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番话尹宛还是头一回对着个男人说,情绪上头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但话一说完,劲儿消了,忽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别扭的很。
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心里还是对白王起了些期待,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反馈。
尹宛拨弄着手里的软帕,盯着对面那人搁在矮桌上修长的手指,等着他说话。
可是等了半晌竟未曾等来只言片语,回馈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真恨他是根木头!
尹宛失落的收回视线,胡乱的搅着软帕,心里开始不高兴了。
就说怎么老感觉怪怪的,答案这不就来了,纯属是热脸贴人冷屁股么。
下回若她再忍不住做这种事,一定要春见给她嘴缝上。
尹宛气的将手帕揉成了一团,塞进衣袖里,靠在软垫上闭上了眼。
哼!不理便不理,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去凛州要走十几日,就不信他能一直这样不说话。
尹宛还是太过稚嫩,不高兴时许多表情都摆在脸上,白王早就将她看了个透。
方才他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毕竟两个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算是相依为命了。
但是他一想起来她心里有人,还对他说出这种话,就觉得很不适应,所以才干脆懒得理她。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何必要假意演戏呢?
盯着尹宛看了好一会儿,见她睡熟了,白王才收回视线看向外头逐渐陌生的风景。
此去一别,怕是难以再回来了,倒不如趁着这时间最后再看看京都。
之后的十几日里,两人都互不干扰,除了用膳在一处,再没了旁的牵扯。
尹宛鲜少坐马车行这般久的路,一路上浑浑噩噩的,委实不好。
好不容易熬到进了凛州城,看到烟火气息后,她才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凛州城地处偏僻,但是却不冷清。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起此彼伏。
蒸包子的,煮混沌的,拉拉面的,各个忙得不亦乐乎。
每个摊位前都站了几个人,正眼巴巴的等着自己买好的那份吃食。
尹宛透过车帘一角向外看的正出神,忽然听到街边一个煮面的炉灶里砰的一声炸了,吓得浑身一抖,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的锅炸了?”她连忙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
抬头的一瞬间,忽然发现白王正在盯着自己,又尴尬的赶忙将手收了回来。
白王看她时神情淡淡,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别的意味。
尹宛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忍不住问道,“殿下,怎么了?”
白王生的实在是太过好看,即便是冷着一张脸也难掩俊秀。
尹宛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心道即便她现在还不喜欢他,当个花瓶看看也是行的。
至少让她的眼睛饱福了,不亏不亏。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这样毫无忌惮的盯着他看,白王眉头皱了皱,心里有些不悦。
觉得她这样硬要演出来对他上心,表示要与他好好过日子的计策实在是太过拙劣。
就像那日离京之时,她说的那句‘还有她’一般。
其实她大可不必为了往后能过些安稳日子故意做些什么。
既然嫁给了他,他便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白王轻轻扣了扣桌案,对正在盯着他出神的尹宛说道,“方才那是不是锅炸了,是有人在灶膛里扔了爆竹。”
啊?爆竹?
尹宛被他说的一下子来了精神。
以前她可是最喜欢这个,逢年过节的总是央着父兄给她放爆竹,但是父兄总说那不是女孩子该玩的东西。
说那个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炸花了脸。
尹宛吓得赶紧躲在父兄身后,抱着他们的腿连连摆手,嗓音稚嫩的说道,“不要了,宛宛不要了。”
那时候是挺害怕的,是因为人太小了胆子也小,但是现在长大了,有分寸了呀。
这么些年虽然一直远离烟火爆竹,也鲜少去摸,但是在尹宛心底还是喜欢这些个玩意儿的。
所以方才一听白王提起,她眼睛都亮了。
“殿下怎么知道的啊?”尹宛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白王,一副要听他解答的模样。
白王轻轻咳了一声,敛眉说道,“本王脸上是有花吗?你总这么盯着?”
尹宛啊了一声,有些后知后觉。
等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自己方才给眼睛饱福饱过了头。
她尴尬的笑了笑,“那倒没有,就是殿下长的好看,我多看了两眼罢了。”
怎么,话不给她说,连看都不给她看了吗?
小气吧啦的,小气鬼。
这个回答当真是出乎意料,白王莫名有些想笑。
虽然在宫里盯着他看的人也不少,但像她这般说出来的还是头一个。
说她憨,她好像又不憨,说她不憨,她好像又有点憨。
这种话当着人的面说出来尴尬的不是她,就是别人。
白王恰好是被她尴尬到的那个人。
他侧过头看着外头攒动的人群,不想再与她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好看能顶什么用?是能将他留在京都,还是能帮他治理凛州?
什么都不能,实在鸡肋。
“你没闻见空气中有火药的味道吗?”他问道。
尹宛懵懂的摇摇头,表示没有。
心想方才经过那灶膛的时候没闻见有那味儿啊,白王莫不是诓她的吧?
她昂起头,吸了吸鼻子,试图去寻那味道。
可是一连嗅了几次都没嗅出来,心底便确定白王是诓她的,心里可又不高兴了。
想着他一直这么冰冷寡淡就算了,居然还故意诓她。
难道就因为多看了他几眼,他便急眼了,故意要这样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尹宛觉得白王今日很有点奇怪。
一路上他都不想与她说话来着,怎么到了凛州城突然愿意与她说话了?
真是稀奇。
“殿下,我没闻见你说的那什么火药味儿。”她努努嘴,靠在软垫上懒散的说道。
白王诧异的瞥了她一眼,有些难以置信。
那么大的味道她居然都闻不到吗?不知她那鼻子长着是干什么用的。
他将车帘掀开,大手在车窗前挥了挥,让外头的空气进来了些。
“你再试试。”
白王冷着脸时说话即便语气是平和的,也让人听着像是在命令。
尹宛不敢触怒他,只好勉强将头伸过去,使劲儿嗅了嗅。
嗅完后,将头伸回来,将手一摊说道,“真的,殿下我没骗你。”
说完后,她又补了一句,“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知道对不对。”
白王有些无语,“说。”
尹宛道:“殿下是不是因为我盯着你看,你不喜欢,所以故意用爆竹来骗我?殿下是从哪里得知我喜欢爆竹的呢?”
这不是典型的故意撩人吗?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
每次看到有烟火爆竹她都走不动道儿,非要停下来看看,饱饱眼福。
白王:“......”
有那么一瞬间,白王觉得尹宛当真是个特别的存在。
当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什么骗她,什么从哪里知道她喜欢爆竹,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只不过是想在外头与她互动互动,与她做好表面夫妻而已。
毕竟凛州城有天子的人,不能让人抓到他对赐婚不满的把柄。
只要有不好的消息传回京都,他那父皇必会觉得他不受管教,从一开始就不听他的话,定会龙颜大怒。
这样以来,母妃就要受到牵连了。
白王看了眼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忍着不悦,说道,“没什么欺骗不欺骗的,本王说话向来丁是丁卯是卯。”
“你既然没闻见那便罢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
尹宛哦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服气。
什么丁不丁的,就不能说实话吗,她可是最讨厌人说慌了。
她闷闷不乐的侧着身子坐着,不情不愿的说道,“殿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早知道不同他搭话了,这样儿还不如不说。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多好,干嘛要说话惹对方不痛快。
就像在路上一样,他不想说话,她便不触他霉头,两人谁也不理谁。
反正从京都离开那天她便发现了,这个夫君当真是不喜欢自己。
罢了,罢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尹宛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继续小憩。
待会儿到地方还有得忙的,还是先养养精神好了。
这里可不像京都什么都是现成的,那些州官能派人将府上整理整洁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别指望人能将妆台衣柜这种东西能收拾好,到最后还不是得她自己来。
尹宛一边想着王府寝殿里是个什么样的陈设,一边想着自己第一晚能不能睡着。
她有个不好的习惯,会摘床。
换个新环境,只怕是得在榻上翻来覆去翻半宿。
正想的出神呢,外头忽然响起来喧嚣声。
“老李头,你家李顺儿怎得这般调皮,把爆竹扔我灶膛里了,你看看,这锅都炸成什么样了,你得赔我家伙什儿!”
尹宛猛地睁开了眼睛,忙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就看见穿着围衣的面摊老板揪着一垂髫小儿正气势汹汹的找人算账呢。
那孩子手里还拿了一根没用完的爆竹。
尹宛当时便感觉自己出糗出大了,想起自己方才还与他那样争辩,便觉得好丢脸。
她尴尬的放下车帘,抬起头去看白王,却发现他此刻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神情盯着自己看。
尹宛双颊不知怎得,刷的一下子便红了。
“殿,殿下,那个,我方才好像错了。”
白王挑了挑眉,“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不信殿下。”尹宛讪讪一笑。
言罢,她又戳了戳自己的鼻尖,“不过我真的没闻到什么味儿,难道我鼻子出问题了吗?”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么,白王看着她的小动作摇了摇头 。
“兴许是吧,待会儿去前头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尹宛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不过很快,她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忽然往前凑了凑。
白王被她突然的举动给惊的往后仰了仰,诧道,“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