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周简的被陆行激起的那一点火气已经熄灭了,心情明显阴转晴。
周妈妈塞给她的那一堆食材,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出奇的不错,到底是原生态绿色食品呀,口感就是好。
她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小歌的往嘴里送饭。
陆行看到周简面带微笑的往嘴里塞着饭,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由得发问:“你怎么这么开心。”
周简小幅度的嘟了下嘴:“你不觉得菜很好吃吗?”
陆行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随便一点好吃的,你就能这么开心吗。”
周简感觉到胃里已经被填满,她放下筷子,看着陆行,认真的开口:“日食三餐,日行一万,这就是平凡的幸福。”
陆行“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饭,周简觉得自己是不是回答的太官方了,以至于陆行损都不想损她一句。
她其实已经吃饱了,但陆行还在吃,她却不好意思离桌,在餐桌上干坐了会,起身拿过kindle,准备看会电子书。
陆行余光掠过,想到她书房里的那些书:“你很喜欢看书吗?”
周简没有正面回答,打趣道:“书乃精神粮食。”
陆行对她这种话已经免疫了,并不想回答她。
他眼前浮现出她书桌上的那两张照片,她笑的很是灿烂:“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周简随口答道:“中大。”
陆行沉默了。
全国综合排名非常靠前的大学。
他尝试回忆上次模拟考他多少分,但是无果。
他上次是不是没参加考试来着?
陆行表情微变,不知道现在努力还来不来得及。
抬头看着周简认真盯着电子书的样子,他迟疑的开口:“明天能陪我去趟医院吗?”
周简视线从kindle上挪开,对着陆行微微一笑,眼神明亮:“好呀。”
陆行被蛊惑了,心在心房扑通扑通的跳动。
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陆行伸手接过:“喂。”
对面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从话筒里传出来:“哎哟,小伙子,你的锁还要不要开啦,我在楼道都等了半天,没人呀。”
周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绕到陆行身边,推了推他示意他开门。
门外是一个矮小精干的汉子,背着一个大大的工具箱,看到陆行出来,抬脚想走进来,发现不对,问了句:“小伙子,你这不是能进去吗?”
陆行指了指隔壁:“这间。”
汉子把工具箱放在地上,就开始准备换锁芯,陆行靠在对面的墙上看着手机,时不时瞥一眼换锁的进度。
汉子是个擅于搭讪的人,嘴里碎碎念着:“小伙子一个人住啊。”
陆行时不时回一句,汉子见他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讪讪的闭上了嘴,默默地捣鼓。
楼道间的光有些暗,陆行想了想,放下手机,打开手电筒,凑向前。
汉子感激道:“哎呀,不用给我照亮的,你忙你自己的。”
“没关系。”
陆行看着汉子一点点拆锁,看的正出神时,周简打开了门,手上拿着几个香蕉,走过来,对着弓着腰的汉子:“师傅,吃点水果吧。”
楼道里有点闷,汉子额头有些小小的汗珠,他不在意的揩掉,伸出手接过香蕉:“谢谢大妹子。”
说完看了眼陆行,又瞅瞅周简,笑道:“你们这邻里关系真好。”
周简冲他笑了笑,用肘部轻轻捅了一下陆行的肋骨:“这我弟弟,是吧?”
陆行侧目,沉着的说了句:“不是。”
师傅乐呵的吃着香蕉,完全没有留意他们。
周简心猛跳两下,扭头看过去,陆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直视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眼里的情意。
周简有些慌张,干笑两声,把话题岔开:“快修好了吧,那我先进去了。”
然后箭步回到自己家,“砰”的一下把门带上,心在胸腔不安分的跳动。
周简在玄关踱了几圈,右手屈成拳头送到紧抿的唇边,牙齿轻轻啃咬着。
这是什么意思?
周简有些焦躁。
目光扫到桌上没收拾的碗,又快步走到桌前,想把碗拿进厨房,走的太急,被厨房的小门槛一绊,手上一松,手上的垒着碗摇摇欲坠,终得还是没有撑住,砸向地上,落的粉碎。
房间响起宏亮的破裂声,有细小的瓷片从她裸露在外的脚上划过,传来丝丝痛意。
周简站在原地拿着手上仅剩的几个碗,一动不动。
完了,她完了,内心这莫名奇妙的悸动是哪里来的?
她把碗放下,往前走了一步,踢到地上的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觉得自己现在需要休息,于是也这么做了,任由餐厅一片狼藉,她躺倒在床上,强迫自己闭眼。
第二天她是被惊醒的,她“嚯”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窗外的夜色渐渐透出熹微的光,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发现不过五点又躺下,在床上翻了几个圈后,还是爬了起来。
根本就睡不着。
她抓着头发走出房门,就看到凌乱不堪的餐厅,按了按有些酸胀的眼睛,调整呼吸,轻轻的吐气,安慰自己:都是幻觉,全都是幻觉。
陆行来敲门时,已经平静下来的周简正在晒衣服,他把开门把陆行放进来以后,又跑回阳台。
等到她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以后,她发现陆行倚在门框看着她。
周简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有些陌生,跟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不同。
去医院的路上,陆行没有开口说过话,抿着唇,笔直的坐在出租车的后排。
周简想了想,还是开口宽慰道:“没关系的,就当是见个熟人而已。”
陆行点了点头,脸色好了不少。
他们到病房的时候,夏迪还在睡。
陆行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周简看不过去,站在他身后轻推了他一把,陆行向前走了一步,手抓住门把手一拧,便推开了门进去。
夏迪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头发散落在白色的枕头上,脸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透过她手上皮肤,可以看到紫色的动脉血管,上面插着静脉输液管。
陆行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了夏迪的柔弱,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并不是刀枪不入。
他坐在床边,紧紧的盯着她,过了很久,夏迪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迎着他的目光注视他,皱着眉头开口:“你怎么来了。”
陆行答非所问:“做手术吧。”
夏迪手撑着床,挣扎着坐起来。
陆行没有去扶,他还是不懂如何跟她相处。
看着夏迪迟缓的动作,耳边传来的是病房外小声的啜泣声,同病房家属关切的问候,护士匆忙的脚步声,他们搅在一起,充斥着陆行的耳膜。
在这片声音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不想失去你。”
陆行的脑海里,曾经遭遇过的,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乱成一团,但他还是开口说了这句话。
这句他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话。
夏迪刚坐起来的身子僵住,楞楞的看着坐在床边的陆行,她的腰兀然垮了下来,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把脸埋在掌心中,病房里开始响起小声的抽噎,声音越来越大,苍白的嘴唇微张,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陆行目光聚焦在她一起一伏的后背上,喉头涌上一股涩味。
他尝试张嘴,可他说不出那句没关系。
即使知道真相,即使知道她有苦衷,可是他没有办法。
他说不出口。
他好像还是没办法原谅。
夏迪最后还是同意手术了,出于对生的向往,对死的恐惧,还是陆行的那一句话。
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
从病房走出来的时候,周简正坐在屋外的休息椅上,耸着肩,双手用力撑着凳子,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地。
感觉到有人挡住面前的光,骤然抬头,看到陆行后,撑着的手松开,整个人往后一仰,眯着眼睛,带着困意开口问道:“要走了吗?”
陆行定定的凝视着她,一眨也不眨。过了半晌,伸手拉住她的手,往上一提,周简惯性的站了起来,陆行一把将她抱进怀中。
周简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温热从陆行的身上传来,她才感觉到意识重归,垂在两侧的手抬起,想要将他推开。
却听见脑海里有个隐隐的声音:就这一次,不要推开他。
她抬起的手缓缓的放在他的背上:“没事的。”
没事的,所有的痛苦总会过去的。
所有伤口都将愈合,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化。
这就是时间的魔力,谁也逃不过。
只要你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期待。
陆行松开周简后,周简的脸有些潮红,她往后悄悄退了一步,小腿肚却抵住身后的金属椅,她清了清嗓子:“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很傻,上午都已经过了一半,还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陆行失笑:“今天周日。”
周简抬手看了下手表:“要留在这陪她吃中饭吗?”
陆行摇头,周简打量了他略带感伤的神色:“走吧,请你吃中饭。”
陆行怎么也想不到周简会带他去吃变态辣的鸡翅。
他看着周简坐在小馆子里,咬了一口鸡翅后,然后蹿的一下起身,去前台要了两瓶冰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一瓶水分三次就喝完了。
喝完的她,拿着鸡翅和水泪眼汪汪走回来,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结结巴巴的问:“你不吃吗?”
陆行有些嫌弃:“吃这个的意义在哪里,原味鸡翅不好吃吗?”
周简从盘子里拿过一个新的鸡翅递给他:“试一试吗?辣得可爽了。”
陆行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小口,鸡翅入口的那一刹那,舌头瞬间麻痹,一股火辣从脚底向头顶发射,头皮传来发麻的感觉,眼泪“嗖”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难受的冲周简招手,周简把手里的冰水递给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行接过水,噙着眼泪看着笑的很开心的周简。
突然觉得确实很有意义,和你在一起做的每件事都很有意义。
陆行莫名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你灿烂的笑容,这样的鲜活日子真的很有意义。
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我对世界稍微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