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上楼前鲁顺心买了份麻辣烫,花了十二块,吃完后她把袋子系好提到了门外放着,之后她就把门关上,从里头反锁。

他们隔壁住了两个男的,常光着上身在楼道闲逛,葛俊彬不在的时候她一个人总是习惯反锁着门,接着她又去把窗帘拉上,拉得紧紧的不露一丝缝儿,这窗户正对着对面楼。这屋子厕所太小,转个身都难,她一般都是在外面把衣服脱了再进去,洗的时候还得敞着门,不然就要把人闷晕过去。洗完她再赶紧把窗户打开,把屋子里的水汽放出去,不然墙壁瓷砖上很快结出一片水珠子。鲁顺心到这儿快两年了,对这个城市的潮湿依然束手无策,每到四五月的时候,她都怕自己长出霉点子。

说起来,鲁顺心和葛俊彬的同居已经有一年,她到现在也没理清他们到底是因为谈恋爱才住在一起,还是因为住在一起才谈起了恋爱,反正刚遇到葛俊彬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发展什关系,葛俊彬也一样。

鲁顺心低下头把头发都拨到前面,对着电扇吹,另一只手把包拖过来从里头摸出手机,她本想给葛俊彬发个信息,可想想又没什么好说的,只好举起手机自拍,拍完之后她一看,自己满脸头发,像女鬼一样,她就把这张照片发给了葛俊彬,问他像不像鬼,过了一会儿葛俊彬回了,他说:不像,鬼没有一头黄毛的。鲁顺心不服气,说外国鬼肯定是一头黄毛,葛俊彬回:外国鬼头发都没你这么黄。

鲁顺心瞪着屏幕回了一句“你去死”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又拿起桌子的小镜子照了半天。

她转转头,左看右看,心里嘀咕:有这么黄吗?葛俊彬真是夸张,他以前怎么不说?

鲁顺心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她妈从外面回来过年,就是一头黄发,村里的人就指指点点,她爸就逼着她妈去镇上又给染黑了,回来后她妈就抱着她偷偷哭了,她那时候没敢跟她妈说,其实她觉得黄头发很好看,她也想染。

鲁顺心摸摸自己的头发,真是越看越满意,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觉得漂亮极了。

文家祺看着对面的朱薇琼,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折射出像钻石一样的锐利又璀璨的冷光,叫他舒适,他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朱薇琼不解地看着他。

文家祺道:“笑你赏心悦目,不行吗?”

朱薇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笑道:“你今天心情好得出乎我意料,我还以为你要跟我抱怨呢。”

文家祺奇怪道:“我抱怨?我什么时候跟你抱怨过?”

朱薇琼笑了笑,没说什么。

文家祺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原来她觉得那些是抱怨?他有些了悟,心里竟然觉出一丝委屈,但再一想,他也没什么好委屈,朱薇琼的确从不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他又觉察原来自己对朱薇琼心中所想知之甚少,她比他更能自持,更加理智,他看向朱薇琼,眼中泄露出一丝怀疑。

“我以为你要和我说鲁顺心。”朱薇琼说。

文家祺随口道:“有什么好说的,她光明正大地来上班,又不是小偷。”

朱薇琼克制道:“你能不能不这么说她?”

文家祺笑道:“好,我的错,我们不说她了。”

朱薇琼皱起眉,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家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每次你提起鲁顺心时总是充满优越感,也许你自己还没意识到,但你对她的态度十分高高在上,你···”她顿了顿,想着措辞,她一直认为文家祺和自己一样,起码不会相差太远。

文家祺无奈地看着她,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和她一样。朱薇琼性格宽和,理解包容,无论对谁都抱有同理心,尤其是那些不如自己的人。

“这不像你。”朱薇琼终于说,她不认可他的做法,脸上却带出一点笑意,语气也放得轻柔,像是安抚他,又表示自己对他是理解的,并不是完全放弃,每次她对文家祺表示不满和指责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表情和语气,出于一种不自知的自觉,她得在过后才会意识到。

文家祺摊开双手,姿态很妥协,他说:“也许你说得对。”

朱薇琼心想,去掉也许也可以。

“可能因为我从没被人敲诈过。”

“她没有敲诈你。”

文家祺挑挑眉毛,脸色不屑,却没有反驳,“好吧,那可能是因为···”他突然一笑,神情变得狡猾和凶狠,“因为她的头发。”

“头发?她的头发怎么了?”

“她那一头黄头发。”文家祺点着头道:“对,我今天想了想,可能真是因为她的黄头发。”

朱薇琼摸不着头脑。

文家祺半真半假道:“我一看见她的黄头发就觉得刺眼,你也看过的她的打扮,你别说你欣赏?我是个男人,天性狭隘,对不漂亮的女人总是忍不住刻薄,不幸她的心灵也没有美到让我可以忽略她的外表。”最后一句他还是意有所指。

朱薇琼解释道:“鲁顺心没有条件去培养自己的品味,她···”

文家祺打断她话,“我知道,她没有钱,没有时间,也没有受过你受过的教育,但这也不是根本原因,很多像她一样条件的女孩子也没有像她一样,高级优雅也许不容易做到,但朴素大方很简单。”

朱薇琼哭笑不得道:“她只是染了个头发。”她还想说,这和你没有关系,她的头发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难道你公司其他女员工以后都不能染头发了?”

“当然能,随便她们染。”文家祺说着笑起来,不知道是在笑话她还是在笑话鲁顺心。

他就是讨厌鲁顺心,可能因为她说的话,也可能真的只是因为她的头发,有时候讨厌一个人确实不需要什么正当的理由,她也曾经因为同班女生穿了一条裙子而不喜欢她。

朱薇琼对此无可奈何,她虽然认为文家祺过分挑剔,不过也她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他成长的环境,接触的人,接受的教育,导致他喜欢从一些细节里判断别人,比起别人说的话,他更相信自己凭直觉和经验获得的一闪而过的灵光,他说自己从未失误过,但也承认他对一个人的看法不会一成不变。

文家祺说:“人是很多面的,有明有暗,如果他最阴暗的那面我能接受,那这个人对我来说还是可以交往的。”

但鲁顺心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阴暗面呢?她的光明不足照亮,她的阴暗也只是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文家祺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了。

想到这儿,朱薇琼终于放弃为鲁顺心争取文家祺的公平对待了,她醒觉自己刚才多么可笑。

她抬头看向文家祺,他在折着自己面前的餐巾,嘴唇因为专注而抿紧,他的手同样很漂亮,指甲是健康的粉色。

朱薇琼心里一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文家祺抬头看着她,对她一笑。

“看。”他把折好的餐巾展示给她看,“飞机,像吗?”

朱薇琼笑起来,男人幼稚起来的时候只要笑就够了。

“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文家祺将飞机放在桌上,饶有趣味地拨弄着。

当然不能,朱薇琼心想,她收回手,转头看见侍应生正朝他们走过来,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