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宛登时头皮一麻。
“殿下?”她下意识抱紧软被坐起来,将自己整个身子裹在其中,只露出一个脑袋。
白王手中拉着的半截寝被也因此骤然脱离手心,滑落在榻上。
气氛又一次陷入尴尬境地。
我是不是又惹他不快了?望着那双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尹宛十分后悔自己方才的欠妥行为。
他们成婚了啊,她有什么理由能拒绝白王靠近?
他是王爷,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经过她同意的。
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矫情,往大了说是忤逆。
哪种都不讨好,尹宛心中分外清明。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白王倒没她想的那么复杂,人家只是在想该不该继续取被子之事罢了。
今日大婚殿中没有备多余的,只有榻上有两套。
他哪里会在意这些个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屑于与一个女人争辩,或是置气。
冷脸只不过是他正常到再正常不过的表情而已。
“你进去睡。”他指了指里侧的空位说道。
说罢,又添了一句,“本王说话算话,你不用多想什么。”
尹宛当下心中更是愧疚,觉着自己方才实在是反应太过激了些。
占了他的位置,还对人家那般防备,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麻溜往里头挪了挪,将外侧空出来,解释道,“我方才本只想小憩会儿,但没想到一下子睡过去了,还请殿下莫怪。”
“无碍。”白王兀自褪去外袍,只着大红的中衣躺下。
而后,缓缓合上眼帘。
尹宛愣了愣,将方才白王拉扯的那床软被拉出来放在他身上,自己则用了另外一张寝被,缓缓躺进里面。
外头灯火缱绻,烛辉与喜色相互辉映,十分温馨。
可那一方喜床上像是被冰冻了一般,无半点响动。
穿着婚服的两人躺在一处,心思各异。
尹宛想的最多的还是太子。
这婚事成了,那黑良心的现在是不是要气死了?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他一直看不起自己的弟弟,却不曾想因为想要得到尹家兵权欺上瞒下,将她阴差阳错的推给了白王。
且不说嫁给白王日后对他有没有什么益处,单单就眼下而言,也算是替白王出了口恶气吧。
她侧头看向身侧之人,暗暗在心中致歉,对不起白王殿下,我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实在是没办法来接纳你。
等往后去了凛州,如果你也能对我好,我会重新收拾好心情与你一同经营我们的小日子的。
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王爷随王爷嘛。
都这样了,除了接受,还能如何。
白王看似呼吸匀称,其实人是十分清醒的,想的远不比尹宛少。
他一向独行惯了,身旁多了个人委实不自在。
再一联想到尹宛从头开始都对他设有防备,他便很是不喜她的存在,觉着这女人同旁的人其实没什么分别。
若不是被逼无奈,她又怎会答应赐婚。
他其实也是不愿的,那日出手也只不过是看不惯太子卑劣揽权力的手段。
但谁能想到事情是办好了,却给自己招了门婚事,还是连拒绝都没资格的婚事。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的错,若不是他,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发生。
当真是应了那句,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两人各自胡思乱想了半晌,一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尹宛白日累狠了,困乏的很,一觉便到了天亮。
第二日,她还是被春见在梦中给唤醒的。
“小姐,小姐,该起了。”春见在一旁一直吱吱喳喳的叫唤。
尹宛被她吵得脑仁儿疼,捂着耳朵说了句斥责的话翻个身继续睡去。
“别吵,还没睡饱呢,再吵罚你今日都不能说话。”
一日不说话有啥难熬的,眼睛一闭就过去了,但见皇后娘娘迟了怕是麻烦就大了。
她站起来,掰开尹宛缚在耳上的双手,大声说道,“小姐,王爷在前厅等着你呢,一会儿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迟了可会挨板子的,搞不好还要掉脑袋呢。”
一听到掉脑袋,尹宛吓得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一下子坐起来,将歪歪扭扭的衣裳拂好,就往床下走。
“糟了,我还以为我在府上呢,头一次成亲还真是不适应。”
春见无奈摇头,忙着过去帮着收拾,“小姐,你慢些,仔细摔着。”
主仆二人着急忙慌的洗漱、梳头发、换衣裳,忙完急匆匆赶去前殿的时候,正看见白王坐在桌前用早膳。
她定了定神,放缓步伐过去,“见过殿下。”
白王放下玉箸,瞥了眼旁边的空位,催促她,“快些,时辰不早了。”
尹宛尴尬着过去坐下,执起玉箸欲去夹吃食,可看了一圈发现早膳竟都是些清粥和小青菜,顿时没了胃口。
堂堂一个王爷早晨就吃这些啊?
之前有一次去东宫看到太子那桌上可是什么都有呢。
尹宛不由撇撇嘴,知道他不受宠,可不知道他竟如此的不受宠。
寝殿不好也就罢了,连吃食都一般。
先前儿宸帝总是对她关怀备至,她觉着大邺的陛下极好,现在看来,倒是以貌概全了。
对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那对外人定不会好,想来之前那样对她也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罢了。
见她放下玉箸,白王也没多问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手有脚有思维,吃与不吃自有权力决定。
饿了,她也会自己去找吃的填肚子,便像昨夜藏的那红鸭蛋一般。
“走吧。”他起身走向殿门。
行至风廊下停住,张开双臂,苍河立刻过来帮着整理外袍。
尹宛跟着起身,也学着白王的样子在他身侧停住,张开双臂,似是在等着人帮她整理衣裳。
等了片刻,却没人过来。
她诧异的扭头看向白王,却发现他已经修整完毕启步下了台阶。
尹宛尴尬的赶紧收回手臂,低着头跟上前去。
“这也太尴尬了吧,我还以为这是出门前殿下制定的规矩呢。”她低声对春见嘀咕。
“小姐,不止你,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之所以方才春见没跟上去伺候,便是以为安排了专门的人做。她怕自己在这种场合多手多脚,引殿下不悦。
小姐嫁给白王与之虽然是夫妻关系,但本质上还是有尊卑之分的,她一个小婢女哪儿能给主家找不痛快。
尹宛撇撇嘴,踢了一脚跟前儿的小碎石,嘀咕道,“怎么他都不与我说说规矩啊?弄得我这般难堪。”
春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可不是么。
小石头轱辘轱辘的滚到白王脚前,他顿住脚瞥了一眼那石头,继续向前。
明煦殿在西南角,前往凤仪殿得需行走一刻半钟。
白王属于藩王,并没有使用御撵的权利,因此只能步行过去。
尹宛跟在后头走了不到一刻钟便感觉脚底磨得有些难受,不敢走太快只能减速慢行,久而久之与白王之间落下不少距离。
白王发现后,并不催促,只是停下来等候。
尹宛发现他在等自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加快速度过去。
见她跟来,白王才出言提醒,“快到凤仪殿了,王妃注意仪态。”
尹宛低着头应道,“是,还请殿下放心,我不会出错的。”
经过这一番敲打,她哪里还敢掉队,只能硬撑着跟在白王身侧。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凤仪殿。
彼时,殿中人并不多,只有皇后与几位嫔妃坐镇。
“儿臣携王妃给母后请安,愿母后福寿绵长。”白王躬身行礼,尹宛也忙跟着一道俯身。
两人的动作挑不出一丝错处,但皇后却不叫人起来。
她的视线越过他们,径直落在后方宫婢手中的托盘内,“将元帕呈上来。”
宫女连忙上前将元帕交上交,嬷嬷接过看了一眼,朝皇后点头示意没问题。
皇后倒是显得有些惊讶,再看向尹宛之时神色略显讥讽。
这人心呐,当真是难测。
五日前还与她皇儿在大殿之上当着群臣的面眉来眼去,五日后嫁给白王居然乖乖的圆了房。
啧啧啧。
倒是叫她小瞧了去。
这二人让他皇儿身心都受伤,她这做母亲的必须得做些什么给他出口恶气。
“白王妃,本宫怎么瞧着这元帕不太真实,昨夜你确实与白王圆房了?”她盯着尹宛问道。
皇后本就是后宫之首,多年来权势加身早就让她练就一身威严,即便是温和问话,叫人听着也倍感压迫。
尹宛哪里敢抬头,始终保持着请安姿势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昨夜臣妾确实与白王殿下圆房了。”
“是么?”皇后拉下脸来立即反问,即便是得了肯定回答也依旧不依不饶,“元帕是可以造假的,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欺瞒本宫可是要杀头的,你可想仔细了再说。”
此番言辞确实骇人,若是换作一般的闺阁小姐早就被吓破胆跪地坦白了。
可尹宛不敢,昨夜可是她自己不愿圆房的,还答应了白王一定要顶住压力。
若是支撑不住撂了,岂不是显得她说话不算话,那往后道日子能好过?
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确定以及肯定昨夜圆房了,臣妾断不敢欺瞒娘娘,还望娘娘明察,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来查验。”
最后这句话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冒出来的,脱口以后顿时便感觉到后悔了。
这种话怎么能说呢?不是找死么?
那元帕说一万遍都是假的。
当真是嘴快过脑子,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这种时刻本就说多错多,万一待会儿皇后真要查验那可如何是好?
她求救似的看向白王,却发现白王依旧低着头不曾看她一眼。
尹宛顿感无力,心坎儿拔凉拔凉的。
蠢死她算了,这能指望白王说什么呢?
人家也是无辜的。
她决定了,待会儿若是事情败露,便把罪责都揽过来自己承担。
尹宛低着头等待着皇后发难。
却没想到等了半晌没等到皇后发难,倒听到她噗嗤一声笑了。
“白王妃说什么胡话呢,本宫只是逗逗你何至于去查验。既然嫁给白王那便是皇家媳妇,往后可不能再娘娘娘娘的,要叫母后。”
话毕,她忽然换了副温和嘴脸,抬手道,“行了,白王夫妻俩也别拘着了,都平身吧。”
查验什么查验,她只是想给白王与尹宛找点不痛快,又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当真去查验让皇上知道岂不是会说她这做母后的不信任小辈,心眼多?
皇上最厌恶身旁之人攻心计,她若这般堂而皇之的出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儿臣谢过母后。”白王直起身子说道,尹宛也跟着附和,“臣妾谢过母后。”
皇后微笑着颔首,“云栽,将见面礼拿给白王妃。”
侯在一旁端着礼物的云栽立刻奉着礼物过去,呈给尹宛。
“往后可要指望你好好照顾白王了,此去凛州山高路远,本宫愿你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事事顺心。”
见面礼是一对金镯子。
尹宛接下,恭恭敬敬行谢礼,“多谢母后,臣妾一定会好好与殿下相处的。”
白王也跟着说道,“母后还请放心,儿臣与王妃定会在凛州好好过日子。”
这便是在向皇后表明态度,他们会在凛州安分守己。
虽然白王十分万分不想搭理皇后,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不为旁的,只为兰妃在宫中的日子能好过些。
皇后面上挤出一丝慈爱笑颜,“那便好,本......”
“好什么?”皇后话还未说完,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满是戾气的男声,将她毫不留情的打断。
这声音尹宛再熟悉不过,光是想想,便能让她瞬间气到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尹宛:王爷你真行,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