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双十一持续了近半个月,周简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十五天,脑子里被工作充斥得满满的,偶尔会在间隙的时候想起陆行那双清澈的眸子。

她不是没有历经过情爱的人,她看得懂那双眼里有星星点点情意,她有些慌张。

不太明白心里的那份悸动是对青春尚有怀慕还是单纯为少年心动。

这些天借着工作,多多少少还是想躲着那个人,幸好也不曾再见。

活动结束后,周简她病了。

周六早上起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出了一身汗,整个人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嘴唇由于干涸起了层薄薄的死皮,尝试用鼻子呼吸,却发现堵的死死的,没办法吸上一口气。

她起身从医药箱里拿出温度计:38.5度。

果然还是发烧了。

她不太清醒的头脑对双脚发出指令,走到了餐桌前,给自己到了杯凉水,一杯水灌下去,喉咙像是得到了滋润,不再有被火灼烧的感觉。

大脑昏昏沉沉,她回到床上继续躺着,等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她从床上坐起来,尽力调整好自己的身体,仍然还是感觉不舒服,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医院。

带着口罩,到了医院,一套检查做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医生看着大大小小的检查单,大抵是因为上了年纪,总喜欢念叨记录:“病毒性感冒,要注意休息,你们这些年轻人要加强体育锻炼啊。”

周简感觉自己有点耳鸣,医生的话传到耳中有些模糊,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医生拿了张单子给她叫她去一楼缴费,然后直接去药房拿药。

她拿着病历单刚走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又折了回来:\"能给我开一张假条吗?\"

医生抬头注视着她,苍白的脸色,乌青色的眼圈,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样吧,给你开一周的假条,在家好好休息。”

说完把假条从打印机里拿出来,签上自己的名字,叫她去一楼盖医院的公章。

周简没想到,来趟医院喜获带薪病假七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么看来这场病似乎还是有些价值的。

到一楼的时候,她脚步一顿,看到个眼熟的人,然后倏地停下脚步,心脏突然扑通扑通突然跳的很快,下意识的就想从后门绕出去。

远处陆行没有动,还站在原处,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周简又暗自打量了几眼,发现他脸色好像不太好,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他又病了?

周简站在他身后观望了一会,天平在内心摇摆,最后抬起步子还是走了过去。

陆行不知在想什么,走神得厉害,连她靠近也没有丝毫察觉。

她抬手拍了拍陆行的肩膀:“在干嘛呢?”

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有点闷。

陆行一惊,眉目间带着不悦看过来,视线触碰到她的时候,眼神又柔和了起来,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简柔声道:“病还没好吗?”

陆行摇摇头,没有吭声。

不管什么时候的医院总是人声鼎沸的,熙熙攘攘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

陆行像是做着什么心里斗争,好半晌才开口:“有个人病了,我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

周简看得出陆行的犹豫,她拉住陆行的手:“走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病的人是夏迪:癌,乳腺癌。

保乳治疗的风险太大,宋尽想劝她切除。

但是那个骄傲的女人拒绝切除□□,宋尽劝得口干舌燥,别无他法,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他给陆行发了短信叫他来劝劝。

陆行刚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嗤之以鼻,他在这一刻觉得上帝是公平的,天道轮回,没有放过任何人。

但他晚上没有睡好,梦里是她和陆时劲感情还没有到决裂的时候,她也曾对他温柔过,也曾在客厅里带着笑意的抚摸过他的头,即使那个时候他还很小。

可他还记得那零星的温柔,所以他还是来了医院,站在楼下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一眼。

他告诉自己上去看一眼那个女人受的报应,这样也许会更舒坦,但他无法迈出那一步。

陆行站在医院大厅,试图捕捉自己的情绪,可是一片茫然,周简的出现给了他一点勇气。

他们俩一起上了住院部的六楼,然而陆行最终也没有见夏迪那一面。

他们刚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门虚掩着,透过门上的玻璃,陆行看见宋尽坐在床边给夏迪削着苹果。

脸色担忧的劝道:“夏迪,手术吧。”

夏迪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却满脸倔强,她靠在病床上,一言不发。

“即使切除了也可以□□重建的,你这到底再跟犟些什么。”

夏迪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唇线抿的紧紧的。

宋尽:“我告诉阿行了。”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她的某种情绪,周身气场变得尖锐起来,有些无理取闹的吼道:“你告诉他干嘛?有什么用?”

宋尽无奈的看突然发脾气的夏迪,苹果皮断在空气中,跌落垃圾桶里。

他拿过床头柜上的碗把苹果切成小块:“你还是不肯告诉阿行,当年是因为陆时劲家暴你才执意要走吗?”

夏迪用力闭上眼睛,尝试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过了会才缓缓的睁开,听起来心平气和,语气镇定的开口:“没必要,说到底也是抛弃了他。”

但她死死抓着病床栏杆出卖了她的情绪。

她是愧疚的,但是她无法面对陆行。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和他相处,她和他之间错过了太多年。

他们重逢的时候,陆行已经长大的,已经长得太像那个男人了。

她想接近却又下意识的害怕,最后只能这样不冷不热的相处着。

宋把碗里的苹果切好后,从储物柜里找出一个叉子放在上面,将碗递给她:“可是那不是陆时劲拿他威胁你吗?而且你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明显不能抚养他,你有苦衷,也是为了他好。”

夏迪挑高了声调,有些崩溃的开口:“好了,够了宋尽,别说了。”

宋尽看着她有些崩溃的脸,踌躇的开口:“真不知道你们母子俩,你这么爱他,又装作冷冰冰的样子,你不说谁知道,指不定阿行还恨着你。”

夏迪怔怔的看着宋尽,脸上的倔强瞬间瓦解,眼泪越聚越多,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淌:“恨着我,我才能赎罪啊。”

病房外女人的高跟鞋击打着地面传来“哒哒”的声音,隔壁病房哭喊着“不是不治呀,是真的没钱”,不远处的护士不耐的吼着“:不要围在护士台前面,走远点”。

走廊从开始的喧嚣一时慢慢到万籁俱寂,他们不知道站了多久。

头顶白炽灯“滋滋”的响着,散发出惨白的灯光,将人的影子印在地上,小小的黑影晕成一团,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陆行原本握住门把手的手骤然松开,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然后转身向后跑去,周简伸手想要抓住他,右手指尖碰到陆行的衣袖,然后从手尖划过。

她匆忙回身小跑跟在陆行的身后,陆行的步子很大,周简几乎费劲全力才能跟上。

她带着口罩气喘吁吁的跑着,觉得自己有些难受,喘不上气来,但她没有停下来,紧紧跟在陆行身后。

她怕陆行会出事,她在某一刻窥探到了他的脆弱,即使他看起来毫不在乎。

陆行跑到院外的树下停了下来,一只手撑着树干,垂着头大口呼气。

周简紧跟了上去,站在他面前,陆行目光呆滞的看着她,喃喃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简清了清嗓子,等气息平稳后才将口罩摘下来,柔声说:“陆行,不知者无罪,不是你的错。”

陆行怔然,眼神里满是迷茫:“真的吗。”

“真的。”

他的眼里有雾气,目光渐渐清澈,周简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陆行直勾勾的望着她,眼里满是压抑着的无法开口的求救和希冀。

树叶在风中摇曳,阳光透过叶子星星点点的洒在地面,路上的行人停停走走,好似一帧帧静物摄影,转瞬间这万千画面又聚在一起,变成动态的场景。

周简抬头,

闻到了香樟的味道。

看到了微风拂过它。

听见了这声声鸟鸣。

还有心底不安分的悸动在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