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简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白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针扎进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吊瓶里的水已经打光。
过片刻,血开始回流,充斥着整个输液管,她静静地盯着红色的血,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样茫然地看着。
苏洁回到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周简双眼空洞地盯着吊瓶的样子,猛然她瞳孔一紧,快步走到床边,将调节器滑倒尽头,抓过床头铃一把按响,接通后,声音略显急躁地喊道:“来个人,血回流到输液管了!”
本想对着周简大骂一顿,看着她的脸,又忍住了,过了半晌才开口:“阿简,你舍得留下叔叔一个人吗?”
周简的身子动了动,却不说话。
“你见到谁了?”苏洁的声音很严肃,“是不是陆行。”
周简侧过脸,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悄然滑落,苏洁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的凳子,凳子在地板摩擦发出嘈杂刺耳的声响。
“他在星城是不是?”,苏洁放柔声音,轻声哄道。
周简闭着的眼睛睁开,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悲伤,看得苏洁一阵心酸。
慢慢的哄出周简的几句话,又套出陆行学校,她才放下心。看着周简拔针后肿的老高的手背,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她轻声对周简说:“阿简,我出去办点事,晚上过来陪你。”
看到周简点点头,她才拿过包,走出病房,来到护士台,联系好护工后离开医院。
等她到达中大的时候,火气已经涌上脑门,她拦住路过学生,挤出一丝笑容,尽量亲切的问:“同学,请问知道设计系住哪吗?”
顺着那个同学指的路,来到了宿舍楼下,她站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走到宿管阿姨处问道:“你好,请问设计系的住几楼?”
正在看剧的阿姨满不在乎的回道:“5楼,”突然又像是发现什么,对着苏洁的背影喊道:“同学,这里是男生宿舍...”
已经走远的苏洁不在意,冲上五楼,得知陆行住在507后,直奔目的地。
开门的是季昊旻,他打开门看了眼苏洁,一脸错愕:“你找谁?”
苏洁头也不偏的伸手把门推开,大步走进来。
“喂!你谁啊?”身后传来季昊旻的声音。
看到坐在桌边神色平静的陆行,心头的火再也憋不住,冲到陆行面前,右手一挥,将他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空气中顿时响起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把包往地上一摔,揪住陆行衣领,往前一拽,手腕上的青筋爆起,眼神接近疯狂:“我·操·你·妈·的陆行,你有毛病是不是!”
陆行被拽得身体微微前行,抬头,眉目清冷的看了她一眼:“我没有”。
苏洁被他他若无其事的态度激地大脑”嗡”地一响:“你他·妈别再招周简行不行!”声音在空气中炸开。
陆行拨开她的手,看着眼睛通红的苏洁,眼神像是淬了毒:“谁招的谁!”
苏洁一时间觉得有些可笑,深吸一口气,想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终究还是忍不住,一脚踹翻身旁的凳子,宿舍顿时响起“砰”的巨响。
宿舍外站着不少不明所以的少年,事情是怎样的,谁又会在意,苏洁顿时生出无力感。
“也是...”
话说半句,又将冒到嘴边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咽下,弯腰将地上的包捡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季昊旻看了看苏洁的背影,又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宿舍,嘴巴张的老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情况!”
陆行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事。”
冷漠的脸终于有了松动,季昊旻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疲惫。
苏洁一股脑冲到楼下,红着眼回头望着那栋宿舍楼,突然觉得很疲惫。
周简一个人困在那里,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做不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而周简却好像停下了。
苏洁想着周简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缓缓的蹲了下来,眼泪忽的就止不住了,明明当年是那样鲜活的,热爱着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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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周简出院,离她见陆行已经过去一周,出院后她去了一趟秦喻那里。
秦喻看到周简的第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你病情加重了。”
周简坐在他面前,近乎冷漠的开口:“救我!”
“你应该去医院!”
“我刚从医院出来!”
“周简,你知道的,我救不了你!”
周简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倏地一下笑了,却无法掩住那浓厚的落寞,没过几秒眼泪就顺着脸颊流淌。
秦喻从桌上扯过两张纸递给她:“周简,我不是你行走黑暗的那一点光亮,从始至终你要的就不是我。”
桌上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周简,拿过电话,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喂,苏洁。”
“周简在你那吗?”
“在我这。”
对面的苏洁明显舒了一口气。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看着周简单薄的背影,比他第一次见她更瘦了。
“怎么了?”
“她自杀了,今天刚出院,我办个出院手续她就不见了。”
秦喻压低嗓子:“情况比之前严重了,这得靠药物治疗,来我这也没用!”
“秦喻,你是她的心理医生!”电话那头的语调变得尖细,他知道苏洁要发脾气了。
秦喻有些无奈,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都把他当成万能药:“苏洁,作为心理医生我该做的都做了,作为朋友,我更希望她能直面问题。”
苏洁在电话那头吸了口凉气:“你想都别想,她这两年都好好的,见了一次陆行就这样了,她会疯的。”
“苏洁,她比我们想象更能抗。”
苏洁‘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秦喻有些心烦,在对待周简的问题上,他们俩一直有分歧。
他站在门口看了眼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周简,唤了句:“回去吧,我送你。”
车停在楼下的时候,周简没有下车,低声问了句:“秦喻,我...”
她没有问出口,他却答了:“周简,你可以走出来的,只是你自愿被困。”
周简缄默,过了片刻打开车门,刚下车,就看见陆行微偻着背靠在楼梯间抽烟,地上的烟头已经不止一根。
听见声响的他,面无表情看过来。
再次见到他,周简仿佛已经有了准备,站在原地看着他,不悲不喜。
车内的秦喻见周简站在车外不动,也下了车,绕到她面前:“怎么了?”
看见这一幕的陆行,把手里的烟按在墙上碾灭,往地上一扔,脸色阴沉的向两人走过来,走到周简的面前,讥诮道:“这又是谁!”
面前的两个人不说话,陆行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抓住周简手腕,转身正准备把她拉走,秦喻按住了两人的手。
陆行回过头,周身气场骤寒,漆黑的眼盯着他,像是暴风雨前宁静,秦喻一脸平静,毫不示弱。
周简眼尾扫过两人,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胃里传来阵阵痉挛恶心。
她对秦喻轻声开口道:“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秦喻看了眼两人,僵持了会,最终还是走了,周简视线挪到她和陆行相交的手上:“陆行,松开我吧。”
陆行不说话,也不松手,周简用力挣脱开他的手,向里走去。
她打过针的手还没有消肿,被陆行一拽,更痛了,她沉默不语的走着,没有回头,即使不回头,也知道陆行跟在身后。
电梯停在一楼,周简走了进去,门正要合上的时候,被陆行手挡住,他低头直勾勾盯着她,怒容满面:“他是谁。”
她看着面前质问自己的陆行,突然有些难受,他一如既往,而她却早已千疮百孔,她伸手按了一下二十一楼:“进来。”
陆行不动,目光直视着她,大有她不开口,他便誓不甘休的架势,周简的烦躁来的莫名其妙:“朋友。”
得到回答的陆行周身冷意敛去,松开按住电梯门的手,插·进口袋里,走到周简身旁,周简不想开口跟他说话,他也不曾开口。
电梯停在二十一楼,周简边走边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以后,陆行自顾自地走进房间,然后坐在沙发上,打量这个房间。
周简没有看陆行,她有些饿,打开冰箱拿出一个鸡蛋,想了想又拿出了两个,她站在厨房,装了半锅水架在灶台,打开燃气。
“我要吃煎蛋。”陆行神色淡然地倚在门边,看着厨房里的周简开口道。
周简要放鸡蛋的手顿了一下,往里锅里放了一个鸡蛋,弯下身子从碗橱里又拖出一个锅。
片刻后空气里响起‘滋滋’的声音,她把鸡蛋盛出来,放在餐桌上,对着视线一直盯着她的陆行说:“过来吃。”
然后起身泡了两杯牛奶,递给他,陆行的目光移到她的手上,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微肿,带着淤青,一眼就能看到上面的针眼。
他不接,周简就这么端着,直到指尖被烫的微微刺痛,才把杯子放在陆行面前,开口道:“吃完,你就回去吧!”
陆行抓住她来不及收回去的手,她身体前倾,身下牛奶的热气传到胸前,手背传来一阵刺痛,她皱眉,却没发出声音。
陆行的情绪瞬息万变,前一刻好好的他,此刻语气里满是不快:“痛为什么不说出来?”
周简摸不着自己的情绪,最开始的惶恐已经悄然褪去,剩下的只有数不尽的惆怅和茫然,她近乎无奈的开口道:“你到底要怎样,陆行。”
听到这句话,陆行松开抓住她的手,他认真的将面前的东西吃完,然后点燃一根烟,周简透过烟雾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时隔三年,他成熟了不少,褪去了稚嫩,不再有迷茫的感觉,像是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周简的眼眶渐红:“我们三年前就结束了。”
陆行把烟头丢进面前的碗里,烟头的猩红瞬间熄灭,他抬头看着周简,一字一顿的说:“你不声不吭的就走了,现在告诉我结束了,不觉得有些晚吗?”
周简背过身,感觉到有无数碎片划过她的心脏,疼痛难忍,她用力全力撑住自己,但身子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陆行在她身后带着痛楚的说:“周简,难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
这场诡异的见面,充斥着数不尽的沉默,还有周简始终坚定的冷漠,最终以陆行夺门而出为结局。
周简看着被重重的甩上的门,坐在原地出了会神,过了片刻起身收拾餐桌,手刚碰到碗边,门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周简手一顿,充耳不闻的把餐具拿到厨房,看着碗里飘起的油渍。
门外的敲门声愈来愈重,她听见对面的人开了门,仿佛能看见他人诧异的眼神:“小伙子,你搞么子哦!”
也能猜到陆行阴沉的脸色,却不肯停下敲门的手,周简心中的懊恼和心痛杂糅在一起,她的理智不复存在,冲过去打开门,声嘶力竭的喊道:“滚啊!”
陆行伸手将她带入怀中,反手将门带上,狠狠的把她按在门上,发出一声闷响,周简后背传来丝丝凉意。
她抬头,陆行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神里满是伤痛,他俯下身,沙哑的声音传来:“周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一别三年,他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周简答不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因为世俗?因为偏见?因为害怕?因为胆怯?还是因为她原本就知道他永远舍不得伤害她。
脸上传来一阵凉意,周简知道自己哭了,见到陆行后,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陆行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周简,我爱你。”
这句话,越过茫茫人海,跨过三载盛夏,在他们之间隔着山河的时候,就这样兀然砸进她耳中。
周简开始颤抖,愈演愈烈,大脑里那根紧紧着的弦‘砰’的断了,靠在门上的身体慢慢下滑,最终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崩溃大哭。
“陆行,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