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营帐中,苏望烟在内帐外又捱了一会儿,确保岑樱已经离开才朝外帐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皇后身边的女侍中孟氏迎面进来。她面不改色:“县主已经睡下了,我就出来了。”
外帐里,卞乐果已扶着醉酒的天子进来了。皇后正率着一帮宫人接驾,苏望烟上前行礼:“妾见过陛下。”
“是十三娘啊。”皇帝被卞乐搀扶着,转过双醉意缭绕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谢陛下恩典。”
苏后未曾怀疑,待侄女儿走后,算着那香的时间又拖了一会儿,才挽着丈夫进去。
她笑吟吟的:“听说陛下今日猎了好几头梅花鹿,英姿不减当年。”
“妾未能亲自得见,甚觉遗憾。明日,陛下可要带妾同去。”
帐中随侍的宫人皆已无声无息地退下,只留了孟氏几个苏后的心腹。
才走近寝帐的范围,便见一个宫人提着桶神色慌张地出来。迎面撞上帝后二人,噗通一声跪下了:“奴,奴婢见过陛下、皇后……”
原来她方才进去备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永安县主的身影,这才急着要出来报信。
苏后心知不好,将皇帝扶进帐,首先看了那张空空如也的睡榻。
居然跑了!她在心底暗骂了一句,面上却笑:“陛下先洗漱洗漱,妾身换件衣裳就来。”
皇帝只当是人还未送来,并未多在意,迷蒙“嗯”了声任宫人将他扶去屏风后的浴桶里。
“这是怎么回事?”苏后怒火冲天地出来,叫住原先帐中服侍的宫人喝问。
满帐的宫人都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回禀了回禀了苏望烟遣散宫人之事,苏后大怒,当即叫来了大长秋卿常泽:“你现在就带人去把人给我找回来!立刻!”
这时帐外忽传来女子哭泣的声音:“奴要求见皇后殿下,奴要求见皇后殿下。”
竟是今日被皇后遣去服侍太子的云香。
苏后脸色微变,命人将她放了进来。云香哭道:“殿下,请赐奴一死吧,奴实在是没有脸面活在这世上了。”
她是皇帝赐给太子的宫女。今日皇后将她从宫中叫来,去了太子帐中,阖宫人都知晓为的是什么。
眼下,她衣裳凌乱,肩上跌得青一块紫一块,原本挽好的鬓发也已垂落了大半,显然没在太子处落得好。云香一时羞愤欲死。
满帐的静谧。皇后冷眼看着那张和永安公主也算有几分相似的脸,总算冷静了下来。
薛樱既逃,便是知晓了,若要强求而闹大,传到了圣人耳里,更是要生事端。
她语声幽幽的:“你先起来。”
“眼下,还有一件事要你替予去做,事成之后,予保你一世的荣华富贵。你愿不愿意?”
云香有些被吓住,愣愣地点头。
苏后于是叫了孟氏将人送去梳妆。仍是忿怒难消,又教训帐中的宫人:“把你们的嘴都给闭紧了。”
“今夜之事,若有半个字传出,予拿你们是问!”
*
虽是送了云香进去,苏后仍是放心不下,又派了人跑去岑樱的营帐问:“请问县主回来了吗?”
出来回话的是白蔻。她嗓音微颤,在凛冽的风声里倒也不算明显:“县主和我们女郎已经睡下了。”
薛家没有骗他们的必要,皇后宫中的人将信将疑地回去复了命。白蔻长舒一口气,掀开毡幕进到营帐里,那跟着岑樱的圆脸小丫鬟已被打晕了。
屏风之后,正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里帐的榻上,薛姮偃卧而躺着,两痕贝齿紧抵,被欺得狠了终忍不住泣出声来:“哥哥……”
娇音呖呖,声声似啼。薛崇嫌她败兴,草草地完了事,他将被薄汗湿透的人儿捞起来,薄唇紧贴她耳际,低笑几声:“就这样害怕?将为兄绞得这样紧……”
察觉到结束了。她心头微舒一口气,木木地靠在他怀,泪眼婆娑。
薛崇今夜心情不错,见她红泪交颐想是怕得狠了,替她把颊畔碎发捋了捋罕见地解释道:“怕什么,岑樱,今夜不会回来的。”
“你们要对她做什么?”薛姮紧张地问。
“不是我要对她做什么。而是她的好舅父、好舅母。”薛崇大手抚上她弓起的背,忆起方才帐外那通盘查,又接了句,“兴许,还有太子殿下。”
“春宵苦短,阿姮又何必去打扰人家呢。”
太子殿下……
薛姮心头一颤,眼中透出浓浓的担忧。
樱樱性子单纯,这时候给殿下要了身子可怎么好……以长兄话里的意思,难道,圣人和皇后也……
她久久地出神着,落在薛崇眼里,却是在想着太子了。
他不悦地冷哼了声,猛一把将她扔在了榻上,起身拾掇着衣裳。
“别异想天开地去求圣人,以为他会取消你和嬴衍的婚约。”
“圣人不会同意,你去求也落不得好,这件事,你只需静观其变就好。”
*
与此同时,竖着苍龙旗的皇太子营帐内,亦是娇音婉啭,丽色生春。
博山炉里漫出的龙涎香浓稠得化不开似的,丝丝云雾在帐内盘旋飘荡。
“樱樱,你愿意吗?”
锦被凌乱的睡榻上,嬴衍怀抱着身下的少女,在她耳畔又重复了一遍。
他被腹中的那股无名之火折磨得实是难受,额上昏疼得也好似要裂开。但到底记得,这种事,是要两情相悦,也便不愿强求。
岑樱本已被他吻得迷迷糊糊,原本凛绷的身子也早已在无声无息之间软透,神智意识,终于随着这一声重回脑中,她摇着头:“不,不行的……要成了婚才可以……姮姮说只有夫婿才可以碰的……”
“我们难道没有成婚么?我不是你的夫婿?”他耐着性子,心底却生了火。
天天夫君长夫君短的,哄骗得他为她做了那样多的事,到头来,却一点儿做妻子的义务也不愿承担,这小骗子果然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这,这不一样。”她小声反驳着,“你从来都没对外人承认过我是你妻子,每次和你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她的指责,句句在理。嬴衍黑沉的眸光一黯。
“没有不把你当妻子。”他道,“只是现在,有许多事也由不得我。但答应你的事,将来都会做到。”
岑樱有些愧疚,想他为了自己做了那样多的事,自己却在指责他,的确有些无情。扭捏着问:
“那你,那你到底怎么了嘛……”
他回过眸来,如实地说:“我中了药,希望你可以帮我。”
这一声沙哑低沉,荡在耳边说不出的好听。岑樱心弦一荡,难为情地低下眉:“哎,那、那你试试吧……”
她不知道他说的帮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也隐隐能够猜到一点儿。
既然成了婚,这是早晚的事。
还有个原因,她也被亲得很舒服……不过这一句,她没好意思说。
这一句无异于玉旨纶音,嬴衍重又吻上去,轻轻噬啃着她娇嫩的唇,察觉她身子如棉酥软,才低了头,解下她身上半褪的罗衣。
自天窗映入的一缕月光下,少女冰肌莹澈,盈润似玉,如美不胜收的美景,一点点呈现在他眼前,在寒冷的冬夜里白得曜人眼目。
温厚的大掌在肩头、小臂上轻抚,一点一点别开罗衫,沿着臂窝沟握上一端圆润,握于掌心轻轻摩挲着。
香软玉柔,滑腻似酥。
这样的她远比那些幻梦里艳冶夺魄,嬴衍呵气成烟,褪下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罗裙,一手揽住她的腰,薄唇重回她耳边:
“樱樱的身子不可以给别人看的。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夫君的,樱樱不可以给别人碰,明白了吗?”
岑樱正被那股随他手指游移的酥痒折磨得紧抑啼声,她杏眼轻阖,软声糯气地说:“那夫君也不可以给别人碰……”
“嗯。”他低声道,和煦清醇的声在寒夜里响如悬玉璆然,“都是樱樱的,全都是……”
直至他一声低哼,被那物抵住她才明了这话的真实含义,岑樱小脸煞白,恐惧地掉了泪:“不。我不要这个……”
姮姮只说有些疼,为什么会这样疼?
“我会死的……”她捂着脸小声地哭起来,眼眸里都是不安的泪水,随摇首而落,在月光里明莹似玉,实在是害怕极了。
这样半途而废,倒不如一开始便不答应他。嬴衍才止进了小半,进退两难,一时气窒:“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这一句倒理直气壮了,被他冷眼一愣声音又小了下去,“你,你不是说你会教我么……”
嬴衍一愣:“我何尝说过这个。”
“上次在家中的时候……你说,你说以后不准去问周大嫂了。日后,自会有人教你这些……”
“这种事既然只可以和夫婿做,那不就是你教么?我又没有说错。”
嬴衍一阵哑然,二人之间旎旖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突然,岑樱又质问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啊,你,你是不是和别的女人有过……”
她心里酸酸的,赌气伸手便去推他。可这一动,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传来,她又哭出了声:“疼……”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只好又耐心地安抚着她,亲吻她,岑樱乌发汗湿,双眸失神,疼是不疼了,底下淅淅沥沥的如有幽露溢出……
到了最后,她难为情地伏在他肩上,哭道:“流血了……我好像流血了……”
嬴衍仅剩的欲念也被她这一声稚语磨平,草草地丢盔卸甲了。
有温液洒在她粉白的肌肤上,他嗤地笑出声来,双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低在她耳畔吐出一字:“笨。”
这是岑樱第一次听见他笑,黑暗里竟愣了一下,连腿上的不适也忘了计较。
“原来你会笑啊。”她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脸庞,说。
“嗯?”
嬴衍俯身替她擦拭着,眼睛里还蕴着些笑意的余韵。岑樱目光微黯:“你以前从来都没对我笑过的,总是板着一张脸,就好像很讨厌我和我阿爹一样……”
“我也知道,你其实也没多喜欢我,我只是个村里长大的野丫头,在你心里,肯定一点儿也瞧不上我,只是因为从前娶了我,不得已而已……”
她手搭在他肩上薄薄的一层肌肉上,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明月自穹顶投下,照在她同样明润似玉的脸上,盈盈梦幻,一切都美好得不似真实。
许是此时气氛太好,嬴衍握着她手,意犹未尽地吻了吻她薄汗晶莹的小鼻子,柔声说:“没有讨厌你。”
“只是习惯了。小时候老师教的,为人君者,要喜怒不形于色,宠辱不惊,始终保持沉着冷静的心境。”
“我没什么高兴的,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自然也就没什么好笑的。”
岑樱气得推他:“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很好笑了?是说我笨得很好笑?是吗?”
“我都流血了你还笑我……你怎么这样啊……”
她双手齐用力,的确将他推离些许,不防原本软下去的某物弹跳起来,硬邦邦的,又戳着了她肌肤。岑樱一惊:“你怎么又戳我?”
月光里,嬴衍原还柔和的脸色霎时僵在了脸上,他有些头疼:“没有戳你,你也没有流血,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那是什么?
岑樱不解,略略思索了一下,忽然回过神来,原来,前几回戳她的是……
她脸上火辣辣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捂住了脸,半晌,嗫嚅着唇问:“那,我、我们这样,算是结束了吗?”
她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嬴衍又想起了方才那堪称耻辱的一幕,别过黑沉的脸起身穿着衣裳。
不过,原先的酒意褪去,他现在倒是冷静下来了。
虽说是征求过她意见,但这小傻子根本什么也不懂,自己方才那样,无疑是诱骗。
可,即使没有成事,也和成了没什么区别。今夜过后,她就真的成了他的女人,他应对她负起责任来,这样一来,就必须为她站到君父的对立面……
他久不说话,两人的气氛又凝滞下来。岑樱还浑然不觉,直起身来低低地抱怨:“你以后不要让我帮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吧,真的好疼……一点都不舒服……”
嬴衍一阵无言。
这种事,怎么能说成是看舒服与否?
她天真成这样,以后也被薛鸣之类的不怀好意的人以“舒服”为名骗了怎么办?
他欲开口纠正她这错误的想法,又见她含羞带怯地抬起眸来:“不过,亲亲还是可以的,夫君亲得樱樱好舒服的……”
“……”
知道和她是说不通的,嬴衍沉着脸抱过她去到屏风后洗浴。
原先备下的热水还是温的,他将帕子蘸了水递给她,岑樱原本有些害羞,但想到方才该做的都做了,也没什么好矫情的,顶着脸上的热烫把那残余的痕迹擦净了,又一件件地把衣裳穿好。
外头已有宫人进来将床单更换一新。嬴衍将她抱在榻上,又扯过被子替她盖上。
夜已经极深了,连原本正照穹顶的月亮也不知匿去了何处。岑樱不安地揽着被子:“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她不敢再回去,怕又被皇后的人抓一遍。但若留下,只怕明日有关他俩的事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她是女孩子,究竟还是面薄的。也知道两个人的事现在还没法公开。所以有时候她都觉得,不如散了和阿爹回村子好了,偏偏圣人又不会放过她们……
嬴衍替她掖着被角,在榻边坐下:“睡吧。待会儿我去伯玉那边,再叫月娘过来陪你。”
她乖乖点头,闭上眼,可不到一会儿,又睁开眼问他:“闷罐儿,我会怀孕吗?”
他都没弄进去,怎么会?嬴衍心间又隐隐烦躁,语气冷硬:“不会。”
怕她追问个没完:“别再问这些了,以后,会慢慢教你。”
听出他似不大高兴,岑樱“哦”了一声乖乖闭上眼。这回安静的间隙稍稍久一些了,正当他以为她已睡下,却听她又道:“我好想我阿爹啊,夫君,你什么时候让我去见他嘛。”
“暂时还不行。”嬴衍言简意赅地说。
“那你会护着我的吧。今晚的事,我真的好怕……”
“嗯。”他看着她烛光下清亮莹莹的杏眼,语气不觉间柔和下来,“别怕,圣人很快就不会对你有那种心思了。”
“我会想办法让他收你为养女,今后,你我或会以兄妹相称。”
“那我以后要管你叫哥哥了?”岑樱翻身从榻上爬起来,眉眼奕奕含笑,“闷罐儿哥哥?”
“闷罐儿哥哥,你可以给我唱歌吗?樱樱睡不着,想听你唱歌……”她拉着他衣袖,软软撒起了娇。
“……”
嬴衍脸色微青,将她放平,拒绝得斩钉截铁:“不行。”
“你怎么又这样啊,翻脸就不认人。”
岑樱有些不高兴,飞快地翻过身背对着他了。
嬴衍瞪她一眼,本还有些置气,转念一想,自己才欺负了她一回,又拒绝了让她去见她爹的请求,若这点要求再不满足,是不是……太薄情了些。
于是他犹豫了阵,循着那记忆里的歌谣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暗夜里的歌声清沉悠远,彷如一阵轻柔夜风,又将她带回清溪村的那个弥漫着云雾、杨柳春风吹面不寒的上午,他背着她从田埂上走过。
岑樱心中一暖。
原来,他都记得……
这夜,一直折腾到了将近丑时,岑樱才真正睡下了。
嬴衍叫人去了叱云月的帐里把睡得正迷蒙的叱云月抓来,自己则去了封衡的帐中。等到了第二天,即虽两个女孩子很早就回去了,又对外宣称是岑樱醉酒误入太子的大帐、太子歇在了别处,事情也还是传到了苏后耳里。
“到底成事了没有?”
苏后坐在妆台边梳妆,眼下浮着隐隐的乌青。
“老奴看着不像。”女侍中孟氏道,“若成了事,走路不是那个姿势。”
那就好。
苏后阴沉着脸。
有过那种事的男女之间气氛都不一样,她瞧得出,两个人之前必然是没有的,若这一次有了,猞猁对那村女只会更上心。
又吩咐:“事情就不要声张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皇室的营帐与旁人是分开的,早上这事原也没几个人知道。但那老东西必定是瞒不过的,且还要承担他昨夜榻上换了人的怒火,苏后心里便不大舒坦。
又埋怨丈夫。
想不到,那老东西还这么能折腾,她昨夜歇在前帐里,虽然不用服侍,也被迫听了半夜,心里直痒。
云香今日都是抬着出去的,若真换了那村女,只怕会叫他折腾得没命。
后帐,皇帝已经起来了,径直走到了外帐质问皇后:“这是怎么回事。”
苏后笑着替他整理衣饰:“陛下忘了?您昨日醉了酒,非要云香伺候,妾可近不了您的身呢。”
“是朕酒后误事了。”皇帝神色懊恼,叹息着说,“既如此,就给她个名分,在宫中养着吧。”
“朕遁入清虚已十余年,造此罪孽,实是罪过。”
意料之中的对话,却与苏后事先设想的情境迥然不同。二人谁也没捅破那层纸,最终是苏后笑着应:“是,妾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这好像是闷闷第一次笑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