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久不见

“再续前缘。”费如萱道。

季悠漾:“?”

费如萱解释了一下:“就是要请四对曾经大火过的荧幕情侣,到节目上再续前缘,碰撞出新的火花。”她语调热切,“新不新鲜,刺不刺激?”

季悠漾:“……”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节目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电话对面感慨。

“想当初,你们也是登顶过的国民级荧幕CP啊。认识你之前,我还嗑过呢。”

忽被提起旧事,季悠漾微微恍神。

她和盛黎深自然一直都咖位差距巨大,但当年他们正式官宣以前,两人的CP热度就很高了,靠的是那部现象级大爆的古装奇幻电影《噬心》。

那是季悠漾的出道之作,经过层层试镜选拔,最后以素人身份被导演启用为女主。

而电影男主就是盛黎深。那时他刚回国发展不久,已经是无可争议的乐坛天王,这是第一次下凡拍戏,据说是为了还导演的人情。直到开机的当日,季悠漾才知道男主是谁。

随着电影大爆,靠观众自发的热度,他们两个也迅速登顶成为圈内第一大势CP,各项数据全面断层。再加上盛黎深本身的国民度,甚至说是国民级CP也不为过。

粉丝给他们取了个好听的CP名,叫“花开盛季”,简称盛季CP。CP粉则自称为“永生花”,全是美好寓意。

尤其在他们突然官宣已婚之后,那句著名的CP应援口号一度席卷全网——

“唯愿好梦,盛季不败。”

……然而这一切,如今想来都很遥远了。

季悠漾回神,凉凉地送她八个字。

“过世CP,狗都不嗑。”

“……”

费如萱还挣扎,“也不能这么说,就前阵子那个什么CP的投票,你们不还是断层第一么?”

季悠漾面无表情复述了一遍该投票的标题。

“「你嗑过的最虐的一对CP是?」”

“…………”

费如萱:“……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拆CP的姿势太简单粗暴!”

这倒是事实。

一想起这个来,费如萱就槽点满满:“你说你们俩弄得这叫什么事儿?既然是形式婚姻,要是一直隐婚没人知道也就算了。当初突然官宣出来,然后又搞互不干涉的那一套,这不是有病?”

“没办法,家里的规矩要求公布。”季悠漾无辜。

“我看这规矩就是神经病。”费如萱难以理解,“你们有钱人都这么有病的吗?”

“嗯嗯,是有病。”季悠漾眨眼睛敷衍着。

谁让这所谓的“规矩”,本来就是她自己瞎编的呢……

她在两年前才和费如萱签约,之前的事情对方自然只能听她的说法。

费如萱气稍顺了些:“摊上这么有病的家庭,你自己得争气。就开口问他一句怎么了?”她苦口婆心,“就单纯从你的事业角度考虑,这也是个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

“前两季凡是在节目上靠演技出了圈的嘉宾,之后好本子都拿到手软,还有直接被大导选中飞升的呢。就凭你的演技,比起他们来绰绰有余,就一点都不羡慕?”

季悠漾听她画饼画得天花乱坠,好不容易才应付着挂了电话。

重新刷新微博,现在体验稍微顺畅一些了。

群里的新消息早已爆炸。

……因为那是盛黎深唯粉的粉丝群。

准确来说,是最早期圣光老粉的核心群。

季悠漾视线一顿,在群名的八个字上停驻几秒——

“你是我的深渊黎明”。

这句话在圣光粉圈内流行多年,据说最初就出自于本群,可见本群卧虎藏龙。

不过今晚只见一片兵荒马乱。

「姐妹们,我用手机和网页端各试了一遍,说实话那个操作是手滑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是手滑,现在早该取消了吧?」

「我有个想法……万一是被盗号了呢?」

季悠漾:“……”

她在群里翻了一圈,也没再找到什么像样的高见,能帮她解读清楚今天这件咄咄怪事。

也是,盛黎深这人一向就离粉丝距离很远,谁又能轻易猜到他的心思呢。

七嘴八舌中,终于,群主出来稳定军心。

「大家猜累了可以适当休息,下面是舔屏补充能量的时间哦」

说罢上干货,是一套昨天奥菲斯颁奖礼上的最新生图。

季悠漾点开高清大图,一张一张划过。最后一张,是盛黎深举起奖杯时的手部特写。

不得不说,他拥有一双最完美的弹钢琴的手,导致圣光中手控的占比奇高。

领奖时右手拿话筒,所以他握奖杯用的是左手。手骨轮廓匀称修长,如冷玉雕成,构成完美的美学比例。甚至比起他手里贵重的奖杯,都更像一件极致的艺术品。

微蜷的尾指上,指骨最后一节,淡银色闪光低调耀眼。

季悠漾盯住那枚银色“圣戒”,明白了群主发图的用意。

等她回到粉丝群的界面,果然——

「啊啊啊啊啊圣戒yyds!!!」

「我看圣戒才是永恒的正宫吧哈哈哈」

「姐妹们,透过现象看本质啊,圣戒还没退位呢,一个个都瞎操的什么心」

有了“圣戒”坐镇,整个群里气氛轻松许多。

能进这群的毕竟都是多年老粉,也都是大风大浪见识过来的,心态还是比较容易稳住。

「这还想不明白?要不是形式婚姻,谁会把戒指戴在这个位置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星君上台领奖的时候,一句也没提那个谁吧?」

“星君”是早期粉丝为盛黎深取的另一个昵称,一般老粉内部交流的时候会用,因为他的英文名字“Sirius”意思就是天狼星。

也是因为他的气质给了大家这种印象:仿佛天上星光所化的神祇,淡淡将圣洁清冷的光芒洒向人间,却又疏离神秘、遥不可及。

「嗯,连登六次领奖台,连个名字都没提过,这不是比一条微博更能说明问题嘛」

「年年如此,不懂为什么还有人看不清楚形势」

「哎你们说,像咱哥那么性冷淡的男人,是不是真的打算单身一辈子,才会找个女的形婚啊……」

「这话我不好在外面说,不过……不说别的,客观来讲,茶悠悠其实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吧?哥连拍戏的时候亲一下她的额头都不肯,你们觉得他真的喜欢女生么」

「…………」

季悠漾关了微博。

怀里那封离婚协议书,此刻仰着一张嘲讽的脸,大喇喇正望向她。

她有点说不出来的烦躁。

想了想,还是先把它放到一边,自己出了房间。

她的脚步在客厅前站住。

暗红色的沙发上,男人长腿随意地搭着,正低头翻看手里的文件。

洗完澡后,他发间尚未全干,含着湿气的漆黑碎发自额前垂下。身上披了一件黑色丝质浴袍,衣带在腰间系好,领口处也掩得一丝不苟,只露出一截冷白的颈。

骨相优越的容颜上眼窝深邃,鼻梁俊挺如刻,唇色偏淡,完美的唇形清润而性感。

在客厅清寂莹白的灯光下,被勾描出疏离的禁欲感,又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诱惑。

比起季悠漾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什么都没变,只是说不出的有些陌生——毕竟都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没见过面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往下滑,落在他左手那枚矜贵的银色尾戒。

一如既往,也没有变。

再抬眼时,她猛一下撞进对方不知何时投来的视线里。

“……”

四目相接,两人都没有先说话,这气氛就有点尴尬住了。

季悠漾本能试图救场。

“……好久不见。”

她脸上自动浮现出礼貌甜美标准化的微笑。

然而这句用于化解尴尬时刻的标配台词,投进无波的深井里,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空气凝固。

季悠漾睫尖一抖,“哥……?”

她自己先一愣。

已经这么久没有联系,不知怎么回事,过去熟悉的称呼却就这样溜了出来。准备再改口,却听男人淡然嗯了一声。

……那就这样吧。

她咬了咬舌尖,还是笑着,仿佛也安然自若。

终于等到了对方开口:“抱歉。”

天生冷感的嗓音,极具磁性又自带三分漠然。这一句“抱歉”听上去也很是疏离,显得居高临下。

季悠漾:“?”

她不知这话所从何来,又听盛黎深依然淡声道:“以后不会忘记锁门。”

哦……

季悠漾眨眼,想起自己先前莫名其妙为这个赌气,倒反有点心虚了。

“没关系——”她的客气话说到一半,对着他投来的目光,尾音渐消,“我、我是说,以后我也会注意敲门。”

“不必麻烦,我很少会在。”

“哦……好。”

“不坐?”

“……”这才觉得,她好像是站得有点久了。

季悠漾慢吞吞挪到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

男人敛眸,继续安静翻看手里的文件,侧颜冷峻认真。一边从身前玻璃茶几上端起雪白的瓷杯,慢条斯理轻呷了一口。

咖啡的香气飘在空气中,醇郁中带有涩意,她辨认出这味道……什么都不加的曼特宁纯黑咖啡。

她曾经自己试着尝过一次,结果这所谓咖啡苦得像中药,她第一口就没成功咽下去。毕竟她向来就是个不爱吃苦的人。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显然,对方并没有要主动解释任何事的意思。

终于。

季悠漾收回飘飞的思绪,忍不住吭声:“哥,那个……你微博是不是被人盗号了?”

男人沙沙翻动纸页的声音一刻没停。

回答倒是干脆:“没有。”

再无其他解释。

季悠漾一时卡壳,又硬着头皮:“就,那个置顶……”

“刚发现有这个功能。”他随意地说。

“……”

季悠漾无语半晌。

盛黎深平日里活得就像个断网的古人,对社交平台用得很少,以前是没见他在微博上用过置顶的功能。

“你是在……试验新功能?”

“嗯。”

“那,那也不是非用那一条试验吧……”

“不能用?”

“……”

季悠漾倒被问愣了。

好不容易找回来思路。

“哥,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以后不要在公开场合互动,先等热度彻底降下来,再、再……”

再离婚。

官宣。

彻底解绑。

明明是从三年前就已经很明确的计划,她说到这里莫名又卡了壳。

男人缓慢把手里的纸页收拢好,搁到了一边。

才说:“我没有互动。”

“……”

严格来说,他的确没有“互动”。

他都没有发任何新内容,只是置顶了一条旧微博而已。

季悠漾垂下头。

“可是突然间这样,前面三年的冷处理不是都白费了。”

她慢慢地道。

“就今天这事,那些八卦媒体能追着你乱写好几个月。往后凡是和我有关的新闻,他们也都要带上你的名字赚人眼球,你再低调也撇不清。”

男人静静听她说完。

他太久不接话,气氛每一秒都在降温,寒至冰点。

蓦地,他似是极轻地笑了下。转瞬即逝,季悠漾没有看清。

“漾漾。”

忽然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态度仿佛与小时候一般无异,她不禁怔了下。

随后他的口吻依然清淡。

“所以。”

“就算看着别人诅咒我的家人,我也必须坐视不理,是么?”

……

过了这许久,他面前那半杯咖啡该是已经冷了,萦绕的味道却似更加浓郁,苦意绞进人的五脏六腑。

季悠漾无言。

忽而之间,网上那些触目惊心祸及家人的恶毒诅咒,变成无数沉重的石块,铺天盖地向她压下来。

本来她已经习惯了把那些污秽自动屏蔽掉就好。

然而当初那张有名无实的结婚证,却是把他们也绑定在了家人的范围之内——还有他的家人。

那他自然有权利不满。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慢慢眨眼,却是平静道:“那我又欠你一次人情了……”

“不需要这样想。”男人微蹙眉。

她垂眸,没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季悠漾莞尔,“对了哥,还没祝贺你呢。”

“祝贺?”

“当代古典音乐最佳作曲,这是第一次有流行音乐人拿到这个奖吧?”她语调恭维,两颊漾开浅浅的酒窝,“这么厉害,当然得祝贺你啦。”

他今年在奥菲斯颁奖礼上斩获的六项大奖中,这一项“当代古典音乐最佳作曲”(“Best Classical Contemporary Composition”),属于古典音乐门类,含金量极高。

盛黎深过世的母亲正是知名钢琴家盛纫秋,他本人十几岁就在古典钢琴界成名,曾被当时的媒体和乐迷誉为新一代的“钢琴王子”。当初他突然转型去做流行音乐歌手,还一度引起争议,被质疑“自毁神格”。

然而,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只是一次次用实力证明自己,站在神坛之上俯瞰众生。

这次的当代古典音乐最佳作曲,又是一个新的里程碑。

季悠漾真心恭喜他。

这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理当属于纤尘不染的云端之上。

“等一下,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回自己房间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封皮印着律师事务所的标志,密封处已经被拆开过,白色的纸页露出一角。

递过去的时候他没有马上接,季悠漾意识到,作为所谓“礼物”,这包装是有点简陋了。她尴尬笑笑,干脆把那一式两份的离婚协议书直接抽了出来。

这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暴露在外。

她歪了歪头,笑着伸手交给他。

男人目光扫过纸面,抬起眼,漆黑的审视蕴在眸中,深不见底。

他问:“怎么想到这个礼物?”

“你也没有别的需要的吧,”季悠漾低垂的长睫轻颤,他好像什么都有了,也不需要她送,“我就想,我们尽快把婚离了,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官宣,以后那些负面舆论就牵扯不到你了。”

她那只胳膊举得快酸了,然而对方还是没有接手的意思。

“哥?”

还是沉默。

良久,盛黎深敛眸,清冷如常的声线透着漠然。

“不必了。”

不必?

季悠漾脑内一时短路,什么意思?

男人修长如玉的指骨屈起冷冽弧度,缓慢从沙发边上,又拾起刚才他在翻看的那一叠文件。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第一页上的标题。

白纸黑字——

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