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时,是在那个女人房里。原本想在她醒来以前走人,可能是太累的缘故,我醒来时身旁已不见她的踪影。听到一声喀擦后,紧接着传来喷火声。房里以窗帘状的土色隔间隔开,我看不见她,不过想必她是在煮什么东西吧。突然我闻到右手手指有她的味道,感到一阵恶心。伸手抓起桌上的烟,点燃抽了起来。我脱下的衣服被折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下,看起来有点陌生,不像是我的东西。
“啊,把你吵醒了呀,对不起哦。”
女人从窗帘探出头来对我说。她一早就上了淡妆,换上一件白色运动服。我很喜欢她说的这句话,听了觉得很满足。她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我思索该怎么回答比较恰当,回了一句:“没有,没关系。”觉得不够,又补上了一句,“现在几点?”
“现在已经十点了哟!这样第二堂课赶不上了。不过我本来就不想去。”
“九点啊,想不到还满早的嘛。”
“咦?是十点啦!不是九点,是十点!”
她说完笑了笑,说她正在煮咖啡。我向她道谢,请她给我浓一点的。我从床上起身,穿上折迭整齐的衣服,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接下来无论状况如何,我都能应付自如。换作以前的我,还满能享受这种紧张刺激的场面,但现在有点困难。我常在想,人真的是什么都能习惯啊。只是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虽然是自私任性的事,感到厌烦。
我熄了烟。走向女人在煮咖啡的厨房,从后面抱住她,一边想着淫秽的念头一边抚摸她的乳房、舔吻她的颈子。这么做是为了让她认为我是个只想要她的身体的低级男人,但仔细想想,我确实是这种男人没错,不由得浅浅一笑。她轻笑几声推开我的手,叫我等一下。但我没理她,直接把右手伸进她的大腿间,隔着牛仔裤的粗棉布用力揉擦她的阴部,对她说:“再一次就好,让我做。”甚至还说:“昨天做得那么爽,妳也应该还想做吧。”等着她立刻脑怒发飙。我猜她可能会拿起炉子上正煮的热水泼过来,也认为自己活该。我想把自己委身于接下来会发生的状况里。我很喜欢选择任凭处置。可是,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啦,不会缠着你的。不过,你真的想做的话我是无所谓哟!好了,先乖乖地等咖啡吧。毕竟我也有男朋友,我们想做的时候见面。这样可以吧?”
她这么说,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我顿时不知所措,不过她的提议对我而言也算不错。于是我打算乖乖喝完咖啡就走人。
我不断地抽烟,拿着电视遥控器转换频道。犹豫了一会后,把频道定在NHK。电视里有很多人在爬冬天的雪山,一脸被雪晒得黑红的男人,不晓得说了什么,周围的男女纷纷哈哈大笑。
女人开始将咖啡和装着吐司的盘子排在桌上,整个房间弥漫着咖啡香。我喝了一口,香醇的苦味流过喉咙。我赞美咖啡的味道,她说她在咖啡店打工。“店里给了我一些磨好的豆子。下次来店里玩吧,那里的咖啡比这个好喝多了!”她说完,自己也啜了一口。
刚才的节目结束了,电视画面开始播报新闻。西装笔挺的男主播在报阿富汗的情势,联机画面是某地的医院。少了一条腿的男人躺在脏兮兮的床上,看到摄影机,默默地摆出一脸不耐。摄影机慢慢朝着他扭曲的脸前进。他说着犹如记号般的外国话,画面的下方有字幕翻译:“我是卖骡马的。不过骡马和我的家全都被烧了,我也失去了一条腿。我不懂政治也没有兴趣。”他还继续在说话,但画面已经转到某处荒野。
女人说了很多话,我适当地应和着,吃着土司,喝着咖啡。土司是热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仔细一看,她房里的家具都是沉稳的咖啡色,墙壁也很新,但却是令人眼睛发痛的白色。书架上有个很大的玩具熊,我定睛看着那只熊,她笑说那是她要男朋友买的。
电视画面又变了,这次出现的字幕是“在荒川发现男性尸体”。我用手指抓着咖啡杯,整个心神被画面吸了进去。我感到我的心脏急遽跳动,身体像中枪似地动弹不得。“昨天二十日,”画面里的男人说:“在东京板桥区荒川附近发现一具男性尸体。男性的头部被枪枝击中,分析死亡已有五天。这名男性大约四十岁到五十五岁,目前身分不明。此外,警视厅认为这是他杀案件,现在朝寻找凶器枪枝等方面展开搜查。”
新闻接着转到体育单元,铃木一朗击出安打,西雅图水手队获胜。有个不认识的外国人开记者会,得意洋洋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人在高尔夫球场拿着银杯,马在奔跑。女人对着沉默的我,不晓得说了什么。我努力保持平静,反问她说了什么。
“我是在问,你怎么了?很苍白哦!”
“什么很苍白?”
“你的脸色很苍白啦!”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能是在开什么玩笑吧,于是我笑了笑。我原本打算笑出声,但声音过喉却成了嘶哑且不自然的叹息。我的视线开始模糊,花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我一直盯着她的脸。我脑海的一隅意识到“厕所”这个词,跟她说我要去上厕所。她一脸担忧地又对我说了些什么。我进入厕所后,凝望自己的脸。我的脸色苍白,犹如涂料般的青色从皮肤深处渗出来。额头冒汗,背脊发凉。两只手臂的内侧有刺激感,不太能使力。我用水洗脸,然后不知为何把水也喝了。我认为接触了水,脸应该会恢复生气。不久,传来敲门声,接着听到:“我快吓死了!你没事吧?”可能是她在说话吧。这时,我自言自语地说,干什么啊,当然没事啊。
“啊,抱歉,我有点不舒服,吐了。真的很抱歉。嗯……我没事。”
“咦?啊……抱歉,会不会是吃坏肚子了?不过,这个面包还很新鲜耶。啊,怎么办?对不起哦。”
“不是啦,妳误会了。我常常会莫名其妙吃坏肚子,这只是体质的问题。”
“啊……真的很抱歉,怎么办?要不要叫救护车?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哦。嗯……我已经不要紧了。呃……真的没事,已经好了。每次都一下子就好了。”
我端详着自己的脸,意识到笑容慢慢浮现。我认为我跑在前面。反正,那个男人又不是我杀的。在我的想象中,他是自杀的。不过我也想到,因为我从现场拿走了那把枪,那个男人就会被判断为他杀。夺走他性命的凶器不在现场,警方不可能会判定自杀,一定会判断是他杀。而拥有这把枪的人,至少在警方眼里就意味着是凶手。我有点焦急,但立刻就冷静下来了。因为基本上,那时候我应该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因此这个发展,应该在我的计算内。毕竟当时我是小心翼翼离开现场,那里没有留下我的痕迹,也没有人目击到我,更没有人知道我拥有手枪一事。因此我认为,自己应该可以平安无事。只要接下来不出错,那把手枪就会一直是我的。
不过我有点讶异,自己平常竟然没有在留意这个案子有没有上新闻。照理说,应该会积极想知道一些消息,例如那男人的尸体什么时候被发现?警方会采取什么方针进行调查?我之所以没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尸体之所以晚了几天才被发现,一定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平常就很少人会去那座昏暗的大桥附近,更何况下雨就更人烟稀少了。我很感谢尸体迟迟才被发现,这样我的粗心就得救了。至少,我能和警方站在同一条起跑在线,只要在往后的生活上谨言慎行就好。无论如何,警方都不可能从那个男人联想到我,这个案子也迟早会被淡忘。想到这里,心头涌上一阵混杂着安心与喜悦的感受,突然又感到全身瘫软。但我也觉得,或许这种紧张感,这种紧逼而来的危机,和渡过危机的安心感,对我而言都逐渐变成一种乐趣了。
之后,我和这女人又做了一次爱。她似乎有点兴致缺缺,但我心情极佳很想做点什么。我猜我让她做得很累。射精以后,我频频抚摸她的头发。虽然她长得不怎么样,但一时之间无法停止。于是我补了一句:“我会再来哟!”她笑着说了一些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