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顺心星期二染的头发,她打听到凌晓灵平时常去的美发连锁店,恰好在离公司不远的商圈里也有一家,下班的时候她就自己过去了,花了她三百块钱,光想着这花的钱,她就听不得葛俊彬说染得不好看,哪里不好看?这么贵怎么还能不好看?想当初她染黄的时候都只要几十,就在当时她卖衣服的那条街上,两个女人开的一家理发店,白天基本没人,晚上才热闹起来,给她染头发的女人说给她用得是最贵的染发剂,染出来的确黄得非同一般。
第二天鲁顺心到了公司,凌晓灵一见她就夸她头发好看,鲁顺心终于安下心来,彻底把葛俊斌的评价不当回事了,更惊喜的是另外一个几乎从没有和她说过话的女同事,也走过来说了句:“你染头发了?这个黑发还蛮适合你的。”鲁顺心连忙对她笑,心情好得飞起来。但没多久,王志也来了,看见她“小黄”喊了一半又咽了回去,他谨慎又有点可惜似地问她:“怎么把头发染了?”
鲁顺心还不习惯王志这亲切的态度,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前天她那样当他的面说了那些话又跑走了之后,他就变成了这样,不过她也没想得罪他,王志问她就答,她总之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王志打量着她,嘴里啧啧感叹道:“顺心啊,你真该早点把头发染了。”
鲁顺心听他叫出“顺心”两个字简直忍不住恶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勉强地笑,凌晓灵瞟了王志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对啊,早点染了你也不会记不住人家叫什么了?”王志大声抱怨道:“可不是!”
大家一阵哄笑,鲁顺心笑不出来,她看到王志看着自己眼神,还有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只感到胃里泛起恶心,她想到楼道里的灰尘味道,还有从楼梯底部吹来的那种阴冷又湿凉的风,她就只希望王志赶快滚,最好再别出现在她面前,他现在这幅样子比原来更讨厌了。
凌晓灵抬起眼,不着痕迹地看着王志,她发现他虽然和别人说着话,但眼神却一直若有若无地飘向斜后方的鲁顺心。她顺势回头朝鲁顺心看去,鲁顺心低着头,似乎毫无觉察,没有一头乱糟糟的黄发后,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清爽许多,五官也清晰起来,她原来是个鹅蛋脸,圆下巴,五官叫人觉得钝,不过是水底下的鹅卵石那样的钝,并不显得蠢笨,只露出一种安定纯然,是一种在婴儿脸上常见到的神态。
鲁顺心突然抬起头,她脸色忍耐地朝王志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又朝她这里看过来凌晓灵和她对视,若无其事地对她轻轻一笑,然后不等她回应就把头转回去了。鲁顺心神色讷讷,她望着凌晓灵的背影,又低头看着自己的今天的打扮,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阔腿裤,上身是件的灰色针织衫,她没有像凌晓灵常穿的那种样式的皮鞋,所以只得穿了一双深色的帆布鞋,她也没耳洞,耳环当然也戴不了,不过手上原来戴的一串链子都叫她给撸掉了,指甲油也给抠掉了,她对照着凌晓灵,悄悄检查自己这一身,只担心哪里不对。
王志走后,鲁顺心就去了洗手间,她仔细地照了照镜子,前后看看,其实她自己感觉除了发色,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有些失望,不过心里也清楚,就算把凌晓灵身上的衣服原模原样的都照搬过来,她也不会变成凌晓灵,更何况她现在穿的是价格连凌晓灵身上十分之一都不到的劣质盗版。
鲁顺心扯掉袖子和下摆上的线头,又对着镜子照了一番,终于放心地走了出去。
文家祺此时刚从办公室里出来,他今早到公司比较早,本以为会碰到那一头狮子毛,没想到并没有见到。昨天他也是这个点儿来的,却是和狮子头撞个正着,俩人在电梯门口遇上,她和他打了招呼之后就就把头一转,连瞥都不朝他一瞥眼,两手紧紧贴在身侧,肩膀耸着,看着叫他丧气又心烦,他忍不住朝她的脸上看了一眼,马上又想到她张着嘴仰着脸嚎哭得样子,还有那声音,他忍不住就笑了,当时电梯里不只他们两个人,但是她就像是知道他为什么笑似的,立刻就变了脸色,整个人跟虫子一样地缩了起来,低着头站在角落,看起来心酸可怜,弄得他很是尴尬。
文家祺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奇怪,他怀疑自己当时在楼道被她看见了,或者说,她是故意哭给他看的?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啊?她那样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一堆。文家祺在心里冷笑,他远远地朝狮子头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只看到位置靠近门口的凌晓灵,鲁顺心在她后头,除非走到门边,站住,再探头朝里边望,不然他根本没法儿“无意”看见她。
文家祺略一犹豫,脚步变慢,就在他要转弯儿朝门那边走时,从他正前面突然走过来一个人,那人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和他打招呼,他有点儿不高兴,朝这人一看就愣住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这人黑乌乌的脑袋,脱口而出道:“你头发呢?”
“啊?”鲁顺心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迟疑着答道:“在···在头上啊。”
文家祺怒道:“我说的你原来的头发!你那一头黄毛!”
鲁顺心吓了一跳,呆呆道:“我染了,你不是说难看吗?”
文家祺恼羞成怒,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说了?”
鲁顺心被他瞪着不敢反驳,心道:你是没说这两个字,不过还不是这个意思。
文家祺看着面前的鲁顺心感觉别扭极了,他的目光从她的黑得发亮头发上滑下来,聚集在她脸上,又是另一层别扭,他瞪着她,她看看他就低下头躲开,倒像是不屑一顾,或者懒得理会,只留下翘起的鼻尖和唇珠对他挑衅,他心里一急,立刻就发难,质问她:“你那天是不是看见我了?”
鲁顺心抬起眼看着他,脸色困惑道:“哪一天?”
文家祺回过神来,他左右看看,过道两边都是办公区,时不时还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愠怒地看了鲁顺心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快步走了。鲁顺心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她回到办公室,照旧做自己的事,很快便把文家祺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