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沉的,凯辛驾车行进在雨后湿滑的道路上,前方的山顶隐没在雾岚深处。进了布戈尼庄园的大门,沿车道一路向上,两旁的箭杨像受了委屈的姑娘,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
凯辛向左转弯,蜿蜒的山道远远地绕过房子,通向那栋红砖绿瓦的双层小楼。他把车停在木制车库门前的人行道上,熄了火,摇下车窗,湿冷的空气吹进车里。他安静地坐着,倾听发动机冷却发出的声响,思忖着自己为什么要徒劳来这里。
他想起来自己脱离危险后,沙恩·迪亚布的父母来医院探望。他们没有坐下,显得有些拘谨,英语也不太好。他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些什么,他知道他们的儿子因自己而死。过了一会儿,文森蒂亚的到来解救了他,他们说了再见。沙恩的妈妈摸了摸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他们在床头柜上留下了一个白色纸盒。
文森蒂亚打开那个盒子,拿起来斜放着给凯辛看,那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蛋糕,通体抹上了白色的奶油,中间是一个红色果酱做的十字架。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十字架竟是由两个名字交叉写成的:乔与沙恩。
他把蛋糕交给文森蒂亚,后来她告诉他,当班的护士们分了它,是个水果蛋糕,非常好吃。
凯辛下了车,绕着那栋二层小楼走了一圈,来到中间那个有扇对开大门的入口。浓雾渐渐变成了细雨。
艾瑞卡·布戈尼给他的钥匙环上有十多把钥匙,试到第七把时,锁开了。他打开门,沿着走廊往里走。陶艺室很暗,百叶窗紧紧关着,他找到了电灯开关,屋顶上的日光灯闪了闪,终于亮了起来,凯辛这才注意到,房间的两扇门正对着。
灯照亮了清扫得干干净净的砖铺地面,一块挂着园艺工具的小钉板,像展品一样摆在架子上。一台乘坐式割草机、一辆小型拖拉机,还有一辆拖车立成一排,陈列室很干净,这是一个非常整洁的房间,给人一种严肃谨慎、井井有条的感觉。
凯辛的右首边,之前看到的那幅油画被倒过来斜靠在墙上,钝器划开的V字形裂口已经用胶布固定起来了,那划痕比他记忆中的长一些。
他走到跟前,抓住画框,费劲儿地抬起来,转正方向,重新靠墙放好,向后退了好几步,仔细端详那幅画。
那是一幅月下山丘图,一条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白的小径,穿过布满海岸灌木的沙丘,通向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楼宇。画布的大部分区域是广阔的苍穹,灰黑色的云朵在夜风中涌动。云海间,几近满月的一轮玉盘忽隐忽现。
凯辛认得出画中的这个地方,他曾经站在画家的视角,站在第二大山丘的顶端,看着那些现已被焚毁的建筑和那条高速公路,还有从高速公路分支出来的一条条蜿蜒的小路。小路向山上延伸,汇入通向肯梅尔和庄园的车道。
他近前仔细看了看,路上有几个人影,一小群人,是三个并排同行的人,正朝着那片灯火通明的楼宇走去。是孩子,这是三个孩子,其中两人的个子稍微高一点。
那幅画上没有署名,他侧过头,发现画的左下角有一小块不干胶,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
道德陪伴,蒙罗港,197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