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那间老毛纺店的时候,凯辛注意到了几个人——两个身材魁梧的高个子男人和一个女人站在码头的尽头。他把车停好,走了下来,双手揣在身上那件蓝色外套的口袋里。扑面而来的风中,混杂着海盐味和鱼腥味,还有些微柴油燃烧过的味道。
码头的木板很旧,经年累月的沟壑深深浅浅地穿行其上,板与板之间的缝隙足够把捕鱼刀丢进大海,还能看到它入水时的反光。这样的天气,除了他们,只有三个人还在海边,一名男子和一个小男孩肩并肩坐着,胳膊抵在一起,他们在用手线钓鱼。旁边还有位老人,穿了一层层的厚衣服,手握着鱼竿架在栏杆上,他拉低豆豆帽,盖住了自己的眉毛,红鼻子下隐约探出一撇灰白的胡楂儿。
两个男人盯着他,向这边走来,站在中间的女人垂着眼帘,头也没抬一下。他们越走越近,凯辛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高个子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鼻子挺翘,但皮肤状况很糟糕。
“乔·凯辛。”他走到他们跟前自我介绍道,但并没有主动去握手。
“克里斯·帕斯科。”靠得最近的男人说,相比另一个男人,他看上去更魁梧些,鼻梁明显断过,“这个是苏茜。我不记得在学校里见过你。”
“哦,要是你还记得伯恩·道格的话,应该能想起我来,我一直跟着他。”
“伯恩,就是那个死犟的臭小子吧。所有姓道格的都那德行,常看到他,现在没那么瘦小了,他不认识我。他跟白人走得近,我觉得。”
另一个男人仰起下巴望着远方,看上去像座蜡像。他留着向后梳的脏辫,胡须修剪过,露出来的耳垂上戴着一枚金色的耳环。
“律师跟我说,你们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凯辛说。
“跟他说,苏茜。”帕斯科对那个女孩说道。
苏茜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看向凯辛。“科里有一块表。”她说,“在他去悉尼之前,我见过那块表。”
“什么样的表?”
“皮表带的,上面有好多像小钟表一样的东西,”她在手腕上画了个小圈,“挺贵的。”
“他有没有说过那表是从哪儿来的?”
“他不知道我见过那表,我就是找我的CD时偶然看到的,他总是不经允许就拿走我的CD。”
“你为什么不问问他?”
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抬头看着凯辛,挑了挑眉毛,露出一双棕色的大眼睛:“那样他不就知道我翻过他的房间了?妈的,我可没那么大胆子。”
“别说脏话!”她父亲连忙呵斥道。
“如果我给你看一张那块表的照片,你还能认出来吗?”凯辛说。
苏茜耸了耸肩,她那件带风帽的厚夹克几乎没动:“我不知道。”
“你仔细看过那块表吗?”
“看过。”
凯辛想起了布戈尼手腕上那条常年戴表形成的苍白皮肤:“为什么不确定自己能认出来呢?”
“不知道,我可能认不出来。”
“那表是什么牌子的?”他说,“当时有注意到吗?”
“嗯。”
凯辛看了看眼前的两个男人,没什么特别的发现,梳脏辫的那人正在做一根卷烟。
“你还记得名字吗?”
“记得,百年灵,大概是那个名字。”
“你能拼出来吗?”
“拼那个该死的东西干吗?”克里斯·帕斯科说,“她见过那块表。”
“你能拼一下吗?”
她犹豫了片刻:“我不知道,好像是B-R-E-T-L-I-N-G。”
如果他们事先教过她,她肯定能拼对,除非他们故意教她拼错。
“什么时候看到的?”凯辛问。
“很久之前了,大概有一年,我估计。”
“那你说说,”凯辛说,“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起手表的事情?”
“那件事情过后的第二天,我就跟妈妈说过了。”
“哪件事情?”
“就是你们杀了科里和卢克那事。”
凯辛没有反驳:“她怎么说的?”
女孩抬起头来,没有看向她的爸爸,而是转向那个梳脏辫的男人。他张开嘴,风吹散了里面冒出来的烟,凯辛看不清他的眼神。
“她说不要再说这件事。”
“为什么?”
“不知道,她就是那么说的。”
“我们得走了,”克里斯·帕斯科说,“她知道的都跟你说了,对吧?现在你们不能再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不会,”凯辛说,“不会那么说的。刚才没听清楚你朋友的名字。”
“史蒂夫,”帕斯科说,“他叫史蒂夫,是吧,史蒂夫?”
史蒂夫用力吸了一口香烟,双颊深深陷了进去,他弹飞了手里的烟蒂,风把它吹过码头,一只海鸥猛扑过去,在半空中攫住了它。史蒂夫的脸兴奋起来:“看见没?该死的鸟也抽烟。”
“谢谢你们的配合。”凯辛说,“可以留个电话吗?方便我随时联系你们。”
两个男人互相看了看,史蒂夫耸了耸肩。
“给你我的手机号吧。”帕斯科说。
他从他的夹克里找出手机,读出写在机套上的手机号。
凯辛把它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我或者那名律师,我们很快会联系你的。”他说,“谢谢你,苏茜。”
“他不是个坏孩子,我是说科里。”帕斯科说,“他本来有可能去打AFL橄榄球赛,不过他脑子进水了,以为能靠毒品发财。你和霍普古德那帮人是一伙的?”
“不是。”
“但你会跟那些浑蛋一起工作,是吧?你们都是一起混的。”
“我只做我的工作,不跟任何人一起混。”
走在坑坑洼洼的板桥上,看着那些钓鱼的人,看着汹涌的大海。凯辛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走到毛纺品商店旁他转头看了看。
那两个男人还没走,他们正背倚着栏杆盯着他,苏茜低头看着被海水打湿了的木板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