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疲乏到都在打架的眼皮被一句‘人来了’给吓得顿时支撑起来,精神的不得了。
主仆二人手忙脚乱的盖盖头,整理微乱的喜服。
方过须臾,喧嚣声便从前院传入后院,逐步向宛宁苑逼近。
再走半盏茶人便能到眼前,听着吵闹声尹宛在心中估算着时间。
她表面起来平静,实际上已经慌得不成样子。
藏在袖中的纤纤细指不受自控的缠成一团,互相掐着彼此。
本以为前几日那紧张劲儿过去今日便不会紧张,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哎,若是父亲兄长在便好了,她无奈叹了口气。
成婚可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事啊,如今他们都不在身边陪着,叫她好生不安。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魏循与谢芝那对狗男女,若不是他们利用她,她何故要如此。
希望成婚后再也不要见到他们了。
尹宛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的小丫鬟又进来禀告,“小姐,王爷到了,问小姐是否准备好了?”
他都在门外了......怎么这般快?
尹宛一下子回过神来,慌忙攥住春见的手,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
春见忙抚着她的后背安慰,“小姐莫慌,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法子,来做深呼吸,多做几遍便好了。”
成婚当日哪有不慌的,更何况嫁给一个相当于陌生人的冷冽王爷。
尹宛跟着做了几遍深呼吸才感觉好了一些,捏了捏春见的手示意她可以了。
春见连忙对外喊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方落,外头的脚步声便由外传了进来。
尹宛端正坐着,等着来人迎她。
鸳鸯金丝盖头十分厚重,将她视线遮了十之八九,但面对着天光之时,还是能看到些许模糊的影子。
那位才相识不到五日的人从外头大步跨进来,一身挺括喜服将他原本笔挺的身姿衬的更加挺拔。
他还是那样冷冷的,大婚之日都不曾有变化。
尹宛一下子便想到那日在她寝房殴打太子之事,心中不由一紧,手指又控制不住的互掐起来。
纤细手指看似柔弱无骨,但力道还不小,须臾时间,被掐的地方便出现了几道红痕。
这是故意的做给他看的?
白王看着那红痕,不动声色的摩挲着衣袖上的暗纹。
他没直接让人奉上牵红,只出声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五日前为了气太子答应赐婚,五日后气也该消了吧。
尹宛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只以为是在问是不是准备好出门了。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当真准备好了?”白王又问一遍。
尹宛愣了愣,再次点头,“当真准备好了。”
既然问了两遍她都说准备好了,那就当他是多虑了吧。
白王递给苍河一个眼神,苍河立刻奉着牵红上前,将一端递给王爷,另一头递给尹宛。
春见接过送到小姐手中,尹宛纤指蜷缩握紧手中滑腻软糯的布料。
随着朱管家一声启程,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浩浩汤汤往前院走去。
原本一段平日里只需要走一刻钟的路,今日不知怎得竟走了许久许久。
尹宛藏在鸳鸯盖头里只能看见眼下方寸之地。
这一方天地里,有正在往后倒退的熟悉景色,还有一条微微晃动的红绸,以及中间沉甸甸的上好绸花。
红绸的另一端连着另外一个男人,一个过了今晚便要与她一辈子都要在一起的人。
她忽然就在想,往后他们会是什么光景呢?
想着想着,耳边便陆陆续续开始起了低低的抽泣声,丫鬟们个个眼圈红通通的低着头跟在后面。
尹宛被她们渲染的也忍不住红了眼,但她不敢出声,害怕被白王看出不情愿,只默默咬牙忍着。
又走了许久,终是被牵着上了喜轿。
最后,她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与白王同坐一起,随着喜轿缓缓起步,隐入闹市。
外头吵的热火朝天,喜轿内却噤若寒蝉。
一对新人各自靠窗而坐,沉默不语,软塌中间像是隔了一条长河。
气氛甚是尴尬。
白王一上马车便开始闭目养神,并没打算在这里同她说些什么。
他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可言。
他不说话,尹宛也不敢说话,只得独自默默坐着。
时间久了,心中的紧张感被释缓不少,已经不如迎亲之时那样慌乱了。
但是,慌是不慌了,但将近半个时辰的沉默叫她憋得很。
她其实不是个闷葫芦,相反还喜欢说话,总觉得闷着对自己身子不好。
想了许久,她还是打算说点什么打破一下喜轿中的尴尬。
不如,问问那日的事情好了,也名正言顺呢。
“不知那日殿下回去,有没有受罚?”她试探着出声问道。
白王依旧闭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过这次他没沉默,反而很快便回答了,“不曾。”
倒如她想的那般。
“没有便好,那臣女便放心了。”尹宛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说道。
白王没有接茬,喜轿中又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该说不说,这尴尬打破了个寂寞。
尹宛无奈的坐正身子,也闭着眼睛打算小憩得了。
却没想到,她不说话,白王却在一旁开了金口。
还是那种一开口便让她接不住话的程度。
“你是在关心本王?”
尹宛啊了一声,整个人呆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万万没想到,白王会问出这种问题。
对与她的反应,白王自在意料之中,也没打算听什么答案。
两人便在无限的沉默之中一直坐到喜轿到达承天殿。
这里是今日大婚的主要场地。
因魏衡封王之前还是五皇子的身份,并未开府,封王之后即将要去封地生活,所以大婚也是安排在宫中举行。
进入承天殿后,尹宛浑身紧张的在一众复杂目光的打量下与白王拜堂成礼。
帝后叙完话,她便被嬷嬷搀着送入明煦殿婚房,白王则留在承天殿应付。
一进寝殿,身子刚挨着软塌尹宛便像是软泥一般要立刻贴在上面。
春见立刻拦住,提醒她,“小姐,可不能躺啊,这是宫里不是咱府中,若被有心人看见恐怕会传闲言碎语的。”
几个嬷嬷宫婢们是出去了,殿中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但难保外头没有眼睛盯着。
“好吧,好吧,不躺便是了。”尹宛撑着坐直身子,努力使自己振作起来。
坐了片刻,她感觉实在无聊,于是鼓起腮帮子对着长长的金色流苏吹了口气。
流苏被吹着在半空中荡了荡,最后缓缓回归正位。
望着那停住的流苏,尹宛忽然听到小腹‘咕’了一声,饿意随之袭来,一下子便挺不住了。
“春见,我饿了。”她可怜巴巴道。
“我听见了的。”春见心疼极了,忙说,“小姐,你先忍忍,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吃食来。”
尹宛最不能受饿,才感觉饿不到片刻,已经开始眼冒金星了。
“快去快去,不然你家小姐要饿死在这儿了。”她催道。
春见不敢耽搁,麻溜起身往外跑。
门一合上,尹宛便支撑不住摘掉盖头,往榻上一仰。
每次一饿都想吐,也不知是个什么怪毛病。
她忍不住在榻上翻了个身,想寻个好姿势让自己舒服点,却没想到竟压到了一团硌人的东西上。
她气若游丝的捻起寝被一角去查看,没想到竟在里头看见不少吃的,有红鸭蛋、花生、红枣、桂圆。
尹宛顿时来了精神。
虽不是什么主食,但也能垫吧垫吧。
还不知道春见什么时候能来呢,先吃些好了。
她在中间挑了一颗硕大的红鸭蛋,对着烛光在眼前晃了晃。
这东西倒是可以果腹,其余的消遣一下还差不多。
望着红鸭蛋,尹宛心中不由的泛起一股酸涩。
没有亲人在侧,连一个肯告诉她榻上会放这些个玩意儿的人都没有,当真是可怜啊。
若是母亲与庄嬷嬷还在世,一定会事无巨细的与她说的明明白白吧。
宫里那些个嬷嬷只顾着给她讲什么男女之事,讲了四个夜晚都没人肯说这些,想来怪是难受的。
尹宛皱着眉撇撇嘴,学着往日庄嬷嬷剥鸡蛋的样子将鸭蛋在榻沿上轻轻敲了敲。
鸭蛋底部出现裂痕,她便沿着那裂痕开始剥壳。
想再多有什么用?还不如先填饱肚子,饿着实在太不舒服了。
若是稍后被白王看见自己饿晕在这儿,那可真的能丢死人。
不知是她指甲上丹蔻涂得太厚还是鸭蛋不好剥,剥了半天壳只去了一小半。
她太饿了,看着露出来的一小节白嫩滑腻的鸭蛋脑袋忍不住就往嘴边送。
先吃一小口垫垫吧。
说来也真是不巧,鸭蛋刚刚送到唇边还未吃上一口,便听到外头有宫女唤道,“奴婢见过王爷。”
突如其来的一声王爷差点没把尹宛送走。
她吓得一个激灵,忙将鸭蛋藏起来。
然后胡乱拉下盖头遮住吓红的小脸,以最快的速度在塌边规矩坐好。
再将双手叠放于身前摆出一副安安静静候着的模样。
门外那人却也像是刻意等她收拾好一般,在外头停了一会儿,才推门进来。
脚步声很快便从外殿传入内殿。
尹宛心脏砰砰直跳,脸颊像火烧似的滚烫。
听到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手心竟不由泛起潮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