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宫宴

对上周岚月的眼神,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没好气道:“你别乱点鸳鸯谱。”

周岚月的爱好很简单,舞刀弄枪、招猫逗狗,再加一个无底线敛财,基本上能将此人概括个完全。若非要说还有别的什么,那就是撮合姻缘,在军营时就是如此,活脱脱一个江南月老,现在回了魏都还不肯消停。

朱绣和宁深虽年龄相仿,各方条件也堪配,可朱缨看得清楚,这两人性子太相似,都偏向于安静内敛,平常说话如同方丈见了住持,除却沾了些亲戚关系外擦不出一点火花,根本没有可能。

“还是长公主聪明啊,确实,能养幕僚还要什么驸马,平白给自己添堵。”

周岚月是打心眼里羡慕朱绣的日子,一边觉得这样真好,一边又不愿死心:“主要是他们俩站一起真的挺配——”

朱缨无语,一句话堵了她的嘴:“其实是你想成婚了吧?你再说,明日我就去那些世家公子里相看一番,挑个好的把你嫁了。”

这话戳了周岚月的软肋,她忙道不敢,随便找了个理由脚底抹油般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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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驾到!”

女官肃正洪亮的通报声传来,殿内安静下来,臣子及家眷纷纷起身行礼,请安声响彻整个云麟殿。

朱缨一身正红色云锦裘衣,其上瑞凤纹配着牡丹刺绣逶迤开来,行走间金线暗纹若隐若现,肩上和曳地裙摆处均镶了珍珠,华美非凡。繁复的云髻间簪钗精致,两边步摇下的流苏垂至耳侧,随着她的步子小幅度晃动。

她一步步登上玉阶,行至中央面向众人,扫视一周后扬声道:“今日元宵佳节,众卿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众人齐道“谢陛下”,待到天子落座,才有序坐下。朱缨举起酒樽,下令开宴。

殿外宫人一级级下传命令,成几列鱼贯而入,踩在团花长毯上的步履稳而轻,缓缓至各贵人桌案前蹲身,将手中托盘摆放着的珍馐菜肴一一呈上。殿内歌舞升平,酒杯相击声回荡。

朱缨看向左首处,见他穿了前些日子制的新衣,心中愉悦。谢韫坐在下首,顾忌着是在宫宴上,只冲她颔首示敬,眼底浮上点点笑意。

朱缨心中一动,把身后照雪叫来不知吩咐了些什么。后者听罢抿唇似在忍笑,匆匆从殿后台阶走到谢韫身后的谢成面前,低低说了句话。

照雪走后,谢韫见谢成缓缓挪到自己身侧,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暗暗有了猜测,问:“陛下说什么了?”

周围全是人,谢成张了张嘴没说出口,最终俯身凑到谢韫耳边,原封不动将话传到:

“陛下说,‘今晚督帅甚是养眼,请爱卿宴散后勿要离开,来承明殿与朕一叙。’”

谢韫听完,立即抬眼望向某人。朱缨依然维持着威严端庄的模样,见他看过来,连忙装作不经意移开视线,耳朵却诚实地泛了红。

他忍俊不禁,垂下眼。

朱缨惯爱如此,明明是极严肃的场合,却偏要差人来说两句不正经的话,如今又不肯承认,自己害臊了去。

这厢宴酣正浓,宫宴上群臣向皇帝敬酒乃是惯例,许瞻作为内阁宰辅,这时候自然是第一位。他起身作揖,举杯遥祝朱缨:“陛下,今晚是元宵夜,臣便祝陛下所愿皆能得偿,我大魏百姓家家团圆。”

朱缨很高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赞道:“许卿最知我心中所想。”

若说她如今有什么愿望,便是大魏社稷安定、民生顺遂;再加一些私心,就是查明母亲之死背后的真相。

许瞻身边还坐了一年轻男子,容貌俊逸,衣着气质俱佳。朱缨没有见过,可又觉得眼熟,出声问道:

“许卿身旁的可是家中公子?”

“回陛下,正是犬子敬川。”

许瞻笑着回道:“小子一心在外游玩,许久不曾归家。奈何家中老母溺爱,几次念叨着要见孙儿,这才让他赶着元宵归来,还算是有几分孝心。”

话说着,许敬川站起恭敬行礼:“见过陛下。”

“免礼。”

朱缨语气随和,信口侃道:“虎父无犬子。许公子一表人才,不入朝为官倒是可惜了。”

“陛下谬赞。草民闲云野鹤惯了,也无雄才大略,若入了仕,想必才是有辱门楣。”许敬川扬起唇角,拱手回道。

这番话谦逊中透着机灵,众人听罢不禁露出笑,让场上气氛轻松了几分。

许瞻恨铁不成钢,无奈地摇摇头,朝着朱缨道:“陛下,犬子散漫无才,若一朝食君之禄,只怕是尸位素餐、浪费皇粮。臣不指望他如何,便由着他去吧。”

朱缨笑了笑,让二人坐下,没再说什么。

她环视一圈,锁定了陈皎皎的身影。这姑娘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心情不佳,面有愁容。

朱缨有了主意,照水会意走下台阶,不知干什么去了。

陈皎皎一人坐在案前,没什么胃口,无意中抬眼一望,却见许相身边站起一位陌生男子,她手一颤,银筷便掉在地上。那人与兄长身量体格均相仿,不仔细看,她还以为是目疾恢复的陈霖。

原来是许氏公子。陈皎皎拾起筷子,心中惆怅。

若是兄长无疾,现在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意气风发、无忧无虑?

“见过郡主。”正想着,身侧传来一沉稳的女声。

陈皎皎转头去看,竟是女官照水。她没和照水打过交道,但这是今上身边的红人,没人会不认识。

她不免惶恐:“大人安好。是有什么事吗?”

“陛下有令,请郡主去前面坐。”照水言简意赅,却让陈皎皎一惊。

她忙看向远处女帝,见朱缨望着她这边,心中一暖。想是陛下看她一人孤单,才派照水前来。

“谢陛下恩典。”陈皎皎向照水轻轻道谢。

照水带着她向前走,最终到了昭平长公主席案前。陈皎皎刚要见礼,听朱绣温和道:“不必多礼,快坐。”

看来长公主是收到了陛下的传话。

她顺从说是,在朱绣身旁坐下。起初皎皎不知朱缨要将她安置在哪里,心中本在打鼓,但昭平长公主为人最是和善,她便放下心来。

方才她跟着照水走,一路上越过数张桌案,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现在她却与之同席,如此一来,旁人知晓她受女帝抬举,日后也会忌惮几分,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

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陈皎皎抬眼看向朱缨,眼中升起敬慕之色。

朱绣久在魏都,从前并未留意过这位病弱的郡主,现在见她得朱缨青眼,心中称奇,便与她闲谈几句。长公主谈吐温婉如水,丝毫不见咄咄逼人,陈皎皎感到舒适,不由也跟着放松了。

“陛下素爱看美人,今日本宫得见郡主,便知此言不假。”朱绣含笑打趣道。

陈皎皎知道朱绣是在夸赞她,心中羞赧,脸上也染了薄红。她第一次觉得这副皮囊如此有用,若是能给陛下带来一些愉悦也是好的。

另一边,谢韫起身祝酒。朱缨早就等着,展颜笑道:“爱卿去岁辛劳,不知今年可有什么心愿?”

她的眼神如钩子一般牵着他,谢韫眸色一深,平稳道:“回陛下,臣只愿能常伴陛下身侧,为君排忧解难。”

朱缨不是没听懂,脸上笑意更深,毫不掩饰道:“朕定让爱卿得偿所愿。”随即举了杯盏,将酒一饮而尽。

见此情景,大臣们心中有数,俱是心照不宣地垂下眼,如常饮酒用膳,但总有心中没数的。

太傅袁持忠见谢韫落了座,便迫不及待端起酒樽,唤了一声:“督帅。”

这位说是太傅,但实际上并不是朱缨的老师,而是先帝朱景的老师,其地位可想而知,朱缨即位后也对其礼待有加。

“袁公。”谢韫闻声,侧过身子靠近了些,等待他的下文。

袁太傅年事已高,须发灰白,看样子有些为难,但还是道:

“陛下与督帅素来亲近,往日交谈时可曾听陛下透露过,决意何时选秀啊?”

这帮老臣年纪大了,平日最惦记的就是当今圣上的子嗣。然而他们也迟钝,这么久了丝毫没有看出皇帝与都督间的猫腻,仍以为他二人是君臣之谊呢!

“陛下如今风华正盛,最好多选几位公子入宫伴驾,也好早日诞下子嗣,延绵我大魏国祚。方家二公子,韦家大公子,还有方才首辅家那位公子,依我看都不错……”

袁持忠忧心忡忡,也没注意谢韫的脸色,自顾自地说:

“还有,督帅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岁,为何迟迟没有动静?不妨请陛下赐婚,也是美事一桩……”

袁持忠与谢韫素日并无交集,今日为何交谈甚欢?

朱缨心中诧异,出言问道:“袁卿与谢卿在谈论何事?也与朕说说。”

谢韫暗暗冷笑一声,脸上却越发如沐春风,禀报道:“回陛下,袁太傅心系陛下子嗣,臣亦是如此,正商量着上谏提议选秀一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朱缨.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