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分明就是威胁,尹宛即便心思单纯也能听得明白。
被天子威胁捂嘴那得是多严重的事,都能上升到父兄安危了,她被吓得站在原地很是不知所措。
众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回答,可尹宛就是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不知哪个小太监忽然禀道,“太子殿下到。”
尹宛被惊的下颌一麻,脑中立刻浮现出御花园中太子与谢芝幽会的画面。
腹中忽然一阵翻滚,险些呕出来。
春见不敢上前扶她,怕碍着天子的眼给小姐惹来麻烦,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的干站着。
尹宛抿住唇,兀自强装镇定,目光却死死盯着太子来的方向。
这个脏心烂肺的一定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这般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无论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都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陛下,臣女愿意接受赐婚。”尹宛几乎用尽全力大声回道。
太子被诧的顿时愣在原地,脸色铁青。
同他一般怔愣的人还有白王魏衡,他委实没能料到这女人竟然就这般答应了。
本还想着靠她拒绝呢,这下可到好,不但没成,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兰妃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接下来定会做些什么,连忙拉住白王的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朝他使了个求求了的眼色。
白王当下便软了心肠。
这段时间其实能看出来,为了他的婚事,母妃日日坐立不安,也暗地里使了不少力。
对此,他也十分愧疚。
不让说那便不说吧,权当是平了母亲的遗憾罢了,让她少些担忧也好。
眼下最高兴的莫过于宸帝,他狠狠松了口气,一连说了三个好。
“好,好,好。”三字相同,却代表着不同的意思,“那此事就这般定下,去拟旨吧。”
太子简直要被气的吐血。
怎得自己去见谢芝这么一会儿,外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怎得尹宛就答应赐婚了,她不是一向最在意他吗?
“父皇,此举甚是不妥。”太子跌跌撞撞过来,拉住宸帝的衣袖,急道,“尹家长辈都不在府中,如何能随意赐婚?”
他这般举动引的几位内阁大臣纷纷嗤之以鼻,都在怀疑太傅教的礼义廉耻是不是都教到了狗肚子里。
陛下赐婚,金口玉言,何时轮得到太子来指指点点。
更何况,他还御前失仪,拉扯天子的龙袍。
私下里他们父子如何相处不管臣子们的事,可现在是在大庭广众下,性质完全不一样。
宸帝无疑是最恼火的,几个儿子没一个省心,尤其是这个太子。
以为他私下里搞的那些小把戏他不知道?
暗中集结势力是想干什么,掀翻他老子吗?
好歹是上一场夺嫡大战中胜出的人,这点洞察力都没有那干脆别当皇帝,出去种地算了。
若不是实在没得人选,早就扒了他这身嫡出太子皮,狠狠收拾了。
“来人,太子以下犯上,将其押回东宫闭门思过。”宸帝大怒。
立刻便有羽卫上前押住太子双臂,太子却拒不服管教,一脚将其中一个羽卫踹倒在地。
“父皇,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尹宛早就与我有过约定,要与我在一起的,不信你可以问她。”
约定约定......宸帝眼底幽黑,恨不得给他几耳光,扇醒这个逆子。
是不是眼瞎啊,看不出来赐婚是他的主意吗?在这儿胡搅蛮缠什么个劲儿?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了,众人又在等着答案,宸帝不好不理睬。
便想着,干脆将麻烦抛给尹宛得了,省的他又被架在火上烤。
“尹宛,你说说,太子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尹宛厌极了太子,几乎不带思考的回道,“回陛下,假的。”
“臣女从未与太子有过私交,更遑论什么约定,还请陛下明察,莫要叫人平白污了臣女的清白。”
从未二字说的格外响亮,震得魏循脑瓜嗡嗡直响。
他一下子失了神气,瘫坐在地上任凭羽卫搀着往东宫行去。
被太子一搅和,宸帝心情变得极差,也懒得在此地多留,便将安排尽数说了出来。
“尹宛,你应当知道白王十日后便要去封地了,朕会在这十日内挑一个良辰吉日为你们举行大婚,你可能接受?”
眼见着陛下已经没了耐心,尹宛哪里敢说不字,忙道,“但凭陛下做主。”
宸帝颔首,朝身侧几位大臣询问,“众卿说说,最近哪个日子比较好?”
其中一人赶忙接话,“禀陛下,本月二十乃是大吉之日,最适婚嫁。”
“那便定于这日,白王好生在宫中等着迎娶尹宛。”宸帝视线在魏衡身上停留片刻,又回到尹宛身上,“前线战事吃紧你父兄恐怕来不及返回,到时朕会派人送些礼品过去以示宽慰。大婚所需的一切都将由礼部操办,不会委屈了你,你便安心待嫁即可。”
不愧是天子,几句话便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众人无不佩服。
“但凭陛下做主,臣女无异议。”尹宛再次倚身行礼,举止落落大方。
宸帝甚是满意,铁青的脸上挤出些许笑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朕没看错你,希望你能做好这个白王妃,莫要再生出波折。”
这是在提点她要守规矩呢,尹宛心下明镜儿似的。
不过,她也没想要闹什么幺蛾子,只想安安静静缩在府中角落里疗伤。
“行了,都散了吧。”跑来在这里耽搁半晌宸帝都累了,一挥衣袖欲转身离开。
走之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看向兰妃,“你请的御医呢?”
兰妃脸色霎时一白,环顾四周确实没见着御医,便委屈道,“回皇上,臣妾说白王摔了请御医过来看看,想来是他们见我们母子不受宠......”
后头的话她没说完,不过明眼之人也都能知道是何意思。
宸帝一甩绣着龙爪的明黄衣袍抽身离开,怒丢下一句,“这些个御医该是时候紧紧皮了。”
几个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跟上离开。
很快,兰馨殿前便只剩下尹宛与兰妃母子。
兰妃的心情那叫一个好,嘴都笑的要咧到耳后了。
今日可不止给衡儿解决了婚姻大事,还找了个靠山呢。
先前为了魏衡的婚事她可是费了不少神,流了不少泪。
就他们这条件,哪里有适龄小姐肯嫁啊,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解决了。
她忍不住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呢喃道,“当真是般配啊。”
尹宛被她盯得浑身热辣辣的,很是不自在。
她低着头朝兰妃与白王福了福,“方才撞到殿下之事,还请娘娘与殿下恕罪。”
白王不作声,目光看向旁处,神情始终淡淡。
兰妃连忙上前握住尹宛的手,笑吟吟道,“不碍事,宛宛,往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客气。”
尹宛受惊般抽回手,惨白着一张脸说道,“多谢娘娘恩典,臣女有些不适,想要回去休息,还望娘娘与殿下准许。”
兰妃本来还想说说婚事呢,没想到小姑娘起了离开的念头,也不好强留人家,便道,“好,那宛宛赶紧回去休息。”
“衡儿快去送送,宛宛额头还红着,你请个大夫去府上看看,等无事了再回来。”
婚事都已敲定,他去看望也是合情合理,白王虽不愿但也没拒绝。
无论如何,不能落人口舌不是?
不过尹宛却不敢要他陪同,忙道,“臣女多谢娘娘好意,但臣女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困乏,还是不劳烦殿下劳心费力了。”
兰妃这下子彻底没法了,只得苦笑着应下,“行,就依你的,那宛宛可要好生养着。”
尹宛应声是,随后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待两人的背影消失于宫道尽头,白王才淡淡问道,“母妃,父皇其实是你唤来的对吧?”
兰妃颔首,拉着白王往里走,“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好,你应当不会怪母亲吧?”
白王摇头,却也不直接回答,“儿子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等算计的本事?”
“本来没有的。”兰妃忽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母妃向来厌恶勾心斗角耍心机,但为了你,母妃什么都能做。”
即便是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白王面色骤然凝重,看着满眼是自己的母妃再也说不出话来。
尹府后院。
自从下人都被清出宛宁苑后,屋中便一直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尹宛抱着寝被哭的梨花带雨,小腹都在隐隐作痛。
春见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更肿了,如同发面的馒头似的。
她一边抹泪一边安慰尹宛,“小姐,若是老爷公子在,定不会让你受这般大委屈的,奴婢真为你感到难过。”
“千万不要告诉父亲哥哥真相。”尹宛吸着鼻子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悲戚的望着春见,“等会儿你写信只说我自愿嫁给白王,让他们莫要担心。”
说话间,聚在睫上的一大滴晶莹的泪水啪嗒一声落下来,摔在绣着海棠花的寝被上,晕出一朵无声的花。
春见忙将湿透的那面移个位置,换上干燥一面给尹宛攥着,“知道的,小姐你放心。”
她轻轻抚着尹宛单薄的后背开导她,“小姐你别哭了,眼睛哭坏了老爷与公子会心疼的。若是夫人知道也会难过,都说人逝后会去到天上,看外头下这般大的雨,恐怕就是夫人在为你难过呢。”
“真的么?”
尹宛扭头透过支摘窗的韧纸,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水影子。
对着光,她的脸颊上被泪水碾过的痕迹十分显眼,红通通的还泛着点点水光,整个人看上去娇弱的要命。
春见心疼坏了,不停的抚着她的后背安慰,“是的,小姐你得高兴些,为那鬼男人哭真的不值当。你可是尹府的月亮,金贵着呢。”
自古以来将门虎女这种词都是成套成出现的,但是尹家不同,尹家自小便不教女儿舞刀弄枪,教的都是京中闺阁小姐的规矩。
尹宛自小被父兄宠着,没受过什么伤害,自然养的娇了些。
但她娇是娇,还不至于是非不分。
其实哭并不是为了男人,只是觉得自己太蠢,被人骗罢了。
“春见,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尹宛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面,隐去已然模糊的双眼。
春见只好无奈关门出去。
门一合上,尹宛便拉起被子盖过头顶,将整个人都藏在里面,不见天日。
她试图入睡忘却烦恼,可没想到刚刚闭上眼,便听见后头那扇窗突然被人撬开了。
接着,就有脚步声朝她靠近。
尹宛顿时睁开眼睛,立即缩到塌角斥道,“何人?”
“你说呢?”那人几步跨到塌前,一把掀开月白色纱帐,粗鲁至极。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尹宛顿时瞳孔骤缩,“太......太子,你怎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