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手枪后,过了三天。我的生活没有明显变化。不过,正确地说应该是表面上没有变化。虽然我的周遭充满无聊,但我的心情经常很好。也就是说,变化是在我的心里。
我一如往常地在早上醒来后,就先打开皮包,确认手枪在里面。然后梳洗整装,穿上鞋子,外出。以前我经常忘记锁门,但这三天来从未忘记。只要想到手枪留在房间里,当然不会忘记锁门。
我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蔚蓝晴空,心想这场雨终于停了。这三天里,雨像着魔似地下个不停。我刻意在心里说:“这场雨终于停了。”但这是心情好的缘故。看了一下信箱,也是心情好的缘故。一般人平常会做的事,我也想特意做做看。
我搭上地铁,前往大学。大学校园里到处是人,大伙儿穿着不同衣服、颜色刺眼又混乱,看得我眼睛发疼。几个朋友向我打招呼,我一一报以笑容寒暄回应。接着进入有点脏的白色大型建筑物,走上楼梯,但途中有个擦身而过的男子撞到我的肩膀,害我差点跌倒。男子简单道歉就跑掉了,看起来很焦急,行色相当匆忙。那时我脑海浮现一个念头,想追上去把他痛打一顿。这样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看到的人也会很震惊吧。我想象着这幕场景,觉得很有魅力。然而之所以有这种念头,也是心情好的缘故吧。
突然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我回头一看是圭介。圭介一如往常面带笑容,问我为什么站着不动?我有点吓到,但也只是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他看着我继续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上次那件事,”圭介继续说:“后来我像个蠢蛋,只是把她送回家而已!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哪根筋出了问题。那时候在车子里,她跟我说了很多事情,说到都哭出来了呢!我居然没有趁虚而入,真是个好人啊!最后还安慰了她。”
“真的假的?你果然哪根筋有问题,平常明明像野兽一样。”
“野兽?也对啦,确实是。不过西川,你可没资格说我啊。”圭介说完笑了笑,然后跟上前和我并肩一起走。这时我想起,他过去也都是和我一起上接下来的这堂课。接着圭介说了女人的事、报告的事、最近买的CD等等,滔滔不绝。
等到开始上课、点完名后,圭介打了一个大呵欠,就在我旁边开始睡觉。有人从后面推了我的头,回头一看是个女的。她说“好久不见”,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戴眼镜的讲师、声音小且不清楚地开始上课,谈全球化的问题,以及美国文化在全球化所占的庞大位置。他一边发讲义给学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美国这个国家是把多种民族和文化融合在一起而发展起来的。接着又说,深具包容力的美国同时也有多到数不清的问题,例如“我族中心主义”和“贫民窟”等等。
“美国文化之所以强大……”他说到这里,打了一个大喷嚏。“在于美国文化的多样性。日本的美国化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但我不想把它看成是日本文化的稀薄所致。不过我们对美国文化的憧憬,从战败到现在……”
我心不在焉地听课。一边回答后面那个女生的问题。她说上课很无聊,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食堂?我嫌麻烦拒绝了她。后来一回神,她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课上到一半我放弃做笔记,开始想着放在房里的手枪。我思考着为什么那时会对手枪感到魅力无穷?即便现在依然对它的存在感到兴奋?我想,可能是我的生活一直很无聊。对于这种无聊,这把手枪无疑是一种刺激品。因此,我或许是对于手枪的单纯抱有好感。手枪,以简单到甚至令人感到冷酷的形状,来体现发射子弹这个行为。手枪是,单纯地只思考为了带来伤害、剥夺生命,而且是为了单一个人就能执行而制造的东西,握起来顺手无比,完全没有多余的部份。我认为它是死的象征,亦即希腊神话中的死神本身。那么,为什么我会对这个死的象征心醉神迷呢?要导出这个答案很难。一则,我并没有痛恨到要杀死谁的愿望。再则,我也没有真的想自杀过。更何况,我向来是个离枪很远的人。突然想到,或许我只是像个得到稀奇玩具而兴高采烈的小孩,这是我最喜欢的答案。其实也没必要想太多。无论如何,我已经有枪了而且这份喜悦让我每天都过得比较快乐。我认为,这个事实才是最重要的。用枪来做些什么,这件事如已经是可能的,这种现状才最棒的。我可以用枪来威胁人,也可以保护人,也可以杀人,甚至可以轻易自杀。重要的是,我完全拥有这个可能性与这种极致的刺激感,而实际上会不会这么做,或想不想做,都不是问题。
上课接近尾声时,圭介醒了,不晓得对我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只模棱两可地回应他。下课后我走出教室,圭介也跟来走在我旁边。他找我去食堂,我才察觉到肚子饿了。就这样,我决定和圭介去食堂。
“今天有联谊,你会来吧?人数我不太清楚,不过女生满漂亮的。要是你不来的话,气氛就炒不起来了,更何况,有很多需要帮忙的事也很会变得难吧?”
圭介说着,笑得很开心。我想到手枪的事,拒绝了他的邀请。但圭介根本听不进去。
“你要知道,我最近都没有做爱哦!真的,一个月都没做了!真的啦!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发疯。所以你就来帮帮我嘛!漂亮的给你,这样总行吧?”
“没有我在也没关系吧。”
“不行,我是有计划的!你每次都可以顺利把女生邀出来不是吗?上次你也很顺利就把两个女生邀出来了呀。所以今天也这样做啦,拜托啦!”实在拗不过圭介的死缠烂打,我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脑海里浮现手枪的姿影,我徒留满心遗憾。其实,我今天原本打算去买铺在手枪下面的白布。但我也想到,乐趣远离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和圭介闲晃了一下才去居酒屋。居酒屋里的冷气开得莫名地强,这种机械性的冷气让我感到有点寒冷。随即听到一声“等你们很久了哦”,一看是中西。我和圭介是故意迟到,因为这样才会受到大家的注目,也会让人认为我们不太热衷,这样出席联谊效果比较好。大桌子坐了四个女生,还有中西,以及一个见过面的男生。这名男子是我最近才认识的,当时我有问他的名字,但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我和圭介瞎掰了迟到的原因,可能是圭介很会讲话,大家听得哈哈大笑。四个女生有两个长得很抱歉,两个很普通。我和圭介理所当然找那两个普通的聊天。离开居酒屋后,大家一起去唱KTV。两个抱歉妹不知为何情绪都很高昂,可能是喝醉了,经常往我身上摸。我和中西偶尔接触到彼此的目光时都会心一笑。其中一位抱歉妹歌唱得很好,她自己应该也知道吧,所以唱了好几首。不过她唱歌很会喷口水,坐在她附近的我被喷了好几次。
我去上厕所,不久圭介也来了。他跟我说,他今天一定要上,虽然女生不怎么漂亮,不过今天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一直这么说,我也只能一笑置之。一个普通妹往厕所走来,我上前跟她闲聊。我说,妳看起来很没精神耶。她说,她在烦恼她男朋友的事,其实她并不想来这里。我说,其实我也不想来,现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不适合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于是顺口提议换个地方喝。圭介在一旁也对她说,如果没心情就不要勉强。但圭介说这话时,看了我一眼。就这样,她发了简讯给另一个普通妹,我们四个人就直接走出店外。圭介一脸贼笑地发了简讯给中西。我问他写了什么?他说“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说完又笑了起来。我跟着笑了笑,心想:女人真爱烦恼啊,她们似乎都很喜欢谈自己的烦恼。我望着这两个女人,觉得没什么劲。不过,我意识到胸部大的那个,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做。要是平常的话,这种时候我会扮演好人打道回府,不过这几天因为枪的关系我心情很好。于是我也和圭介想的一样,今天也下定决心要上床。
我和圭介挑了一间安静的酒吧,听女人说话。灌女人喝烈酒,附和她们的想法,摆出感同身受的表情。聊天的过程中,她们提到从KTV溜出来有罪恶感,我和圭介都叫她们不用放在心上:“全部怪在我们头上就行了。”圭介说:“就说是我们硬把妳们拖出来的,或是我们哭着求妳们,妳们觉得很害怕才跟来的,这样说就可以了啦!把我们当坏人的话,那些女生就不会怪妳们了,再说,本来就是我们找妳们出来的呀!”圭介说完,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我试着去摸那个跟我聊得比较来的女生的手,然后去摸她的头发,她都没有摆出拒绝的样子。我猜,这样差不多可以了,就不再喝下去。就这样,我带着这个女生离开酒吧。
我们搭上出租车,前往她住的公寓,进到了她的房间。她看起来喝得很醉,不过我猜她其实没有那么醉。我将她推倒在床,直接脱光她的衣服。接下来的过程,我自认对她很温柔。通常这种时候,我都是为所欲为摆弄女人,随便乱做一通,结果也都是我单方面射精比较多。但是,今天我意识到要慎重,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做。我想,这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她不断发出高亢的叫声,我意识着这个声音,在能力许可范围内尽量做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