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副校长五十来岁,穿着灰色西服套装,身材健硕,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像个越野滑雪运动员。“学校有规定,我们不能披露学生或员工的任何信息,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他微笑着说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沃特森先生,”凯辛说,“如果您不配合,我们不敢保证不会毁了您的整个夜晚,我们会在一小时之内带着搜查令和一辆卡车回来,带走您所有的文件。谁知道呢,媒体可能也会跟来,这个时代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然后,圣保罗学校将成为今晚电视新闻的焦点。学生家长会喜欢的,我肯定。”
沃特森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肉色的指甲修剪得方方正正的,他戴了一只铜制的手镯。“我需要咨询一下,”他说,“请给我几分钟时间。”
达夫走到那间办公室的窗前。“黄昏后的操场,”他说,“看上去像在英国。”
凯辛翻了翻副校长桌上的书,看上去都是企业管理相关的书籍。“我们把这个案子搞砸了。”他说,“太糟糕了,我很庆幸辛戈没有看到这一幕。”
“感谢老天,是我们俩。”达夫说,“想象一下,如果整件事情都是你一个人搞砸的,那会怎么样?虽然基本上都是你搞的。”
门开了。“请跟我来,先生们。”沃特森说,“我已经把我们的律师从回家的路上请回来了,她每周在这里工作两天。”
他们沿着过道向里走,来到一个木板条装饰的大房间。
一位黑头发、穿着细条纹西装的女人坐在一张至少能坐下二十人的桌子前面。
“路易斯·卡特,”沃特森介绍道,“凯辛警探和达夫警探。请坐,先生们。”
他们坐了下来,卡特依次打量着他们。
“这所学校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学生的隐私。”她说。她约莫五十岁年纪,一张长脸,眼睛周围的皮肤紧绷着,看上去有些紧张。“除非学生家长或学生家庭成员相关的人要求我们提供信息,否则我们不会同意任何人的要求,即使他们具备提出这样要求的资格。而且,即便满足条件,我们仍保留对任何请求行使我们自己判断的权利。”
“你把这些话写在手上了。”达夫说,“我看见你往下看来着。”
她并不觉得好笑,依旧一脸严肃。
“我们要查的这个学生家庭有重大问题。”凯辛说,“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在赶时间。”
卡特抿了抿嘴:“你们不能这样欺负圣保罗学校,警探。或许你们还没意识到它在这座城市中的地位。”
“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我们能搞定这个地方的所有关系,一小时之内,相信我。”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关于这些学生,您想了解些什么?”
“为什么不允许杰米·布戈尼继续寄宿,他在这里的朋友是谁,还有,那位同学为什么被驱逐出校?”
她摇头以示拒绝:“这不可能,请您理解一下布戈尼家族跟这所学校之间保持的长期紧密的联系,我恐怕我们不能……”
“别抱有侥幸心理。”凯辛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你大概很想惹上麻烦吧,你很快就会上电视的。”
凯辛和达夫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等一下。”沃特森说,他站起身来,“我想我们能满足这个要求。”他离开了房间,那个女人跟在他后面,高跟鞋咔嗒咔嗒地响着。他们在外面进行了短暂的交谈,她回来后在一扇窗前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坐了下来,一阵沉默后,她咳了一声开始讲话:“我是不是在电视上见过你们两个?”
凯辛的眼睛紧盯着对面墙上的那幅大挂画,这是一张现代流派的线条画,灰色和棕色的竖线条。这让他想起了伯恩穿过的一件竖条纹的毛衣,那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亲戚给他织的,是个注意形象的人都会立刻把它丢进垃圾堆。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希望彻底毁掉在这个女人心中的印象。
“你的确可能见过我。”达夫说,“我是一个便衣警察,我有时候会留胡子。”
沃特森走了进来,他把两个黄色的文件夹放到桌子上,坐了下来,“我会回答你们问的所有问题。”他说,看上去有点商务谈判的意思,“你们随时可以提问。”
那个女人见状,小声嘀咕道:“大卫,我们可不可以……”
“詹姆斯·布戈尼和一个叫贾斯汀·费舍尔的男孩在同一个班级,同一间寄宿公寓里。”沃特森说。
他看向那个女人,又看了看凯辛:“我不得不这样说,我认为杰米是个有严重问题的年轻人,而贾斯汀·费舍尔是我三十六年教育生涯中遇到过的最危险的男孩。”
律师向前倾身:“大卫,这种坦率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我可以……”
“发生了什么?”凯辛说。
“他们做过很多事,曾被怀疑制造了两起纵火案,一次烧毁了一个体育用品店,另一次则是点着了寄宿公寓。”
“大卫,拜托!”
“这需要警方介入了。”凯辛说。
“警察来了,当然。”沃特森说,“但我们没有把自己的推测告诉他们,他们什么也没发现。我们通知了杰米的继父,让他把他从寄宿学校带走,这样做就是为了把他们两人分开。”
律师举起双手:“现在可能应该……”
“现在回想起来,”沃特森说,“我们当时真应该把一切都告诉警察,然后把两个学生都开除,事情像那样发展才对。”
那个女人赶紧抢过话茬:“大卫,在你说出下一个字之前,我必须坚持,咱们跟校长商量一下。”
沃特森没有看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凯辛。“路易斯,”他说,“校长有着像波尔布特一样的道德感,我们现在不要再加重之前的残暴判断了。”
从这个晒得黝黑的人的眼睛里,凯辛看到了他从那些认罪悔过的谋杀犯眼中看到的释然。“请继续。”他说。他现在有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心里一直痒痒的,突然打了个喷嚏,一切都畅快了。
“布戈尼离开寄宿学校后,”沃特森说,“当地就发生了篱笆着火的案件,三四起,我不记得了。后来在普拉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被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蹂躏折磨。那件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过程短暂,那男孩也没有受到严重伤害,但那是一种折磨,是虐待。我们的一个学生来找我们,他是寄宿生。他说案发时间他在现场附近看到过布戈尼和费舍尔。”
“你告诉警察了?”
“我们当时没有那样做,这是我们永远的耻辱。”
“你们没有让这个学生去报警?”
“大卫,”那个女人说,“我现在必须提醒你……”
“他本来想那么做的,但是被劝阻了。”沃特森说,“按照校长的指示,我劝阻了他。”
“这跟告诉他不要去做,是一个概念吗?”达夫问,“被劝阻?”
“很接近,”沃特森说,“然后我们就开除了布戈尼和费舍尔,就在那一天。那是我们跟这两个人打交道以来做过唯一正确的事。”
“我想从这边带走一些文件的复印件,可以吗?”凯辛问。
“这些就是复印件。”沃特森说,他从桌子上把它们推到他们面前。
“谢谢你。”凯辛说。他站起身,由衷地握了握沃特森的手,他没有看向那名律师:“我认为,在接下来的调查中,没有必要再提及这所学校了。”
走下石阶时,凯辛打开了其中一份文件。“打给特蕾茜。”他对达夫说。在门厅里,达夫把拨通的手机递给了他。
“特蕾茜,我是乔,现在有一件重中之重的事要处理,撇下手头的一切事宜,对一个叫贾斯汀·大卫·费舍尔的人展开全面调查。名字里的拼写是S-C-H-E-R,他留的最近的地址是一个婶婶家,K.L.费舍尔太太。艾伯特公园亨顿街19号,让伯克看看是否能追踪到这个信息。”
“我们这边对杰米·布戈尼的调查结果,还有对童子军营地火灾的调查结果都出来了,菲纽肯在整理。”
“叫他打给我,好吗?”
“布里斯班方面找到了邓肯·格兰特·瓦林斯的地址,但他两年前离开了那里,他们没有更近的消息了。”
“鸡奸犯!”
“邻居说,上周有个家伙在找他,那人长头发,留着胡子,当时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沉沉的暮色中,他们开车缓慢地行驶在砾石车道上,传来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声响。穿着绿色运动上衣和灰色法兰绒裤子的男孩们沿着他们右边的小道走了过来,最前面的那个面色苍白的孩子,正在吃盒子里的薯片。后面的一个男孩突然伸出胳膊扣住了他的脖子,把那孩子往后拖,另一个从旁经过的男孩,漫不经心地拿走了那盒薯片,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拿出一片薯片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十年级的抢劫课,”达夫说,“正在野外演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