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家祺又尝到了那种熟悉的滋味儿——在每次令鲁顺心难堪后,他的快乐总是迅速转变为苦恼和困惑,而其中又隐含着一丝不安。他当然确定自己没有做错,可是···除此之外他还清楚些什么呢?
“后天晚上我们那儿有个活动,可以带家属,你要不要一起来?”
“什么?”
文家祺回过神,发现朱薇琼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她问道:“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呢?”
文家祺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公司的事,你刚才说什么活动?”
朱薇琼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活动,就是张雪燃拉着我们几个老朋友找个由头聚一聚。”
文家祺道:“张雪燃?你现在上班这个地方就是她介绍的,对吧?”朱薇琼道:“对啊,她还拉我入股呢?”
“入股?”文家祺看着她,表情认真起来,“入什么股?”
朱薇琼道:“就是我上班这个地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这家机构张雪燃也投了钱,算半个老板,我看她啊,是想通过我拉你入伙。”
文家祺淡淡一笑道:“能赚钱的事儿谁不愿意做。”
朱薇琼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好笑,她觉得文家祺对她打这套官腔实在是没有必要,不过她也充分理解他的想法,换做是她,她也会这么说,他们虽然是恋人,可也没必要真的你我不分。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不是来给她做说客的,别担心。”
文家祺握住她的手,诚恳地看着她道:“你要是来做说客,我什么都答应了。”
他把她形容让他无法抗拒,可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呢?
朱薇琼微笑着望着对面的男人,看见自己在他眼中的模样——那和她在自己眼中看到没什么两样。
今晚的文家祺似乎特别兴奋,他们晚餐喝了点红酒,但这应该不是理由。
朱薇琼揪住他的头发仰着脖子,闭着眼感受着他发烫的嘴唇四处游走,最后又回到她的嘴唇上,直到双方都喘不上来气,一切都循序渐进,他们十分熟悉对方的身体,在合适的地方制造着时机,不断抱紧彼此。当一切结束后,他们还是相拥着,呢喃着对对方的爱意和感激。这大概可以算做情到浓时,情不自禁,朱薇琼趴在文家祺汗湿的胸口上,想到这里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文家祺和她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认识的,一切似乎都很自然,他们说了几句话,文家祺问她要了联系方式,后来文家祺约她出来吃饭,然后从牵手到接吻,发生关系,再同居,这个过程大概有三个月左右,到现在,他们在一起已经两年,双方父母都已经互相见过,她的父母很满意文家祺,文家祺的父母对她是一样。他们是门当户对,各方面都很相配的一对。张雪燃曾经说:“你们能凑一对儿,可真是,难得!”朱薇琼懂她的意思,他们之间没有谁配不上谁,谁高攀谁,任谁看他们都是唯有祝福,他们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很相像,他们彼此理解,他们互相体贴,他们常常会异口同声,他们会一起看晦涩沉闷的电影和书,这已经比她所知道的很多恋人之间的相处要和谐了许多,他们就是别人嘴里常说,好的爱情。
好的爱情,会让两个人一起成长,会让两个人一起走到更好的地方。
他们的确是这样的,文家祺说过和她在一起后,他变了许多,但他过去是什么样,她也不知道,但从她翻阅的各种相册里,还有文家祺的经历里,她是不信过去的文家祺有多“坏”,她猜,他嘴里说的变好,大概是一种锦上添花的意思,她让他变得更“好”了,但这“好”虚无缥缈,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享受过。
而文家祺使她哪里变好了呢?物质上吗?当然有,但也没有那么夸张,那他慰藉了她的心灵?那就更是无从谈起了。许多人有误会,三十岁的成熟女人并不个个都是寂寞带血的困兽,她对于男人没有特别的期待,不期望谁来拯救她的生活,也过了被男人操纵的年纪了。
过去朱薇琼迷恋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可是后来发现,灰姑娘其实就是贵族的女儿,要与王子见面,还得在舞会上,还要配上成套的公主裙和水晶鞋,灰姑娘如果真是仆人的女儿,满脸炉灰,根本不会跳舞,也没有由金钱和地位培养出来的美丽和气质,那王子还能和她有什么故事呢?反观王子,也十分可笑,他似乎要寻找的是一个与身边的贵族女孩儿完全不同的,特别的,属于他的命中天女,可事实上,他不过还是找了个同类,他不过是在严酷地筛选着最适合他的公主,标注可以具体到鞋子的尺码。
细细想想,这世界上的童话其实都是谎话。
葛俊彬乌黑无害的眼睛此时却出现在她脑海里,朱薇琼微微一愣,想将这双眼睛挥散,它却反而更清晰了。她忍不住仔细看这双眼睛里,那双眼浅得她一脚就能踩到底,但是她却忍不住越看越深,文家祺的手突然在她的背上摩挲了一下,她回过神来,昂起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却也在别的地方,她也顺势再次沉入那双眼睛里,他们就这么相拥着睡着了。
朱薇琼梦到自己捧起了那双眼睛。
葛俊彬每个月有三天假,想什么时候休就提前说,当然不休也可以,他们的工资有很大一部分是按单来算的,多做多得,很多人都是不到不得已不愿意休假,要是休息的时候熟客来了,你人不在,人家找了别的技师,也按得挺好,说不定以后人家就不找你了,这就白丢一个客源,划不来。
不过葛俊彬没有这个顾虑,因为他手上几乎没有什么熟客,不过现在倒是多了个朱薇琼,她办了张会员卡,往里头充了三千块钱,一个星期起码会来个三四次,每次都是直接点他来按。
所以葛俊彬今天休息前就给她发了个信息,告诉她自己今天不在店里,他本来还想叫她今天就不要来了,可打完字又删了。朱薇琼回了他一个“好”,再加上一个哭泣的脸,她问他休息几天,准备去做什么。
做什么?葛俊彬想,他能做什么?鲁顺心在上班,他一个人也不打算去哪里。他如实告诉朱薇琼,自己准备在家睡觉。
“不去约会吗?”
她故意这么问的,葛俊彬知道,他几乎透过这几个字看到了朱薇琼又那种格外柔和又别有意味的笑容来。
朱薇琼比他见过的很多女人都要不同,她看上去很文静,气质就像是上学的时候班上很会读书的女孩儿,但她做的一些事却又与她给他的感觉不符,她总是在打量他,从上到下的,明目张胆的打量,她还很大胆···葛俊彬的手突然麻了一下,他用力甩了甩。但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他是男人,所以他依然将她的所作所为无害的,他只是不习惯,还有些奇怪。
她要上班,他回复她的试探,有意省略了鲁顺心的名字。
“那你不是很无聊。”
“有一点。”
“那我好心陪你聊一会儿吧。”
“哈哈,你现在不忙吗?”
朱薇琼当然忙,但她还是愿意和他聊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问他在做什么,告诉他自己在做什么,她还给他发了一张她上课的照片,他觉得站在讲台上的朱薇琼很神气,也很陌生,他完全无法将这样的她和躺在按摩床上的那个令他紧张的女人联系起来,但他又很欣喜,她们就是一个人,这样和她隔着距离,不再触碰到她之后,他反而有种真的和她熟识的感觉,朱薇琼一如他所想的那样,但也有他没有想到的地方,他自然将她拿去和鲁顺心比较,虽然她们完全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只是恰好都出现在他身边而已。朱薇琼和他说了拜拜之后,他点开她的头像看,是一张猫咪的照片,他越看这只猫越觉得和朱薇琼很像,他猜也许这就是她拿它做头像的原因。
葛俊彬最后抱着手机过了一天,鲁顺心回家时,看见他还躺在床上还很惊奇。
“你今天没去上班?”她问。
“我今天休息。”葛俊彬也忘了自己告没告诉她,不过告诉她也没用,她也不可能陪他。
鲁顺心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脸上一点儿埋怨和可惜都没有,只随口问了句他吃没吃饭。
葛俊彬说了句没有,还在低着头看手机。
鲁顺心说:“那我下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麻辣烫吃吗?”
葛俊彬答:“随便。”
鲁顺心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拿手里的纸扔他。
“干什么?”葛俊彬抬起头。
鲁顺心气呼呼地瞪着他喊道:“你瞎了是不是?!”
葛俊彬疑惑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还没发现。
“头发!”鲁顺心忍无可忍。
“你怎么把头发染了?”葛俊彬惊讶地看着她,与其说是惊讶她的头发,不如说是惊讶自己刚才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么明显的变化。
鲁顺心有点不自然地站在那里,她把一头黄发染成黑色了。
葛俊彬感觉神奇,鲁顺心好像在他眼前重新上了一遍颜色似的,不过那头黄发的虚影还留在他脑子里,一时半会儿消除不了。
“怎么样?好看吗?”鲁顺心问,她拢着自己的发尾,她还把头发剪短了一些。
葛俊彬答:“太黑了,有点假。”
鲁顺心立刻反驳他说:“哪里假?这个刚刚好,我同事头发也在那里染的。”
葛俊彬不说话了,又低头去看手机。
鲁顺心坐下来,拿起镜子,专心地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