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军住在镇上?的医院里,鲁顺心当时也是在这个医院生的,现在来镇医院看病的人不多,有点儿?条件的都到市里去了,市里医院条件更?好?。
医院外头?有不少?卖炒饭的摊子,沿着大门口的花坛排开,鲁顺心出来后就?直接奔最后摊位去,这个摊位在这一溜儿?里头?看着最干净,每到下午五六点左右,那摊子后头?就?有个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坐在塑料凳子上?,作业本?放在膝盖上?,勾着脑袋在那儿?认认真真地?写,摊主是个女人,热情话多,爱和人聊天,颠锅时嘴都不停,鲁顺心心情不好?,一般不怎么搭理,只偶尔应两声。
女人说自己的老公就?住在这医院里头?。
“住了一年了,好?的时候能起来走一走,不好?的时候眼皮都翻不起来,家?里的地?全荒了,到处跑个遍,最后实在是折腾不起了,就?又回来了,他住院,我就?在医院外头?卖盒饭,又能赚钱又能照顾她?,晚上?就?在病房里摆个行军床睡觉,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挺好?,没人赶我们?。”女人还告诉了她?去哪里买便宜的二手行军床,“不脏的,都只睡过几回。”医院附近有不少?杂货店,什么都有得卖,女人提醒她?哪家?去不得,“那老板心黑得很,一瓶水都比别人贵几块钱,发?这种财也不怕折寿。”
在女人这里买了饭之后,鲁顺心还要去医院对面的店里买鲁军吃的东西,他现在不能吃太油腻,口味太重的东西,粥倒是正好?,但也不能光喝白粥,她?就?给他买皮蛋瘦肉粥,或是鸡丝香菇粥,再买个馒头?,隔两天还会给他提一份瓦罐儿?汤。
买完粥鲁顺心就?一手拎一个塑料袋往回走,走到医院门口,发?现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辆车堵着,又高又大,乌漆嘛黑,她?也没太在意,刚到病房门口,就?看见鲁军的时候病床前站了一个人,她?一眼就?认出来妈背影是谁了。
她?犹犹豫豫地?走过去,那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
“文总……”鲁顺心怯怯地?叫他。
文家?祺死死地?盯着她?。
她?没什么变化,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好?吗。”
鲁顺心没有想到文家?祺第一句话是这个,她?愣了一下,看着他含着怒气的脸点了点头?。
文家?祺看她?一眼,这才转过头?去。
他对鲁军笑道:“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我明?天再来看您。”
鲁军尴尬地?“噢”了一声,连忙道谢,看看文家?祺,又看向鲁顺心,他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这男人来看他,说是顺心的朋友,看他怎么看也不像。
鲁顺心放下袋子送文家?祺出去。
门口那辆车果?然是他开来的,鲁顺心等他上?车,他却先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了,然后看着她?。
鲁顺心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想上?去,她?眼神向下一撇,盯着轮胎看。
文家?祺先是冷着脸跟她?较了会儿?劲,又“砰”一声把车门关了。
他瞪着她?说:“你总得带我去吃个饭吧!”
鲁顺心总算愿意看他了。
“你要吃什么?”她?环顾四周,文家?祺只盯着她?看,她?不太自在,只好?看着着别处问他,“这里你吃吗?”
“这里?”文家?祺扫过去这一排街边小摊皱起眉。
“那边最后一家?的腊肠炒饭还不错,我天天吃。”鲁顺心说,根本?不理会他的脸色。
文家?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三?天后凌晓灵又递上?请假单,他当时就?很恼火,找凌晓灵问是怎么回事,凌晓灵说鲁顺心打电话来说还要在医院待几天,“她?爸爸要人照顾。”
他发?了脾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听到凌晓灵说鲁顺心给她?打了电话时候就?一股无名?火,过后也越想越难受,她?会找不到他的号码吗?她?为什么不自己来跟他请假?她?把他放在眼里没有?她?还有多久才会回来?她?还会回来吗?他猜来猜去,他忍不住去想象她?此刻在医院的画面,却发?现自己想不出来,他好?奇得要命,更?加惴惴不安,今天一早来了公司,右眼皮突然狂跳不止。人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第一个想到她?,她?就?是他的“灾”了。
文家?祺突然泄了气,看着她?说:“我开了七个小时的车过来,你就?不能让我好?好?吃顿饭吗?”
鲁顺心小心又困惑地?看他。
文家?祺安静了会儿?又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来。”
鲁顺心摇摇头?。
文家?祺脸色发?僵,却又突然笑起来。
他说:“我也不知道”
鲁顺心没有说话,文家?祺的神色叫她?感觉很奇特,也很陌生,她?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你还好?吗?”文家?祺问。
他在病房里他也问了这句话,鲁顺心没回答,当时她?只觉得他咄咄逼人,是来兴师问罪的,现在他……和刚才不一样了,
“还好?。”她?答,只觉得对面的人哪里都不对劲儿?,他是怎么了?她?频频看他。
“我明?天走。”文家?祺说。
“哦,好?……”
他宣布:“你还有一天假。”
鲁顺心不敢反驳。
文家?祺这下终于扭头?就?走,却不是上?车。
他朝旁边的小摊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气冲冲地?问她?:“你刚才说的是哪家??你来给我带路!”
鲁顺心只得跟上?。
文家?祺看着女人摊位上?铁锅,锅里一汪油亮,锅沿上?更?是挂了一圈叫人不敢细分辨的渣滓,他拧着眉毛问鲁顺心:“这锅是不是从来不洗?”鲁顺心还没回答,女人就?抢答,语气很气愤:“怎么可能!”她?白了文家?祺一眼,气得不想说话,拿起一个装了饭的纸碗倒进锅里,文家?祺注意到她?的大拇指插进了饭里,他抱着胳膊往后退了退。
“是洗的,我见过。”鲁顺心说话,她?替女人作证,但文家?祺已经不信了。
等女人把腊肠从红色塑料袋里掏出来,再把泡在发?黄的水里的野山椒扔到锅里,他简直想立刻逃跑,或者把她?的锅连同锅里的东西一起扔掉。
“她?在做什么?”他语气惊慌,嘴里已经开始发?麻。
鲁顺心却在吞口水:“野山椒腊肠炒饭啊,很好?吃的。”
“辣吗?”
“不辣。”
文家?祺狐疑地?看着问道:“你是不是很能吃辣?”
鲁顺心随口说:“一般吧。”
“炒好?了。”女人两锅铲把饭铲进刚才那个纸碗里,套上?塑料袋递过来,文家?祺不情不愿地?接过去,付了钱。
五块钱一碗的饭,他还从来没吃过。
他提着饭像提着地?雷,没好?气地?问鲁顺心:“去哪儿?吃?”这路边摊连个座位都没有!
炒饭的女人又抢答:“去医院后面那个亭子里吃,那里还挺凉快。”
文家?祺道:“那就?去那儿?吧。”
女人又翻了个白眼,后悔自己忍不住要搭话。
亭子里没人,摆了一个石桌,两个石凳,文家?祺放下碗,迟迟不想打开塑料袋,鲁顺心很安静地?坐在一边。
他看看她?,突然命令道:“你帮我打开。”
鲁顺心照做了,她?温顺地?伸出手,刚摸到袋子上?的结,文家?祺就?握住了她?的手。
鲁顺心吓得挣了一下。
“你怕我吗?”文家?祺问她?,他感到很奇怪,“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是个坏人?”
“我为什么来这里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鲁顺心立刻说。
“你答得太快了。”文家?祺松开了她?的手,他疑虑重重地?看着她?,“明?天我就?走,你跟我一起走,你爸也转过去,我会给他请护工,你要回公司继续上?班。”
“谢……”
“不用?道谢,听我说完。”文家?祺不耐烦地?打断她?的道谢。
鲁顺心脸色平静,手却在用?力地?抠着石凳。
“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吧,”文家?祺很冷静,他停顿了一下,“那是个意外,没有任何意义?。”
鲁顺心不作声。
“说话!”文家?祺手在桌子上?敲了下。
鲁顺心这才轻轻“嗯”了声。
“其实你心里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你不是刚出校门,二十多岁单纯天真的女大学生,呵,你那么聪明?,应该……应该了解一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比如说,在我对你说这番话时。”文家?祺仓惶又慎重地?看着她?,之希望她?没有发?现他有多心虚,多不安。
鲁顺心没有说话,她?如他所愿什么没有发?现,她?眼睛定定地?望着他,像在认真思考着他的话。
鲁顺心想到了她?医院第一天,医生问她?准备怎么办,要不要转院,她?说不转,她?爸爸当时就?在床上?睡着,她?知道他是装的,医生走了之后,她?躲到厕所里哭了,她?很久没这么哭过了,她?大部分时候都能忍住眼泪。
小时候别人问她?妈妈去哪儿?了她?要哭,老师批评她?不买新校服她?也要哭,长大后,她?知道了人也分三?六九等,工作也分高级低级后就?不再哭了。她?有时候会想,她?现在成了这样的人,过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因为她?当初没好?好?读书?是不是因为她?不如别人努力?
她?太蠢了,从来没有预料过将来,也没有想象过长大成人后会过那种翻天覆地?,与以往全无联系的生活,她?想象不出来,老师曾她?的脑子里是一片枯草。
她?只在小学时写过一篇题目为“我的理想”的作文,她?当时为了讨好?老师写了长大后要当一名?老师,交上?去后却只得到了一个良,她?也为这个哭了一场。
其实她?也想过那种不需要讨好?人,畅畅快快,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生活,她?想过那种不用?时时宽慰自己,麻木自己的生活。她?想过她?注定过不上?的那种生活,她?知道那是妄想。
但现在,这个妄想似乎要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122:33:24~2021-06-0206:5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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