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寺尾从眼镜片后面扫了高桥松一眼,继续浏览桌子上的一份公文。自从决斗事件之后,他还没有找过高桥谈话。
“机关长是否要派人到支那内地执行任务?”
“我好像没有义务和你商量吧。”寺尾的语气是冷淡的,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您知道,学习一种方言,尤其是复杂的汉语方言,短时间内是无法做到的。”
“我自有分寸,你只管做好你的事就行了,石井给你交代的已经很清楚了吧。”
“可是石井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那你们就不要吃饭、不要睡觉好了!身为帝国军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命令吗?”寺尾突然暴喝道。
“您知道,我是最合适的人选!”高桥松不甘示弱,声音竟也提高了八度。
笃笃笃,几声敲门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争吵。
“进来。”寺尾的声音立刻恢复了常态。
机要科长徐耀祖拿着一叠文件推门而入。
“机关长,这几份文件是需要您签字的。”徐耀祖恭恭敬敬地把文件摆在寺尾面前,同时他似乎也感到了房间内不愉快的气氛,但还是很得体地向高桥点头致意。
等徐耀祖出了房门,寺尾才说道:“好了,你出去吧,一切就按石井和你说的那样办。另外,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怎么,我说的话不管用了吗?”看到高桥竟然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寺尾的脸色不禁再次阴沉起来。
“我只想问一问为什么,是因为工作的能力还是对帝国不够忠诚?机关长真的对我失去信任了吗?”
看到高桥的眼圈有些发红,寺尾也有些不忍。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确准备让石井潜入重庆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由你来担任他的四川话老师,完全就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我承认,如果不是因为苏小姐的事情,这项任务还真是非你莫属。但是选择石井并不是对你失去信任,而是我有理由认为,重庆方面有可能掌握了你的资料,包括你的照片,毕竟苏小姐选择了你作为他们开展工作的突破口。这样的话,很有可能你一下船,就会被人家牢牢盯住,不要说完成任务了,连性命都不能保住……我说得已经够多的了,就这样吧。”
高桥松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寺尾感觉自己的话好像并没有起到宽慰的作用,以他对高桥的了解,这家伙离开时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就此罢休。所以整个下午,寺尾都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果然,临近下班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机关长,我是高桥松,请您务必立刻到陆军医院来一趟,算我求您了。”
“出什么事情了?”
“我会在医院门口等您的,请您一个人来,这很重要。”高桥没有回答寺尾的问话,而是挂断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寺尾的汽车停在了陆军医院的门前。他吩咐司机森田在车内等候,一个人下了车。这时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了,他看到一个脸上缠着白纱布的伤兵向他走了过来。
“机关长,是我。”高桥松声音很低,但语调里透着一股兴奋。
“真的是你,你怎么穿着士兵的衣服?搞什么鬼?”
高桥松把寺尾拉到大门口的路灯下面,然后解开了缠在脸上的纱布。寺尾看见一道新鲜的刀伤从高桥松那原本俊朗的面孔上横亘而过。从左眼角直到嘴角,伤痕像趴着的一条歪七扭八的蚯蚓。由于刚刚进行了缝合,所以他的嘴角和眼角分别被牵扯着向上、向下,恍惚间寺尾好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医生说了,伤口愈合后,脸部肌肉的变形会更大的。”
“这是谁干的?石井那家伙吗?!”
“石井?啊不,这是我自己割的,我特意找了一把很钝的刺刀。出发前我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兵的军服,您放心,没有被一个熟人看见。”
“你疯了吗?”
“机关长,这样的话,我在重庆下船的时候就不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了。”
“……”
“还有,如果我再穿上一身敌人的军装,就是那种沾满硝烟和征尘的,那么所有人都会把我当作是从前线下来的伤兵的,这不是更加有利于身份的掩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