪闻舟打开门后,就看见梁馥云站在门外。
听到开门声,她慢慢抬起双眸望着他。
“周文,你说你喜欢我,你说想做我男朋友,是真的吗?”
她没再喊他‘周老板’,喊的是‘周文’。
不知道怎么的,纪闻舟的心莫名颤了颤。
这个乱编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有种莫名的舒服,他点头,“是真的。”
话音落下,梁馥云走到他跟前,抬起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怀里,低声说:“我答应你了。”
她并未看见纪闻舟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上,有一张他跟唐溪相拥的画面,与她这般,毫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