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渴望的眼睛注目望去,终于见到了这位仰慕已久的圣人……颜回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在茫茫黑夜里突然看到了烛光一样……
曲阜城里贴出了一张布告,上写:
孔丘正式创办学堂,并实施有教无类,即无论贫富都可入学,教学内容以六经为主,包括:《诗》、《书》、《礼》、《易》、《乐》及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等。学费,不计大小,十条倚脯即可……
这一爆炸性消息传出后,曲阜像炸开了锅,人们奔走相告……
围在布告下的人们在议论……站在后面的几个身着华贵衣服的贵族在说:“岂有此理!穷人也居然可,以受教育,那还有什么贫贵之分,孔丘不是懂礼吗?不分等级还谈何礼?”
“是啊!是啊!孔丘简直是瞎闹。”
而挤在前面的穷人、平民则眉开眼笑:
“太好了,我家祖祖辈辈还未上过学,这一下,我的孩子可以上了。”
“孔子太伟大了。”
初夏,天气晴好,湛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白云,在学堂庭院里一棵百年银杏树下,筑了一个高坛,孔子在杏坛上席地而坐,他手拿竹简书正在给弟子们讲学。
亭亭华盖下坐满了来听讲的弟子们。
阳光从树中渗透下万缕金光,微风吠过,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篱笆墙外传出了朗朗诵诗声……
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他衣衫虽褴褛,然却神态端庄,目光安详。他不声不响地在后面站了下来。
一双渴望的眼睛注目望去,终于见到了这位仰慕已久的圣人,只见他须发墨黑,天庭饱满,宽额方面,一双深邃的眼睛目光四射……尤其使颜回惊讶的是这位圣人穿的是布衣……
啊!布衣圣人。
颜回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在茫茫黑夜中突然看到了烛光一样……
“己所不为,勿施于人。”孔子在讲。
颜回目不转睛地聆听着……
回家的路上,颜回在默默地想着:自己不愿的,就不要去加给别人……
一连三天,颜回都悄悄地立在最后,目不转睛地听着,他不敢坐,因为他自知不是正式学生,所以只敢立着听……
这天有个叫子贡的来向孔子拜师,他衣着华贵,锦衣裘服,风度翩翩,他来时,正好赶上孔子刚讲完学。
颜回见这位穿着华贵的少年公子向孔子行跪拜礼。孔子见他四方脸膛,皮肤白皙,模样英俊,很是喜欢,便笑着扶起了他。并让身边的弟子收下了他带来的十条脩脯。
颜回听旁边的学生说,子贡是曲阜首富大商贾的儿子,颜回的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心想:我与他恰恰相反,是曲阜最穷的人,他可以拿来十条脩脯做学费,而我家连吃饭的米都没有,上哪儿去找肉呀!还是回家去吧!颜回便转身走去。怨然,他听到了像是孔子在叫他的声音。
“少年留步。”
颜回转过头来,看见果然是孔子在叫他,便惶惶地立着,眼睛看着脚尖。
孔子走了过来,亲切地打量着,这个接连几天立在后面听他讲学的少年,只见他衣服破旧,两肩打着补丁,但却清洗得十分干净,个头不高方脸略黄,两颧偏高而愈显清瘦,一双黑亮的大眼让人有深渊之感……
孔子看着他,心想,奇怪,这少年就像在哪儿见过一样……颜回看着孔子,慈祥如父,就像梦中的仙圣下凡,二人默默地立着,相视着……颜回竞忘了给孔子施礼。
过了一会儿,孔子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颜回答日:“后生姓颜名回,字渊,家住曲阜陋巷,家中只有父亲一人。”
孔子点了点头,又问:“你为何来听讲?”
颜回答日:“就像您昨天讲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我听您讲课感到快乐,您不拒绝我,这难道不是乐吗?”
颜回又说:“我的父亲颜路也是您的弟子,他回家就把在您处学的教我,但我想直接受您的教诲,以便能更好地领悟,所以就偷偷地来听。”
“啊,你是颜路的儿子?”
“是的。”
“你父亲呢?那为什么他不带你来。”
“他打工去了。因为我们家穷,没有钱交学费,父亲不忍心再麻烦您。”
孔子激动地说:“我收你做学生,而且免费。”
“颜回,还不快快给老师行礼!”孔子旁边的弟子们唤道。
颜回这才回过神来,忙拍了拍衣服,整了整衣襟后向孔子跪下行了三叩头礼。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孔子忙扶起了他。
孔子又说:“颜回,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弟子了。”又对左右说:“明天给颜回安排座位。”
“是。”
有人不解问道:“老师,为什么这么穷的人也收他为弟子?”
孔子答日:“这就是有教无类,就是说,教育不分等级,穷人富人应一样。”
“父亲。”颜回未进家门便唤道。
父亲刚刚砍柴回来,他把肩上的一大捆柴放在地上,迎了出来问道:
“回儿,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吧!”
“父亲,孔子收我做学生了,免交十条脩脯了。”
“啊!老师真是太好了,我们把柴卖了买几个蛋,咱们给老师送去。”
“甚好,父亲,我们父子俩没有什么报答老师的,我只有拼命努力,领悟好老师的大道。”
“甚是,回儿这下有了高师指点,你要学大道的心愿可以实现了。”
“是的,父亲,我们迁曲阜就是为了投奔孔子,今日终于遂了心。”
父亲疼爱地看着儿子,内心充满了希望,他点了点头说:
“回儿,快去吃饭吧,你一定很饿了,我已经吃过了。”
“好的,父亲。”
颜回看着两鬓已显银丝,操劳得腰都快累弯了的父亲,他知道父亲一定又把昨天的半块薄饼留给自己了,他自己一定没吃,唉,父亲,您太苦了。
孔子收颜回为学生的消息迅即传遍曲阜,震动了鲁国上下,啊!“有教无类”,穷人也居然可以受教育了。从此,远近不论穷人、富人酌子弟都来拜孔子为师。孔子的学生很快增至成百上千,孔子也声名大振。
这天早晨,孔子远远地就看见杏坛下,已有一个学生端坐着在念竹简书。他知道这学生是颜回,自从收了这个学生,孔子讲学时感到从未有过的使命感,就像上天派我来讲,要他来学一样,孔子越发感到讲学的神圣。
不一会儿,学生都来齐了,孔子又开始讲学。
孔子注意到,自从来了个颜回,学生们就再没有来迟到的了,听讲时,也更加专注了。
孔子看了看颜回,依旧穿着肩上打了补丁的衣服,依旧是洗得千干净净的……
颜回见老师在注视他,心里不安起来,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
孔子扫视了一下所有的弟子,便又开始了讲学。
“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孔子正要讲解,却见子路恭恭敬敬地来向孔子行了礼,然后坐了下来。
孔子笑道:“子路你终于懂得礼了,只是又迟到了。”
子路俯首答道:“学生子路,曾冲撞老师,然老师非但未怪罪我,还送我良言一句:‘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足见老师的胸怀,回去思之,老师真高人也,愿终生以先生为师。”
孔子听了,说道:“难得你有如此诚意,诚意能改变一个人的秉性,你生性勇猛,但只要是为义而勇猛,便是勇猛得当,若是背义的勇猛,就是为非作歹了。”
子路忙说:“学生铭记在心。”
站在一旁的颜回昕了,心里大恸,啊!一句“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感动了子路,这句话含义真深啊!
回家的路上,颜回_直在揣摩孔子的这句话。这就是告诫子路,在彼此不了解的时候发生碰撞,不怕别人不了解自己,担心的倒是自己不了解对方,何等宽广的含义啊!老师太高深了。
今天孔子没有讲课,他出去办事去了,回来时,将路过颜回的住处,便准备去陋巷看看他。
陋巷太窄,马车不能进,孔子只好下车步行,几个学生在后跟着,到达巷底,见一柴扉,孔子轻轻叩之。
孔子大驾光临,使颜回父子大惊,忙到门口跪迎。
孔子扶起了颜回父子,问道:“颜路,你已经好长时间没去上学了。”
颜路说:“回老师,学生最近天天上山砍柴,想集点钱过冬,所以……”
“你的生活真艰难,等我有空给你们补课。”
“谢老师。”
进到屋内,孔子一看,天哪!又窄、又黑的茅屋……正值他们在吃午饭,孔子低头看破桌几上,只有一碗饭、一瓢汤……啊!这就是颜回的家,孔子感叹不已,难怪他如此发奋,如此努力。
“老师,请喝水。”颜路给孔子端了一碗水。
孔子接下碗便喝了几口,并在桌几旁席地而坐。
孔子看着这位早已死了妻子,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儿子带大的颜父,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征在,啊!颜回的命运怎么与我达样酷似。
孔子又问:
“颜回如此聪颖好学,是你在家教诲的吧!”
颜路说:“不!是他自己好学的,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读书,到处求学求问,从来就以好学为乐事。”
啊!孔子听了心里大恸,这学生小我三十岁,这好学劲简直跟我少年时候一模一样,莫非是老天故意的安排!
孔子感叹地跟左右学生说道: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晚上,月牙儿爬上了树梢,微风吹来,屋里烛光一晃一晃地,孔子坐在桌几前,他翻开了竹简书,可今天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在想着颜回太像自己了,想着想着,少年时代与母亲艰苦度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母亲,夜深了,您该歇息了。”
“好的,孩子,你也该睡觉了。”
母亲,颜征在,时年二十三岁,布裙荆钗,头发垂在前额,显得有些零乱,但却掩不住那颇有姿色的眉眼。丈夫已去世四年,她一人带着儿子仲尼在这两间小茅屋中,苦苦求生着。
她见儿子手中拿着书简,还在念着,桌几上的豆油灯还在扑闪着,便停下了织机,抬起一双有明显倦意的眼睛看着这年仅七岁的儿子,心里叹道:仲尼才刚满七岁,就如此心疼母亲,他的孝道难道是与生俱来?
苍天啊……颜征在双手扪心,对苍天长跪下去:感谢您赋予了我这样一个天慧的童子,我算没有白疼他。
“母亲。”小仲尼放下书简走了过来,说:
“母亲,您再不歇息,我可要吹灯了。”
母亲感动地搂住了小仲尼,泪水涌出了眼眶……
孔子回过神来,又想起了颜回父亲的话说:“颜回这孩子从小就会心疼老爹,一块薄饼,推来推去,他就是要让我吃……”
孔子叹道:“颜回如此知孝道,太像我了,明天我讲孝悌,就以颜回为典范。”
课快讲完了,孔子合起了竹简书。今天颜回怎么没来?
孔子注意地看了一下后排颜回的座席确实空着。下学后,孔子走下杏坛,问颜回为何缺席。
曾皙禀道:“老师,听说他父亲病了。”
“哦!是父亲病了,儿子陪侍去了,真孝道也。”
父亲得了痢疾,高烧不退,又不停地泻痢,颜回守在一旁煎药,药熬好了,颜回把药倒进碗里,端给了父亲,父亲接过碗,刚想喝药,却因肚子疼痛而不能进药……
颜回焦急地立着。
“儿啊……”父亲流着眼泪说,“我的病愈来愈重,万一我不行了,你一定要跟老师好好学大道……”
“啊,父亲,您会好的……”颜回声泪俱下地说。
看着高烧不退的父亲,颜回十分焦急。
柴门外传来了轻叩声,颜回出去见是先生来了,还有曾皙、子路、子贡也来了,颜回忙给老师行了跪拜大礼。
“老师再次光临寒舍,学生不胜感激之至。”
“颜回快快起来,听说你父亲病重,故而前来探望。”
“谢老师,老师请进。”
“父亲,老师看您来了。”
颜路睁开了眼,见是孔子来了,就要起来施礼,却怎么也挣不起身来,只是流着泪说:
“老师快请坐……我家太穷,不忍有污老师之鞋……圣人不嫌弃,竟二次光临,颜回有这样的恩师教诲,我死可瞑目了。”
孔子忙谠:“不必忧虑,颜回天分甚高,又努力非常,今后必能领悟大道。”
颜路听了,忙令颜回:“还不快给恩师行礼。”
颜回向孔子长跪下去,孔子扶起了他。
子贡他们把带来的药品及一些食物放在桌上,颜回父子感激不尽。孔子对颜路说:“你是累病的,好好休息吧。”
“谢谢老师关照,谢谢子贡兄弟。”
“不谢。”
颜路的病逐渐好转起来,从此,颜回父子俩视孔子为救命恩人。
一天下课后,孔子把颜回叫住:“回啊,等一等。”
颜回走了过来,恭敬地说:“老师有什么吩咐吗?”
“跟我回家去,你师母要给你带点吃的回去。”
“啊,老师,不用……”
“走吧。”孔子拉了颜回就走。
进到孔子家,饭桌上已摆上了饭菜,亓官夫人见颜回来了,迎了上去,拉住他的手,亲切地说:
“快,坐下,坐下,一块吃饭,你父亲好点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啦,听你们老师说,你学习特别刻苦,又看你身体太单薄,所以给你带点吃的回去。”亓官夫人边说边舀了一大碗饭给颜回。
“师娘……我……”
“吃吧,颜回。”孔子洗完手,孔鲤把木盆端了出去。
“来,来,快吃。”孔子也坐了下来。
孔鲤在孔子一旁坐下,端起碗,亓官夫人又把一大碗腊肉放在一旁。她夹了一些肉和菜放在颜回的碗里,说:“多吃点啊。”
颜回端着碗,忍不住,一滴滴眼泪掉了下来……
孔子见了,说:“回啊,别伤心了,快吃。”
颜回一边吃饭,一边哭……这世界上,母爱虽然失去了,但还有老师、师娘那胜过慈父母的爱。
吃完饭,亓官夫人给孔子和颜回上了茶,又到厨房里收拾去了。孔子问颜回:“你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饿死的,在逃荒的路上饿死的。那时我只有三岁。”
“唉……”孔子听了叹了口气。
亓官夫人进来,将桌上的那一碗腊肉递给颜回,说:“给,带回去吃。”
“师娘……”
“拿着吧,师娘专门给你烧的。”孔子说。
“老师、师娘……”颜回又落下了泪。
听了颜回母亲去世的事,孔子不觉也回想起自己年少时母亲的亡故。母亲那苍白而憔悴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孔子想,该扫墓了。
这天下午,孔子、颜回、曾暂、子贡、子路及几个随从来到了防山孔子父母合葬的墓地,清扫了墓地的杂草,然后摆上祭食,插上祭香,再一一跪拜。
“老师,学生有一句话不解。”子路问道。
孔子说:“请讲。”
“老师如此尊敬母亲,为何还要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孔子听了一笑,并转过头看着颜回,看他如何领会。
颜回给孔子父母扫祭,同时也想到了已去世的母亲,早已泪如雨下;见老师看着自己,知道老师要听自己的看法,便说:
“老师所指女子当指坏女人,岂能与伟大母亲相提并论!”
孔子点了点头说:“我所指的女子是与小人一样坏的女子,非指一般女子。其实女人有不少是很高尚的,我的母亲颜征在,颜回的母亲,都属于伟大的女子,没有母亲的含辛茹苦,哪有我们的今天。”
子贡、予路都几乎同时说:“老师说得对,我们都很尊敬我们的母亲。”
孔子说:“所以我们要讲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