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教夫子一个问题。”
“国君请讲。”
“以你之见,治国最重要的是什么?”
孔子回道:“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如此,国可治也。”
孔子师徒经过几天的颠簸,终于驰进了齐国都城临淄。
孔子见临淄街道整齐、商务繁华,胜过曲阜,叹道:“啊,齐国到底是大国,都城比曲阜要大得多。”
接近城中心,齐国的王宫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孔子顿时想起了逃亡中的国君,心里有点隐隐作痛。孔子想,路上听说鲁昭公逃到齐国,不知谁接待了他,便转过头对子路说:
“仲由,先把车驰到馆舍,我们暂且住下,然后你去打听一下鲁君住在哪儿,是否安好。”
“好的,老师。”
马车驶到了一家小馆舍前停了下来,孔子他们卸下了行装,便在这家小店住了下来。
吃饭时,曾皙说:“夫子,请您给我们讲讲齐国的历史。”
孔子把饭咽下,说:“齐国最早是周武王封给姜太公的地邑。后来,齐国出了个明君叫齐桓公,他因重用管仲,实施了一系列改革,使齐国强大起来。齐桓公兼并了一些小国后,与宋、陈、蔡、邾等国的君主盟会于北杏,成为了春秋第一个霸主,也是最著名的霸主。”
“啊难怪怿临淄这么繁华。”曾皙说。
孔子吃了一点菜,又说:“齐国现在衰落多了,卿大夫之间互相兼并,王室无力,大权旁落。”
子贡说:“跟我们鲁国很相似啊!”
孔子说:“不过齐国自从用了晏婴为相后,国君基本上还能与卿大夫的势力抗衡。”
颜回说:“鲁君若是重用老师,那三桓子就不会这样猖狂了。”
“唉!”孔子叹道,“知我者回也。”
晚饭毕,孔子师徒在馆舍门口的树下坐着乘凉,等子路回来。
子远远就喊道:“老师,我打听到了。”
孔子急问:“国君此刻在何处?可否安好?”
“老师不必担心,国君被高昭子接去了,说以礼相待呢!”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逃亡之君,能受到礼遇就不错了。”孔子松了一口气。
子路又说:“齐景公还去看望了国君呢。”
“好,好,多谢齐国君了。明天我们就去登门拜访高昭子。”
子路说:“老师,那高昭子跟鲁国的三桓子一样,是僭越专权的人。”
孔子说:“是这样,齐国现在是国氏、高氏两族擅权。不过,他礼遇鲁昭公,我们明天一方面拜见他,一方面探望国君。”
次日,孔子师徒驱车到了高昭子豪华的府门外,子路把孔子扶下了车,他们去到门口,门卫通报进去。
孔子他们立等在外。不一会儿,高昭子亲自出大门迎接。他对孔子拱手道:“啊呀!久仰、久仰,鲁国大名鼎鼎的孔夫子光临寒,有失运迎,有失远迎。”
孔子也躬身施礼道:“在下冒昧前来,打扰了。高大夫安好。”
孔子又指了指他的弟子们,说:“他们都是我的弟子。”
“噢,欢迎,欢迎,请进,请!”
孔子他们进到了高昭子厅堂内,坐下,家人们上了茶。
高昭子问:“夫子是来探望鲁昭公的吧。”
“正是。”孔子说。
高昭子说:“鲁君现住在阳州。齐国君曾到野井慰问了鲁君,我也陪同去了,鲁君现在安好,您就放心吧!”
孔子松了一口气,起身施礼道:“鲁国臣民谢过大夫了。”
“哪里、哪里,为人者,岂能不救人于危难之际。”
高昭子又说:“早闻夫子德才兼备,如能被国君重用,必能一展抱负,敝人想在齐国君面前引荐你,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孔子不亢不卑地回道:“谢大夫,如能拜见齐国君,自是孔丘的万幸。”
“很好,我将引荐你。”
他们又交谈了一些治国道理后,孔子起身告辞道:“那孔丘就告舌了。”
“不急,不急,请坐、请坐,今天老臣设家宴,为你师徒接风洗尘,请夫子师徒赏光。”
席间,高昭子对孔子师徒举樽,说:“一路辛苦了,请尽情享用。”
孔子也举樽:“谢高大夫对鲁国君的善待,我师生谢谢您了。”
孔子的弟子们刷的一声都站了起来,举杯向高昭子致谢。
“谢高大夫对鲁国君的关照。”
“应该的嘛,应该的嘛!总有一天鲁君会归回复国的,现在只是暂时的嘛!”
“但愿如此。”子路说。
高昭子又问:“夫子现住何处?”
“街上馆舍。”
“啊呀!我失礼了,我失礼了,岂能让夫子住那小馆舍,就住我府上吧。”
“不,不,高大夫,找们还是住馆舍吧!”孔子说。
“不行,不行,住我府上吧,这样我也好多帮您认识认识齐国的朋友。”
“这……”
“还犹豫什么呢?就这样吧!”
孔子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高昭子把老管家叫过来,吩咐道:“给夫子安排好房间,再派车到馆舍把他们的行李拉来。”
“是。”
孔子一行便在高昭子大夫府上暂时住了下来。
齐国的一个边远小镇上,镇外道旁,站着鲁昭公和他的几个随从。鲁君面容憔悴,目光含哀,听说孔子要来拜望他;便早早地伫立在镇外等候,流落他乡,孤独而悲伤的鲁君,不停地叹息着……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渐渐驰近小镇,车上的人认出是鲁君,忙停住,都下车小跑过来。
“国君,您受苦了。”孔子伏地叩拜。
“夫子,快快请起。”鲁君双手扶起了孔子。
“国君,您受惊了。”弟子们也向鲁君伏地叩拜。
“快快请起。”
鲁君一一扶起了他们。
孔子看着鲁昭公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十分痛心,禁不住滴下泪来。
“国君,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去吧……”孔子悲哽着说。
这是一座不太大的院宅,门外装饰还算可以,外面是齐国的兵士在守卫,内门是鲁君自己的兵士在站岗。
进到堂屋,鲁君在正中落座,他吩咐随从给孔子端了一张椅子让孔子坐。孔子坚持要站着,弟子们站在孔子身后,鲁君十分感动,心想自己虽然落魄至此,但孔子依然以国君大礼相待,说明孔子果然是一圣人而非势利小人。今后自己如能归鲁复国,定要重用孔子。
孔子说:“国君,鲁国人民都很想念您,盼望您早日归里复国。”
鲁昭公叹了一口气说:“难啦!我白昼天天盼望归国,晚上夜夜梦见曲阜。齐景公虽然待我不薄,但也是出于礼遇,并不愿派兵助我复国。唉,只恨这三桓季平子太可恶,我虽是君主,但大权都握在他们手上。我还算是什么国君?唉……”
孔子感慨道:“鲁国之所以被三桓擅权,就是因为周礼没落,君不能像君,臣不像臣,所以要复礼才能复国。”
鲁昭公点头道:“说得对,说得对呀,不复礼就不能复国啊!”
鲁昭公又说:“三桓专权由来已久,非一朝一日,他们根深盘杂,要拔掉谈何容易啊!”言罢又叹息起来。
“你们住在哪儿?”鲁君问。
“禀国君,我们暂时住在高昭子大夫家。”
“噢,可以,我这次流亡到齐国,高昭子对我很关照,你如果能通过他,让齐景公重用你,那也许我能提早归国。”
“高昭子已经说了要在齐君面前举荐我,如果齐景公愿接见我,那我一定努力。”
“好。你拜访晏婴了吗?他在齐景公面前说的话比高昭子有用。”
孔子说:“禀国君,在下尚未拜访晏相国,因为他三朝三君主,难有一心一君主。所以他不可能真诚举荐我。”
“不过也不能得罪他。”
“是,国君,孔丘明白。”
孔子让弟子们把从家乡带来的食品给鲁君呈上。鲁君准备赏赐孔子,被孔子谢了,他说:
“国君流落他乡,正是危难时期,孔丘怎么忍心要国君赏赐,以后国君归里复国时再赏赐不迟。”
“也好。”
“那,国君,孔丘及弟子们就告辞了,请国君多多保重。”
“谢谢。”
鲁君把孔子师徒送至大门外。
孔子及弟子又行了跪拜大礼后,方挥泪告别。
这天上午,风和日丽,孔子和高昭子一起登上了齐王宫的台阶,因为齐景公将接见他。
巍巍峨峨的齐国王宫,金灿灿的,比鲁国王官大多了,孔子想,齐国所以比鲁国富,就是因为实施了一系列改革,如果齐国君能重用我,我也将鼓励他推行新政。以后回到鲁国,定要像管仲一样推行一系列改革。
齐景公在上书房接见了孔子。权臣黎鉏作陪。
“在下孔丘参见国君。”孔子对齐景公施了大礼。
“啊,夫子,不必客气,请坐,请坐。”齐景公也还了礼。
孔子、高昭子在一旁坐下。
齐景公说:“寡人到贵国时见到您,一晃五年了,夫子人未见老,名气可是大多了。”
孔子谦恭地说:“哪里,哪里,国君过奖了。”
齐景公说:“我想请教夫子一个问题。”
“国君请讲。”
“以你之见,治国最重要的是什么?”
孔子回道:“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予要像子,如此,国可治也。”
齐景公听了,想起国氏、高氏的擅权,心里一阵刺痛,心想这话正中下怀,便点了点头,说:“夫子说得对,如果臣僭越君,子不从父,那么天下岂不乱了套?就是国仓里有粮食,我又能吃到嘴吗?”
齐景公又问:“依夫子之见,当前敝国最需要克服的弊端是什么?”
“节财。反对奢华。”
啊!太中时弊了,齐景公暗叹。
“夫子果然名不虚传,您的政治见解竟如此一针见血啊!看来夫子虽然不是齐国人,但我觉得我们很投缘。”
高昭子听了乘势进言:“国君,夫子的政治见解确很精辟,要是能把他留下……”
“好,我准备把尼羚封给你,夫子意下如何?”
孔子心想封给我地邑,那就有准备用我的意图,但无功受禄不妥,便不亢不卑地回道:“谢谢国君好意,问政我当尽力,只是封地一事,无功受禄孔丘断不能接受,还望国君体谅。”
齐景公赞道:“夫子的人品果然名不虚传。钦佩、钦佩。”
齐景公又问:“夫子住在高大夫家好吗?如不行,就住王宫吧!”
“啊!岂敢,岂敢,孔丘住在高大夫家很好,只是多有打扰了。”
“哪里,哪里,圣人能下住寒府,不胜荣幸啊!”高昭子笑道。
“好吧,既是高大夫招待得不错,那夫子就住下去吧。”齐景公说。
“谢国君,谢高大夫。那……丘就告辞了。”
齐景公把孔子送出殿外,满意地看着他的背影。
晚饭后,孔子师徒坐着喝茶。明天将去拜访晏婴,子路问:“老师,那晏婴是个什么样的人?”
孔子说:“晏婴是个相才,他很有才华,用不同的策略辅佐了齐灵公、庄公、景公三代国君,可谓事三君而有三心。”
“三心?”颜回睁大丁眼,“三朝元老?”
“对。所以晏婴可以说是才能有余而忠一未必。”
“颜回明白了。难怪他对您远不及高大夫那么热心。”
曾皙问:“夫子,听说他能言善辩,而且非常机智。”
“是的,有一次晏子出使楚国,楚国君看他个矮,想侮辱他,就故意不让他从大门进,叫他走门旁的一个小门。晏婴十分气愤,便说:‘我今天难道是出使狗国吗?怎么开的是狗门?只有出使狗国的人才能从狗门进,难道楚国是狗国?’一句话把楚君问倒了,楚君只得打开大门。”
“啊!晏婴太机智了。”子贡叹道。
孔子又说:“晏婴的故事多着呢!”
“老师快讲。”子路催促道。
“楚君见一招不行,又心生一计,待晏婴酒宴时,故意叫人缚一盗贼而过。楚王问:捉了个什么人?答日:抓了个盗贼,是个齐人。楚王便讥笑晏婴:你们齐人是不是善偷盗?晏婴不慌不忙地回道,我听说同样是橘子,但生于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是水土不同的原因。生在齐国的人不偷盗,却一人楚就会偷盗,莫非楚国的水土会把人变成盗贼?楚君无话可说。”
子贡叹道:“啊,回答得太好了。”
“老师再讲一个。”子路又催道。
“好,有一次,齐国君上山狩猎,上山时遇到虎,下泽时又碰到蛇,齐国君以为不吉,便问晏婴。晏婴说山是老虎的窝,沼泽是蛇的穴,所以在山上遇到虎、下沼泽碰到蛇是自然的事,何谈不祥?倒是国家不祥有三。一是有贤人而不知道,此为一不祥;二是知道了不举用,此为二不祥;三是举用了不任以国事,此为三不祥。怎么样,佩服吗?”
弟子们忙说:“佩服、佩服。”
“还有,”孔子又说,“晏婴是个有名的廉相,提倡节俭,反对奢华,并经常进谏君王,所以颇得民心。”
“那,老师,我们快去拜访他吧!”子路说。
“当然,我们明早就去。”孔子和弟子们去拜访晏婴,快到晏婴相府门,便见晏婴站在府外亲迎。孔子忙下马车和弟子们快步走了过去。
一场戏剧性的场面开始了,引得不少路人停下看热闹。
原来晏婴是个矮子,而孔子是个长人,一高一矮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于是显得晏婴更矮,孔子更高。
啊,晏婴的个头怎么这般小?弟子们都吃了一惊。
这时,孔子和晏婴都显得有些尴尬,孔子忙施礼后,俯首问道:
“相国可好。”
“夫子好否。一别五年,还是这样健壮。”晏婴仰头说道。
“老了,老了。”孔子笑道。
孔子的弟子们也向晏婴参拜。
“好,请进家吧,请。”晏婴伸开手臂做出请的姿态。
站下来观看的人们在说:“噢,两位都是了不起的人,一个是相国,一个是圣人。”
孔子师徒进到晏婴家后大吃一惊,客厅竞简单得除有三张几桌之外,一无所有。地上铺的是苇席,再看看这客厅不过是一间草屋。不禁肃然起敬,孔子叹道:
“人人都夸晏相廉洁,果然不假。弟子们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
落座后,孔子向晏婴介绍:“他是子贡。”
,“噢,义士,久仰,久仰。”
“他是子路。”
“噢。勇士,幸会,幸会。”
“他是颜回。”
“啊!是你最有悟性的学生。”
“他是曾皙。”
“噢,是你最早的学生。”
孔子笑道:“晏相对我们很熟悉啊!”
“当然,师高弟子强嘛,对您这位大圣人的高足,我能不知道吗?”
双方寒暄了一会儿,孔子说:
“吾国君蒙难避于贵国,受到了贵国君和您、高大夫等的热情接待,我们师生非常感激晏相。”
“哪里、哪里,敝臣不过做了一点应做的事,何足挂齿。”
“去看过鲁君了吗?”
“去了。安排得很周到,也很安全,不甚感激之至。”
“噢,只要你们满意就好了,如有何要求请向我们提出。”
“好的。”
茶点端来了,晏婴乘隙打量了一下孔子,只见他比五年前所见更加健壮,天庭饱满,额头发亮,一双眼睛目光炯炯,睿智天慧,其神态、涵养皆非比一般,晏婴心里一怔,都说他是圣人,果然确非凡人。
孔子当然也乘隙看了一下晏婴,啊,比五年前老多了,不但体格矮小而且长得小头小脸,但一双不大的眼睛却亮亮闪闪,顾盼流星,显得机敏异常。孔子叹道,真杰人矣。
大家喝了几口茶,晏婴说:
“就请大家用些茶点吧,我这寒府从不设置佳肴美酒。”
孔子想,不愧是一廉臣,连对异国他乡的人也如此节省。
晏婴问:“夫子是专程来探望鲁君的吧?”
孔子既想说是,又想说不是,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在试探我有没有留在齐国的意思,又不知他欢迎不欢迎……犹豫片刻于是不置可否地说:“当然主要是来探望国君,不过也不急于回去,因力国内还在乱。”
“哦……好,好。不必急于走,不必急于走。”
晏婴又试探道:“听说景公接见您了。”
“噢,是的。景公是一位明君,对鲁君很好,我们师生十分感谢。”
“景公还对您说什么啦?”
“哦,景公还说要封尼羚地给我,我没有接受。”
“哦……哦,夫子太客气了,应该接受,应该接受呀!”晏婴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对晏婴脸上的变化,孔子当然没有注意。
双方又交换了一些有关礼仪、治国方面的见解,孔子师徒才告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