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业了。”卡萝尔·格里格说,她在椅子上调整了一下坐姿,向上提了提她的运动裤,“干了二十六年的工作说没就没了,最后还只给了十六个星期的薪水补偿。”
这幢廉价木房孤零零地挺立在一座低矮的小山上,伴着猎猎山风俯瞰着整个肯梅尔。房子后面有个大棚子,前门敞开着,那是个卡车棚,但里面只有一辆旧的黄色马自达。
“谁解雇了你?”凯辛问。
“那个律师,艾迪森。这里过段时间要被卖掉了,她希望我到时候能收拾干净。”
她嘬了一口烟蒂,桌上的鲍鱼壳里躺着五六个烟头,她把手上的那个也扔了进去,打开香烟盒递给凯辛,他摇了摇头。
“来点咖啡吗?”她说,“茶呢?我刚才就该问你的,你来得太匆忙,我都还没来得及化妆,早上这个时间还在家里,真是不习惯。”
他早上来的时候还等了几分钟,听到里面有动静之后就没再敲门。
“不用了,谢谢!你听说过一个叫亚瑟·波拉德的人吗?”
“波拉德?没听说过。”
那张下陷的沙发诱发了他的背痛,凯辛坐直身体,试图伸展脊柱。他拿出了一张波拉德修整过、面部缝合过的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她看了一眼照片,把它推远一些:“看着有点面熟……不太清楚,是当地人吗?”
“不是。给我讲讲珀西·克雷克吧!”
“从哪儿讲起呢,营地发生火灾以后他就来了,留着一撇小胡须。后来他妹妹也来了,那个婊子,脸形像把斧子,唇毛很厚,体格比克雷克还要大。她自称是洛厄尔夫人,天知道她是怎么嫁给洛厄尔先生的,她过去都是跟在我后面用纸巾擦灰的。”
“克雷克做什么工作?”
“管账的,每天像个傻子一样走来走去的,他以前常常让我们站在他的办公室外面排队领薪水,让我们等着,好像他自己在办公室里有多忙似的。然后他才打开门,煞有介事地说:现在,按照名字的首字母顺序排好队。”
她模仿的声音既不威严,也不响亮,听上去尖锐刺耳:“就五个人,还让我们按字母顺序排队?英国佬杂种,该死的童子军团长。”
时刻准备着。
凯辛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条硬邦邦、布满裂纹的小腰带,生锈的圆皮带扣。“那是在1980年。”他说。
“我1978年开始上班,全职的,布戈尼太太和孩子们那时都在,她人很好,比他年轻二十岁,后来真是惨,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孩子们什么反应?”
“那男孩一句话也没说,艾瑞卡跟在布戈尼先生身边,就好像他是个流行歌星似的。她爱他,女孩可能都喜欢那样的。”
她吸了口烟,长舒一口气,把烟灰弹进鲍鱼壳烟灰盒里:“他们过去常常举办派对,花园派对、鸡尾酒派对、晚宴派对,参加派对的都是克罗马迪的有钱人,还有从墨尔本来的。如果是秋天赛马的季节,派对结束后会有人留下来,我就有帮手了,墨尔本来的人会带个厨师和一个服务生。”
卡萝尔猛地吸了一口烟,两颊深深陷了进去:“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已经成历史了,您问这些干什么?”
凯辛耸了耸肩:“只是好奇而已。”
“你们觉得是那些土著男孩干的吗?”
“你认为呢?”
“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对这个镇子来说,土著区就是个倒霉的诅咒。”
“你对布戈尼一家应该很了解吧。”
“也没那么了解,我就是跟在他们后头打扫卫生的,那就是我的工作,洗涤、熨烫。过去的十年里,我大概每周工作二十小时,就是那样,”她又吸了一口烟,“低下头,撅着屁股在那儿干活,伙计。”她说,“除非你是布鲁斯·斯塔基。”
“他有特殊待遇?”
“怎么说呢,过去,克里克总是盯着我们,一旦被发现工作时间抽烟,就会被扣一刻钟的工资,你能相信吗?但是该死的斯塔基,他从来没有靠近过他,他也不用排队领工资,那个大浑球。”
“布戈尼和克里克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我偶尔能听见克里克大笑,一般都是在布戈尼先生的办公室里,克里克帮他做陶器,照看窑炉,他们以前都是周末开窑烧陶,整个周末都在烧。”
“你见过他们烧陶?”
“没见过,洛厄尔太太告诉我的,整夜整夜地烧,斯塔基一般会提前一个星期锯树、砍木头。”
“他们多久做一次?”
“天哪,已经好久没有烧过了,我估计一年能有两次吧,没错。”
“画廊房间里的那些陶器,那九个罐子,他只留下来那些吗?”
“他以前常常把那些陶器砸碎,再让斯塔基把碎陶片运走,每次大概运走半皮卡那么多。”
凯辛望着无垠的绿色原野,想着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如果那天早上他没有接到电话,那该有多好。
“你真的不想喝咖啡吗?我去……”
“不用了,谢谢。”凯辛说,“艾瑞卡说,她对她继父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你怎么看?”
卡萝尔皱了皱眉,看上去一下老了十岁:“哦,这我倒不觉得奇怪。她十四岁以后,我在那儿看到她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不再喜欢她的继父了。”
她把他送到车旁边,在寒风中抱紧了肩膀,狗喜欢她的样子,她也不怕它们,轻挠着它们的下巴。
“这对双胞胎,”她说,“是什么品种的狗?”
“贵宾犬。”
“不对啊,贵宾犬应该是那种毛色黑亮的小狗,这两只明显比较粗糙。”
“我没照顾好它们,”凯辛说,“没怎么给它们剪过毛,也没怎么梳理过。”
“有点像我,”她抚弄着大狗耳朵,没有抬眼看他,“你结婚了吗?”
“离了。”
“有孩子吗?”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
“有孩子很好,倒霉的工作才是让人头痛的问题。我的前任去达尔文生活了,但我不怨他。他是个渔夫,我理解不了他,从来看不见人,他只在我这里睡觉。”
“感谢你的配合。”凯辛说。
“欢迎你随时再来,下次来一起喝点啤酒。”
“好的,斯塔基也被解雇了吗?”
“这我不清楚,宅子如果要出售的话,应该也还需要人打理。”
凯辛已经坐在车里了,他突然想起来,问道:“童子军营地,你了解吗?”
卡萝尔摇了摇头:“不太了解,火灾发生之前,斯塔基在那儿工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