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两个丫头都紧张起来,青雀提醒:“小姐,那姑娘瞧着似是茶楼的琴师,出了这种事情,定是已经报官。”
“我知道。”贺思今看着地上的女子,她伏在地上,衣裳被撕扯开一些,虽是被她用手指死死拽着,却仍是若隐若现。
那醉汉仍在推搡她,还打了围观想要伸手的一个老妇。
她掀眼看上,漱石茶楼,京中数一数二的茶楼,这女子现在又是琴师装扮,不说别的,自家的琴师被这般对待,茶楼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忙,就连该是大铺子都养着的打手都不见身影。
青雀拍拍衣裙站起来:“小姐若是不忍,青雀学过拳脚功夫,撂倒一个醉汉,还是可以的。”
贺思今下了决心,点头跟着站起来:“好,你小心。”
车外,阿明着急:“不行啊小姐,太危险了!”
话没说完,就被青雀扒拉开去。
青雀的功夫贺思今是知道的,虽说轻功什么的一概不成,但是跟着护院学的本事,净是打人要害,又狠又准。
贺思今跟后也下了马车。
那醉汉还在嚣张:“娘们骨头这么硬?爷倒是要好生瞧瞧……哎呦!娘的,什么杂碎!啊!!!!”
青雀拍了人就屈膝一下,踹得人措手不及,再一扬拳头,直接对着那张宽脸挥去。
沉重的一声之后,围观的吼得一声有人拍手,贺思今赶紧上前,将衣裳裹在了那女子身上,醉汉蹭得爬起来,破口大骂,直直冲着青雀过去,被后者一腿压下。
“兵马司的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兵马司?
手被轻轻推开,贺思今低头。
那女子兀自爬了起来:“今日之恩,改日再报。”
罢了,她竟是直接转身就跑。
“哎?!”青雀押着人,这会儿茫然看向自家小姐,第一次见着救了人还不被待见的。
宴朝一挥手,廿五身影一闪,半道接住裹着半截粉衫的女子。
“呸,娘了个皮的狗日的贱种!”醉汉仍是不老实,也不知道骂的谁。
“殿下真要过去?”廿五问,“兵马司的来了。”
“不堪入耳。”脚步方出,却见那小小的人儿已然上前。
“做你娘,才是真晦气!”贺思今不由就骂了回去,“我都嫌耳朵脏!”
阿锦一路都伸着手想捂住自家主子的耳朵,可这哪里是捂得住的,此番听着小姐不仅听了个全乎还敢骂人,眼睛都瞪圆了,干脆伸手捂了主子的嘴。
醉汉姿态,虚张声势得很,大约是见她们几个小姑娘,故意骂得更起劲。
殊不知前世里奴业司的监头骂的,可要更难听,说起骂人,贺思今耳濡目染了整整一年,哪里又能被这些吓退了去。
倒是阿锦的爪子捂得紧实,叫她终于记回自己如今身份。
兵马司的人便是这会儿挤进来。
还好没骂,否则,公主伴读当街与地痞流氓对骂,实在过分。
贺思今拍拍阿锦,这才得喘气。
打青雀手里接了人,又听了过程,兵马司几人驱散围观的,另一个带头的男子,半蹲了身子问:“小姑娘,你认识那个被欺负的女子吗?”
“不认识。”贺思今想了想,索性说了瞎话,“可是爹爹从小就教导我,路有不平,不可冷漠!”
“说得很对!”男子哄孩子般赞许道,“天晚了,赶紧回去吧!”
这就完了?
“那这个人,”她指了指醉汉,“他会被关起来吗?”
“会的!”
骗人。
他甚至没有问过那女子去了哪里。
贺思今却也只能信了。
上车的时候,余光扫见茶楼后边的衣角一闪。
廿五。
她识得这人。
心头疑云更重,碍于兵马司的人在,只作未见。
所以,今日宴朝也在吗?
阿锦惊魂未定,逮着青雀的手瞧:“你这手,这么劈下去,不疼吗?还有这腿?我给你捏捏?”
“我不疼,都是打小练的,今日这不算什么。”青雀说着,却是看向对面,“就是小姐,可有受惊?”
“今日多亏了你,我没事的,再者说,是我要你去救的人。”
“哼,还救人!我看那女子,根本就不想被救吧?!倒是躲我们似瘟疫,嫌坏了她的事一般。”阿锦气急了,“好心当驴肝肺!”
“好啦,她许是今日太害怕了,顾不上。”嘴上虽是这般说,贺思今却明白,阿锦说的没有错,那女子,确实是躲着她们。
更奇怪的是,京中的街市闹起来,从来都是京兆司的人来处理,没有兵马司先行的道理,如此,岂非是砍柴用牛刀?
便就是街坊报的官,那也该是往更近的京兆司去。
而且,一开始无人提报官的事情,她们一出来制止,兵马司立刻就到了。
城西到城东,不会这般快的吧?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醉汉与兵马司关系匪浅,后者早早就在等着,为的是能直接过来善后,好比现在。
他们带走醉汉的时候,那人可是再没挣扎。
……
贺思今拧眉,她拉了青雀挥拳的手嗅了嗅。
“小姐?”青雀赶紧收回,“刚刚碰了那家伙的嘴,脏!”
“没事,”任由阿锦打湿了帕子给她擦手,贺思今问,“你刚刚那么近地按住他,可有酒气?”
“这个奴婢没注意……可是小姐突然问起,奴婢好像,真的没有闻见。”青雀说着不可置信地盯住她,“小姐是说,今日那汉子是装醉?”
阿锦更是气愤极了:“那不就是有意为之,单是为了欺辱那女子?!”
“那就是纯纯坏种!”同为女子,青雀难得认同小丫头一回。
贺思今被两个丫鬟的话噎住了,再一想,也是,这事情在他们看起来,确实如此。
可如果是这般天真的事情,又何必大费周章地调动兵马司?
他们究竟想从那女子身上得到什么?
眼前忽而闪过那日荷塘贴着耳畔擦过的箭羽。
伤口?!
是了,醉汉一直拉扯的是女子的衣裳,却并未碰到她的其他皮肤。
伤在肩头,那么深的伤口,疤痕自然不浅,如若今日她们再迟一步,那醉汉定是能瞧见。
贺思今下意识捏了拳心。
看来,那日荷塘外的人,还是不甘心。
而且他们是笃定了宴朝的伤是假,受伤的另有其人,甚至,已经怀疑到了那女子身上。
可如果是这样,就更奇怪了。
此女身份既然不简单,又如何会进得漱石茶楼成了琴师?
是嫌目标不够大么?
除非……
是他故意的?
那夜脖子上压上的刀寒凉,记忆犹新。
他蛰伏在暗处,本便就是在等刺杀的人吧?只是不巧被她撞上。
所以今日,廿五出现在茶楼后,也不是巧合。
他在钓鱼,钓那条憋不住要上钩的鱼。
很好,他钓到了。
兵马司,在书院的时候,就听公子们谈起过,统管京中安危,这些天与訾颜同睡,有关军务负责,也听了个零碎。
如今京中兵马司,由谦王治下。
大宁不立储君,可大家心知肚明,留京的皇子里,和王体弱多病又是残疾,唯有谦王素有贤名,如果没有宴朝的泼天盛宠,一切已有定论。
想到这里,贺思今却觉心凉。
“小姐不高兴?”
“没有,我只是感慨。”
“感慨什么?”
“有人为了钓鱼,不择手段。”
说罢,她复低了头,又觉自己可笑了。
伴了那人五年,怎会忘了呢,他本就冷硬无心得很,这世界万般轮转,又哪里能叫他在意。今日是那女子名节,明日,他连自己的命,也没想要过。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竟是别扭起来。
说不清道不明。
他本该如此,这是事实。
她却无端记得那日岁和宫外的花园里,微凉的指腹,颠簸的怀抱。
差点,被他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