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这话一出。
周围一片寂静。
小蒋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有了裂痕, 处于即将奔溃的边缘。
高夕辉盯着手机，那眼神像是要把屏幕烧出一个洞, “你说什么？”
一字一吐的几个字，充满了杀气与威胁。
苏敏咽了口口水，这个时候就是打配合战的时候了，她看着小蒋：“姐，姑姑问我刚才说了什么。”
小蒋点了点头：“她问——姑姑, 你还是不是处女？”
高夕辉：……
高部终于被成功的双杀了。
她沉默了片刻，阴沉沉的眼眸扫了俩人一眼，来者不拒：“我们那个年代，要比你们纯情的多。”
这可是领导管用的左右而言他战略, 中心不会丢, 却打太极一般来一些弯弯绕。
苏敏很了解的点了点头，“哦, 那就是是了。”
小蒋看着高夕辉，两眼满是同情和怜惜。
高夕辉：……
干。
她真想把两个小的脑袋拧下来一个一个给扔出去。
她说的没有错。
她们那个年代的人的确纯真纯洁。
在感情方面，很多夫妻都是结了婚领了证，在真正的洞房花烛夜才会行周公之礼。
与现在的一夜情、约炮等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她们那个年代, 同性之间的阻挠光是想想就可怕。
高夕辉年少的时候也是一腔热血的，可是因为太爱，太尊重了，她虽然和苏靖安好几次差点擦枪走火，却最终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
想不到，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真的变成了“老处女”。
挂了电话。
高夕辉站在窗户前抽烟，都怪敏敏那臭小孩，让她想起了前尘往事，挑动了一颗年老的心。
小蒋看着高夕辉，怕她难过，想要安慰几句，可她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她走到了高夕辉面前，翕动着唇。
高夕辉看她憋半天也没有憋出一句话，还给憋得满脸通红，她点了点烟灰，“干什么？”
小蒋突然伸出胳膊抱了抱高夕辉。
熟悉的肥皂香气飘入鼻中，高夕辉觉得好笑又有些窝心的，毕竟人都有脆弱的时候，这么多年了，身边来了又走了很多上下级，年轻的时候，跟苏靖安分开之后，她对谁都带着一丝防备的心，后来，岁数大了，级别上去了，身边的人又敬畏她的位置，没有谁敢这样。
高部正感动着，小蒋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同情你。”
高夕辉：……
…………
说完这话，小蒋转身走了，“再见，高部。”
她该下班了。
高夕辉简直要疯了。
这些孩子，一个两个的都一样。
第二天大早上。
苏敏来上班的时候，先跟小蒋交流了一下，“姑姑心情如何？”
她还是有点担心昨天的玩笑真的伤了她的心。
小蒋：“你放心，我工作了这么多年，太了解高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她既然说了是玩笑就一定不会跟你真的生气，我可以以我的人格保证。”
小蒋的话说的这么满，苏敏自然是放心了，她点了点头，开心的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
高夕辉正在打电话，她的脚尖点在地上转了一圈，看着苏敏眼前一亮。
毕竟是政府机关，苏敏很少打扮就是化妆也是化淡妆，可今天，她想着下班去接林晓晓的，所以特意捯饬了一下，其实也是一身素雅的白裙，可是头发稍微做了造型，散落在肩膀，白裙飘飘，眼妆化的很特别，说清纯吧，又带了一些妖娆。
高夕辉挂了电话，点了点头：“挺好看，晚上要约会么？”
苏敏点了点头。
高夕辉：“哦，昨天不是说我么？留下加班吧。”
苏敏：……
靠………………
小蒋？？？姐姐？？？说好的以人品保证呢？？？
因为昨天的会没去，所以高夕辉这几天本来定好的时间空白了下来，她也没什么事儿，但既然扣着苏敏加班了，她也不能太闲，上午，她假模假样的忙了一会儿，然后把苏敏留在办公室，自己出去运动健身去了。
苏敏加了一会儿班，忍不住给林潇潇打电话，“我今晚要加班。”
林潇潇很安静，她的声音还是冰冰凉凉，“嗯。”
苏敏笑了，“怎么不说咱们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跟我报备了？”
这样的苏敏简直太讨厌了。
林潇潇的脸有点红。
苏敏乐呵呵的：“我折腾了你这么多年，你也是该折腾折腾我了，这样老了，我们才有更多的回忆是不是？”
“不要脸，谁跟你变老。”林潇潇明明是在反驳她，可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打情骂俏。
挂了电话。
苏敏感觉心里像是有烟花在绽放，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兴奋着。
原来，这就是爱情。
它给人带来的不仅仅是生离死别，更有那让人神魂颠倒的快乐。
嗯，快乐，她现在很快乐。
中午的时候，苏敏接到了姑姑的电话，她让苏敏去找她。
苏敏接到电话还有点小兴奋，她隐隐的感觉要发生什么。
也许，这就是幸福，以前别说长辈的事儿了，就是自己的事儿，苏敏都不想多管。
可现在，她却希望所有人都幸福。
内心的那种祥和和快乐是任何都给予不了的，苏敏甚至忍不住歌唱，想到林潇潇就会傻傻的笑。
苏靖安找了一家茶楼。
她年轻的时候性格就清冷，与一些倔强，岁数大了，人柔和了很多，只是更淡了。
以前苏敏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姑姑会冷清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眉宇间始终缭绕着忧伤，现如今，她都明白了。
苏敏到了的时候，苏靖安正在沏茶，她端着茶杯，嘴角有着温柔的笑：“这么急干什么？”
“怕姑姑等。”
苏敏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苏靖安微笑的看着她，“敏敏，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小，身边的亲朋好友就说敏敏和她长得很像。
而那个时候，也仅限于五官的想象，长大之后，俩人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眼里都是淡漠，跟任何人都是保持距离，像是个刺猬一样将自己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如今，敏敏不同了，她找到了她的生.命.之光，不再这样的浑浑噩噩。
对于姑姑，苏敏没有什么隐瞒的，“姑姑，我想通了，以后好好对她。”
苏靖安的级别虽然不如高夕辉，但从小，苏敏已经习惯了她的洞若观火。
她的事儿，根本不用详细的跟姑姑描述，她会明白的。
果不其然，苏靖安点了点头，眼里融着点点温柔，“嗯，姑姑很为你开心。”
这开心是真的。
但是言语间却有淡淡的惆怅。
苏敏喝着茶偷偷观察着姑姑，苏靖安看着她：“想问什么，直接说。”
茶香很淡，却有着宁静人心的力量。
苏敏看着姑姑，鼓起勇气问：“姑姑，你还喜欢高部么？”
喜欢？
苏靖安自嘲式的笑了笑，她半垂着头，淡淡的：“敏敏，我爱她。”
她和高夕辉的感情，不是一个喜欢能概括的。
她爱她。
这些年就没有变过。
这话让苏敏听了心里特别难过。
如果姑姑不这么坚决，她还好受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林潇潇，当初，她也是这样坚决的说爱她。
苏靖安晃了晃茶杯，眼里满是愁绪，“我和她在高中就认识，我们一起考上的大学，一起奔着我们想要的未来。”
她现在还能想到高夕辉年轻时候有多么的意气风发。
那个年代，高夕辉是个标准的美人，她从小父母双亡，在亲朋的救济下长大，性格要强，特别能吃苦。
可是苏靖安不同，她虽然说不上什么贵族出身，但衣食无忧。
这样的两个人，本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可她们就是遇到了……还相爱了。
这样的爱，轰轰烈烈，那时候高夕辉是有着与世界斗争的情绪，她们选择了仕途，有些东西必然要放弃。
高夕辉曾经跟她说：“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儿伤害我们的感情，如果你说走这条路，会损害我们分毫，那我现在就离开。”
那时候读书可比现在要苦多了。
苏靖安知道高夕辉是吃了多少苦才走出来的，她怎么可能让她放开。
后来，她们经历了很多，苏靖安的性格柔软，有时候会委屈的哭鼻子，高夕辉总是会安慰她，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第一时间抱着她，擦干她的泪。
高夕辉虽然什么都么说，但她心事儿重，每一次看见苏靖安哭泣，她就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大。
她拼了命的努力，苏靖安看着同样心疼。
两个人在不同的天地下，有着共同的努力，酸甜苦辣，她们一起走过。
后来，自然遇到了家庭的阻扰。
那个时候可不像是现在这样，她们那样的感情简直被疯魔化了，苏靖安的爸爸妈妈甚至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还带她特意去东北找过大仙，想要把她身上的鬼祛除，还回她们那个曾经听话又温顺的女儿。
苏靖安自然是全力抵抗，这些事儿，她都没有告诉高夕辉，她怕她跟着自己痛苦，跟着自己难过。
后来……
经历了种种。
高夕辉的工作越来越忙，顾不上她，可是她每天无论再忙都会给她打个电话，说一说今天的进展。
毕竟是最亲密的人，她隐约的感觉到了苏靖安的不对劲儿，她回到家，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说。
“我知道有很多人反对我们的感情，可是，她们同意如何？不同意又如何？你只要信我，我这一辈子就是你一个人的。”
后来……
她们还年轻，种种误会，工作的挤压，家庭的压力之下。
她们的感情一直很紧绷。
可俩人都咬着牙，无论吵成什么样，谁都没想着要分开。
一直到苏靖安的妈妈查出了癌症。
她在病床上拒绝治疗，抓着女儿的手，含着泪咬牙：“你一天不跟她分开，我就一天不治疗，你如果忍心，我就死在你面前。”
苏靖安痛苦，难过，伤心，她想告诉高夕辉的，可是她那时候正在援藏一去就是三年，她不能让她在那个时候回来，如果她回来了……她之前准备了很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然后。
三年后，高夕辉回来了。
她亲眼看着那个曾经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会等着她爱着她的女孩频频的跟一个高大的男人出入，听着别人说那是她的未婚夫，俩人即将结婚。
高夕辉疯了一样找到了苏靖安，她抓着苏靖安的肩膀质问她是不是真的。
嫉妒在灼烧胸膛，高夕辉那一刻，恨不得和苏靖安一起死过去。
苏靖安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是，我是爱上别人了，你满意了么？”
高夕辉看着她，眼泪往下流。
苏靖安：“我是个人，这些年，我发生了多少事儿你知道吗？我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你知道吗？”
高夕辉的头脑和心里一片空白。
当初，是谁送她去火车站，告诉她好好干，回来后，她们就有了与世界抗衡的勇气的？
又是谁吻着她的唇，告诉她不能感情用事，一定要成长起来，这样才能有能力保护她的？
如今，她回来了，但是她呢？
高夕辉擦干脸上的泪，她看着苏靖安，喃喃的：“安安，你知道么？我刚去西藏的时候，有了严重的高原反应，那时候，我多想你，我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你，我多想回来，可是我不能，我怕我回来后，依然看到你流泪，看到你被别人欺负，我想着……想着你一步步坚持下来的，如今，我回来了，你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
她盯着苏靖安：“你可真残忍。”
残忍？
这个世界，对谁不曾残忍？
苏靖安看着高夕辉，终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恨。
透过爱意，刻骨的恨。
她知道。
她们之间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年，苏靖安甚至都不敢关灯睡觉，黑夜一旦蔓延，她就忍不住流泪。
她想她。
想的心疼。
想的她只能靠着药物入眠。
十年了。
妈妈的病好了。
所有人都不在指责她们。
甚至一度缠绕她的抑郁症，在别人眼里也好了。
可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伤却越来越大。
曾经，苏靖安不止一次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只要坚持一下，这一辈子就过去了。
到了她这个年龄，还想有什么“非分之想”？
高夕辉已经走到了当年她答应过自己想要的位置，也拥有了能保护她自己的力量。
她不该放不下的。
可是，苏靖安就是放不下。
回忆纷纷，苏靖安看着苏敏，“这一次，姑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了。”
她要追回她。
苏敏知道这个消息后，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
高夕辉一直在看文件，不言不语的，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的身上。
苏敏盯着她看，似乎能够想象到年轻时的高部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让姑姑疯狂的。
她们真的太苦了。
她要不要把姑姑经历的一切直接告诉她？
可是……以高部的能力，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一切？
高夕辉放下了文件，看着苏敏：“你爱上我了？一直盯着我看？”
苏敏：……
高夕辉靠在老板椅上，淡淡的：“有些事儿过了就是过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这话明白了是在点苏敏，她沉默，胸口像是压着大石头。
下班的时候。
苏敏偷偷去找小蒋，“姐，你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见谁姑姑都知道么？”
小蒋看了她一眼，“你怀疑我跟踪你吗？”
苏敏：“……倒不是怀疑你。”
小蒋看了看她，“我不是无间道，抱歉，高部的事儿我必须要保密。”
苏敏盯着她，“难不成你不希望她幸福么？”
小蒋冰山脸，“你不要和我玩思想战，我是经过组织考验的。”
苏敏有点懊恼，她不吭声了，拿上衣服准备离开，她说好了要接林总下班的。
还没迈出门，小蒋开口了，“你姑姑那边，高部一直安排着人保护着。”
内心：傻蛋，高部跟踪的不是你，是你姑姑，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
苏敏惊讶的扭头看着小蒋，小蒋：“这件事儿，如果让高部知道，我就可以下车了。”
言外之意，让苏敏给她好好守诺。
苏敏看着她，“你不是经过组织考验的吗？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姐，为你保密可以，你欠我一个人人情哦。”
小蒋：……
这个小混蛋。
下了楼。
苏敏刚想打车，冷不丁的，看到了停车场边，熟悉的银色轿车。
她立马就笑了，跑过去，打开车门：“你怎么来接我了？”
林潇潇看着窗外，“路过，巧合。
苏敏勾着唇，“真巧呢。”
饶了城里十公里的偶遇，可不是真巧么？
林潇潇白了她一眼，“晚上我想吃麻辣香锅，我听说你香锅做得很好。”
苏敏听了想笑，“这醋你也吃，你明知道姑姑们的感情。”
说到感情，苏敏有点低沉，她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太棘手的问题了，就说现在高部的态度就让人头疼，她甚至从来不正面承认还在意姑姑，每一次都让她不要白费心思。
林潇潇听了摇头：“不能，高部一定还在意，不然她不能一直派人保护着你姑姑。”
苏敏：“话是这么说，可是她死不承认怎么办？”
林潇潇：“她需要刺激。”
刺激？什么刺激？
第二天上班，苏敏来的很早，她一早守在办公室，跟林潇潇煲电话粥。
高夕辉有个习惯，每早提前来半个小时看书读报，这些年都没有改变过。
苏敏握着手机，听见了声音，她按了免提。
苏敏：“是，我姑姑最近心情不好，不知道怎么了，总睡不着觉。”
林潇潇：“怕不是更年期吧。”
苏敏：……
这好像跟剧本写的不大一样。
但她一眼就看见楼下的高夕辉停下了步子，她没有动，扶着楼梯在听。
林潇潇：“你想个办法哄老人开心吧。”
苏敏：“要不咱给她安排一场相亲？不过……我姑姑这个岁数了，不一定会见。”
林总很霸气，“呵呵，怎么会？我们南洋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年少的年老的都有，你告诉我一下姑姑喜欢什么类型的。”
苏敏：“嗯……有点傲娇有点霸气的私下还有一点孩子气的吧。”
她是照着高夕辉的原型说的。
林潇潇：“好，一会儿我安排一下，把资料发给你，你安排一下。”
挂了电话。
苏敏假装哼着小曲，故作愉悦的样子，她低头一看，嚯，刚刚还要上楼的高夕辉居然扶着楼梯退着走下楼了。她赶紧给林晓晓发信息通风报信——好像不管用啊，高部没什么反应就下楼了，很平静的样子。
林潇潇回的很诗意。
——耐心等待，等待平静中的爆发。
林总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不会错的。
楼下，刚把车挺好的小蒋看见高部下来，愣了愣：“您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高夕辉冷岑岑的看了她一眼，“有点傲娇有点霸气的私下还有一点孩子气的人，是外星哇国人吗？”
小蒋：“什么？”
高夕辉突然暴跳如雷，“什么什么？你去把冯晏给我叫回来，让她给我带上徐灵，亲自去查南洋，给我查，必须查的底翻天，不查出问题来我把她们俩踢出师门！”
小蒋张着嘴吓傻了。
高夕辉脾气好像没有发泄完，她盯着小蒋：“还有苏敏，从明天开始，让她别来了，给我打包去党校！告诉党校的校长，给我狠狠的练她，不掉一层皮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