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秒后，季悠漾面色恢复如常，只是“哦”了声。
“漾漾，你还好吧？”叶千织忧心地观察着她，“不过我也就是听说的，不一定确切，不然你自己再去问下？”
季悠漾吸了口鸡尾酒，无辜脸：“这又不关我的事，他们随便啊。”
叶千织叹气。
“你爸也真是，表面看着像个正经的老古板，想不到都一把年纪了，竟然好意思娶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小保姆进门。”她翻白眼，“要不然怎么说，男人不管多大岁数，永远都喜欢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季悠漾倒没那么多感慨。
“他过他的，我过我的。他别来干涉我就行了。”
“虽然是这样说，可你本来就跟家里闹得僵，要是他们再生一个，那你怎么办啊。季家那么大的产业，你真甘心拱手让人？”
季悠漾本来是独生女，也就是季家唯一的公主，就算现在父女俩闹翻，以后这份家业也少不了要传到她手上。
但如果季父再生一个孩子，显然形势就不一样了。
季悠漾耸耸肩：“我又不是不能赚钱养自己，再说我妈当年给我留的信托基金也够我吃几辈子的了，干嘛指望靠不住的人。”
叶千织默了两秒。
“唉，秦伯母还真是有先见之明。”
说来季悠漾的父母曾经也是远近闻名的模范夫妻，双方感情极好，临近四十才得了季悠漾这一个女儿，捧为掌上明珠。当年秦蕴病逝之前，不惜在短时间内折价变卖自己手上几乎全部的产业，换成留给女儿的信托基金，别人都觉得她是病糊涂了。如今看来，倒是远见之举。
“算了，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咱们还是聊点开心的话题。”叶千织托着腮，“说说你跟盛神怎么样了呗。”
季悠漾：“……”
开心的话题？
叶千织眼睛里亮晶晶的：“时隔三年，天王亲自下场护妻啊！你就没有感动，没有心动？”
季悠漾不为所动：“不是跟你说过了，他就是刚发现微博有置顶功能，随手试验了一下……”
“你觉得这理由有说服力？”
“这理由不是挺好的，免得我又欠他一份人情。”
叶千织无语：“不是……现在你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有这么好的条件，直接把他的人给拿下，那时候还讲究什么欠不欠的？”
她提供了这么好的思路，然而对面季悠漾轻眨眼，看起来真诚又无辜。
一字字澄清了。
“我可没有那种野心。”
“漾漾，你也太奇怪了吧！”叶千织忍不住恨铁不成钢，“你不是早就喜欢他吗？”
“……哪有。”
“怎么没有。我还记得咱们初中的时候，他刚转学过来，你拉着他的手满学校转着炫耀，逢人就说这是你哥。”叶千织想起来止不住笑，“疯鱼听说你把他哥给抢了，气得鼻子都歪了——”
黑历史忽被揭盖，季悠漾抓狂。
“拜、拜托我那时候才几岁啊！……小孩子不懂事嘛！”
“我倒是不懂，咱们漾漾公主从前那么勇，现在怎么就怂了呢？”
“……”
季悠漾当然也还记得自己曾经的中二时期。
那时母亲秦蕴还在，在她的溺爱庇护下，季悠漾每天都活得快乐无忧，也难免就养得骄纵了些，以至于得了“公主”这个绰号。
直到她初三前的那个夏天，母亲因病去世……
等渐渐明白过来，没有人会再无条件地护着自己，这世界也不是永远对你有求必应的，自然就不再像小孩子那样不管不顾了。
季悠漾沉默喝着果酒，过了一会儿。
“你知道黎深哥当初为什么答应跟我去领证？”
“不是为了替疯鱼挡枪？”说完，叶千织自己又觉得不太对，“不过他们兄弟关系真有这么好？”
宁愿牺牲自己来解脱对方，一般亲兄弟怕是也做不到这样吧。
叶千织忽睁大眼睛，恍然大悟状倒抽冷气。
“——我说，他不会是真的喜欢你吧？”
“……”
季悠漾扶额：“说点靠谱的……”
叶千织不忿瞪过去：“那你说是为什么？”
季悠漾叹口气，大致讲了一遍秦蕴临终托付时弄错人的故事，平常她不爱提这些，跟叶千织也是第一次说起。
这故事听着有那么点阴差阳错命运驱使的味道，于是叶千织再次恍然大悟——
“秦伯母把你托付给他，那他就当真了？”
“不是。”
“？”
“他答应完就忘了。”
叶千织：“……”
这是个什么走向？！
季悠漾耸肩：“后来我和疯鱼在订婚典礼上合伙演的那出戏，你还记得吧？”
这事儿叶千织绝对印象深刻。
季悠漾十七岁那年，两家大人为防夜长梦多，就迫不及待给她和封誉办了订婚仪式。
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当天准新郎从现场逃跑，准新娘则在大怒之下当着全场宾客宣布婚约作废，与渣男从此一刀两断。
说来季悠漾和封誉也不知是命里相克还是怎么着，生来就不对付，不过当年合起伙来自编自导自演的这场大戏，倒是配合默契，大获成功，在圈子里一度引起舆论哗然。
只可惜季父坚持自己认准了的未来女婿不过是一时年轻糊涂，仍然不肯废除婚约，才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当时黎深哥也回国来参加典礼。”季悠漾继续说，“看见疯鱼逃婚以后，他才想起来，当初他忘记把我妈的临终托付转达给疯鱼了。他就觉得，假如他及时说了，疯鱼就不会‘辜负’我。”
“呃……”
叶千织摸着下巴，其实也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好。
以她的了解，这话说不说倒也带不来什么差别。毕竟季悠漾和封誉是真的对彼此都没有任何箭头。
不过，毕竟那是临终遗言，居然会忘记转达给指定的人，也是挺那啥了。
……稍微有点心的人，也不至于连这个都忘吧？
季悠漾低下眼。
“黎深哥是这样的。不重要的人和事，从来进不到他心里。”
——毕竟他忘记的也不止那一次。
像是在她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那天季悠漾查完分之后，激动不已跑去封家找盛黎深。想告诉他，她完成了他们的约定，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他在的高中。
所以，下学期他就要开始兑现承诺，让她每天都和他坐同一辆车上学放学。
十几岁的少女，所有心思都还是朦胧的，只是想到以后有更多机会能接近他，就开始满怀憧憬，想东想西。
然而那天到了封家，没有看到他的人。
她去了后院那座小楼，原本他天天都在那里练琴，可眼前已经人去楼空。
封家的佣人告诉她，深少爷被世界最顶尖的音乐学院录取，出国去了，走之前还卖掉了陪伴他多年的钢琴，应该是以后都不打算回来了。
正好在过去的那几天里，季悠漾约了一帮考完试的同学跑出去毕业旅行，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天她出来以后，一个人走在路上想了很久。他有好的前途，她当然是为他开心的。她也理解，他不能像之前答应她的那样，以后每天陪她上下学了。
只是，就算他不能等她回来再走，其实也可以打个电话跟她道声别，或者让人给她留句话。
可是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他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又或者，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倘若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后来的几年里，他们都没再有过联系，除了她偶尔能从封誉口中听到他的消息，或者通过新闻默默关注他在国外的演出动态。
但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说到底他只是她不打算承认的娃娃亲未婚夫的堂兄，这层七转八弯的关系大约本就该如此陌生吧……
季悠漾耸耸肩。
“大概这就是天才的境界吧。”
现在她已经能够理解，如盛黎深这般特立独行的天才，就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的，外人难以擅入。好在她也学会管好自己的妄想了。
叶千织还在细品刚听到的故事，“照这么说，后来他帮你就是因为愧疚？”
季悠漾点头。
“那……就算一开始只是愧疚，感情也是可以升华的嘛，”叶千织不死心，“关键是你得给自己创造机会啊！”
季悠漾无奈：“都说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叶千织却像是没有听见，自顾自还在出招：“我看最近那种恋爱综艺特别火，有好几对明星情侣都上了，真人比偶像剧还甜，你不考虑一下？反正你们本来就是公开的夫妻，一起参加一个恋综，几个月相处下来，说不定就升华了呢。”
“……”
升华什么？
从不怎么熟的“家人”升华到比较熟的“家人”？
季悠漾凉凉地道：“那种综艺都是有剧本的。”
然而叶千织很不服，“我可最烦你这种泼冷水的了，动不动就说什么有剧本。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就是表里如一的绝美神仙爱情呢？”
季悠漾听她这口风，估计是又嗑上哪一对CP了。如今正在上头的时候，自然是绝对听不得一句“你嗑的CP是假的”。她也只好闭嘴。
果然，叶千织下一步就开始热情安利起来自己最近嗑的CP，季悠漾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听着。
“对了，我发几个经典的CP视频给你，”叶千织一脸为她操碎了心，“你也好好跟着人家学习一下。”
兴冲冲拿起手机，叶千织却愣了下，忽然惊呼：
“漾漾，你又上热搜了！”
地下停车场。
深黑色轿车内，男人倚靠在驾驶座上，漫不经心似的垂着眼，清隽的眉宇间神色晦暗不明。
空气中浮泛着清寒的雪松暗香。
手机被搁在一边，通过无线耳机接通了电话，对面的话声不断灌进来。
“……说来你这前弟妹还真是有个性，当初最红的时候突然跑去电影学院进修。别人说去进修其实就是借名校的声誉镀个金，结果她倒好，真就老老实实读了一年书，中间连一点维持热度的曝光都没有。”
沈苑语气感慨。
“虽说沉寂了一年，后来复出的时候，只要她肯借你的名气炒炒热度，又或者通过你这边的关系拿点资源，也不难再起来。哪知道人家放着现成的捷径都不走，宁可自己悄没声跑影视城去找剧组应聘，重新从小配角开始演。”
“如今好不容易自己凭实力又翻红了，还叫那些不长眼的半吊子资源咖当成没背景的小虾米，成天被四处使绊子，搞得腥风血雨的……”
“唉，要不是知道人家是到民间来体验生活的真公主，我都要开始同情她了。你那位季伯伯不是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也真狠得下心不管她？”
盛黎深淡淡地道。
“漾漾一向有主见。”
“那是。”沈苑笑，“不过我真搞不懂你们大户人家的这些事儿。既然季董为了两家联姻想把女儿嫁给你堂弟，那漾漾另辟蹊径嫁了你不是也一样？就为这个父女俩闹翻，至于吗？”
盛黎深不语。
暗光之下，他低垂的睫毛被斜拉成一笔笔淡漠的影子，印在苍白的肌肤上。
沈苑早就习惯他话少，自己说十句，对方未必能回一句，因此也不在意。
回归正题。
“所以这节目她到底能不能接，你有把握没有？”
片刻之后，盛黎深只是说。
“再等等。”
“……那行吧。”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要真上了节目，到时候你们不会觉得尴尬？我可提醒你了，前期给你们的剧本，可完全是按照真正的夫妻来设定的。”
“不过是演一场戏而已。”
那边沈苑微顿。
虽说是这么回事，但这话经盛黎深这么说出来，怎么好像就有种看破红尘的味道？
他打了个呵欠，也懒得多想了。
“对了，不管这事儿最后成不成，你答应我的主题曲小样可得尽快送过来。前两天为了给你赶那个策划，兄弟我是拼了老命了，今个补了一白天的觉，到现在还晕晕乎乎的，我容易吗我。”
盛黎深：“知道。”
挂了电话以后，他摘掉耳机，陷入彻底的寂静中。
冷白的手背上青筋绷起，在无意识过度使力的手指间，隐约现出一直被他攥紧的白色药瓶。
小小的药瓶上没有任何标识。
“咳咳……”
季悠漾呛了口酒，等缓过来，叶千织已经把手机屏幕送到她眼前。
她第一眼就瞥见那熟悉的营销号。
好嘛，这回还有视频。
狗仔偷拍的这支视频清晰度不错，尽管季悠漾戴着口罩，但也不难认出人来。
只是她越瞧越不懂了。
拍到了她的人是不错，然而全程她只是正常进出一家普通的西餐厅，旁边唯一陪同人员也是一名女性，实在看不出话题性在哪里。
现在上热搜的门槛这么低了？
退出视频，她才看见热搜词条——
#季悠漾离婚律师#
“……？”
叶千织吃瓜迅速，见她傻眼，就给她概括了一下。
“有眼尖的网友认出来和你一起的这位是附近某律所的律师，然后就去打探，发现她是专门做离婚这块业务的。”
季悠漾眼前一黑。
万能的网友也太万能了叭！
一般来说，她只有跟异性同行的时候会格外警惕，怕被制造绯闻。那天约律师出来去附近的餐厅详谈，由于对方也是女士，她就没注意太多。
“网友也是闲的，人家律师就不能发展别的业务了？不过漾漾，你自己私下找律师干什么啊？你们公司不是有法务？”
“我就是想……”季悠漾嘴角微抽，“离个婚。”
叶千织：“……？”
叶千织：“。”
过了一会儿，她叹息，“所以这就是真的咯……”
她手指的是紧挨着也一起上了热搜的另外一个词条——#盛黎深光速打脸#。
其实季悠漾见离婚律师的视频发生在好多天之前，只是刚又被挖出来。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哪有耐心仔细梳理时间线，他们眼里看到的就是：
昨天盛黎深刚刚置顶官宣微博，证明二人婚姻没有问题，现在还没撤下来；今天季悠漾就自己去见了律师，准备跟他离婚。
这还不是光速打脸？
盛黎深平日低调，但以他自带的流量，一举一动都可以是热搜素材，何况眼下如此戏剧性的反转。
季悠漾盯着那个带了黑红色“爆”字的话题，一根根紧绷的神经血管，也都快要爆了。
出道以来盛黎深一路逆风翻盘，只有他打脸别人，哪有别人打脸他？
现在她竟然害他上了这种荒唐的热搜……
不可原谅。
叶千织见她脸色不好，弱弱地建议：“不然你找个借口澄清一下吧。”
季悠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斟酌了几个方案。
可惜，都在第一轮就被毙掉了。
风向一旦被带起来，只是轻飘飘的解释没人会信，反而又要添柴加火。
咬牙克制不要冲动把事情弄得更糟，她换了自己的手机，点开热搜先做研究。
看完热门前排，季悠漾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都是骂我的。”
叶千织：……您这庆幸的语气合适？
大多数网友都没注意这视频是早就有的，所以他们只当季悠漾是故意挑这个敏感时机制造话题炒热度，根本不信她是真的要离婚。
「我求求她要离就真离啊」
「绿茶别炒了，这么炒下去再绿的茶叶也得炒糊了」
「9敏啊我男神这是什么命，竟然碰上这种没有心的女人，好心维护她反而被她利用来炒作」
「我不管，圣戒为证，他们肯定就是形式婚姻！蹲个离婚官宣」
季悠漾一路翻下来，心情逐渐轻松，直到——
「我真是笑死，就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原视频最初发布的日期？难道有人能穿越回十天以前提前炒作？粉丝都认清现实吧，你们男神就是要被老婆甩了」
“……”
这个名为“@全网第一高贵清醒路人”的ID过于阴阳怪气，简直就是故意引战粉丝来对线。
马上有气不过的圣光跑来回复，就算视频是十天前的又怎样？偏偏这个节骨眼突然爆上热搜，还不就是吸血炒作！
@全网第一高贵清醒路人：「[摊手]呵呵，人家的两口子之间的事，轮得到外人来说吸血？
再说你们怎么不想想，一方十天前就找律师准备离婚了，另一方十天后还在微博置顶坚持不承认婚姻出问题……所以到底是哪一方不想离呢？」
圣光：……
这是什么奇谈怪论，为何我竟无法反驳？
评论里吵得激烈，眼看就把原博顶上了热门，博主再添一把火。
@全网第一高贵清醒路人：「粉丝都消停点吧，真以为上网的人换了一批，没人记得当年一代天王官宣变单宣了？」
这话充满暗示意味，又语焉不详，吸引来一批好奇心旺盛的吃瓜路人。
「什么官宣变单宣啊？求补课[吃瓜]」
「博主太勇了，敢提这个梗，不怕全网圣光把你撕了？」
「不可说不可说」
「到底有没有人能说个明白话啊，求求了给孩子吃口热乎瓜吧」
「求科普+1」
「+10086」
评论区嗷嗷待哺的吃瓜魂眼看快要溢出屏幕，博主终于卖完关子。
@全网第一高贵清醒路人：「唉，都自己品品吧：
三年前，天王大半夜毫无征兆官宣已婚，竟被女方连续十几个小时晾着不回应，险些官宣变单宣；
三年后，女方找律师准备离婚，天王又连夜置顶官宣微博，结果女方再次毫无反应……
所以？你们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