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白素,在直升机上,观察黑暗之中,是不是有强光透射出来,结果还能是怎样?当然是我们发现了那个“巢”,发现了温宝裕和女野人!
发现的经过,也十分惊心动魄,光线测定仪上的指针,忽然乱跳,表示附近有强光,接著,就测到了光线发出的方向,绕过了山峰,直升机的萤光屏上,就出现了一团圆形的光亮,真像是忽然之间,月亮投到了峭壁之上。
我一面操纵著直升机,一面调节著萤光屏,把和光亮的距离拉近,在萤光屏上出现的景象,简直令我和白素,没世难忘!
我们看到,一个人双手捧著一个圆球,光亮就由这个圆球发出来,这个人的身子,几乎完全悬空,他是头下脚上倒悬著的,而他之所以没有跌下去,是因为一株大树上,有一个全身是毛,似人非人、似猿非猿的怪物,双手一起抓住了他的足踝,那怪物的双腿,盘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之上,温宝裕就这样被这怪物倒提著!
我和白素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一看到这种情形,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我的天!”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并没有认出那个头下脚上被倒提著的人是温宝裕,这种景象已经够令人吃惊了,而立即地,我们就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温宝裕!而另一个非人非猿的怪物,又不知是甚么东西,同时,也看清楚了他们的处境,真是危险之极!
一时之间,我和白素互望著,竟然不知所措——自然,那只是极短时间的事,但是能令得我和白素这样惊惶失措,也可知道当时的情景是如何惊人了!
白素比我早回复镇定,她按下了几个掣钮,先把直升机舱的门打了开来。我也在这时,向著悬空的温宝裕大叫:“小宝,坚持下去!”
好在那直升机发出的声响,不是很大,温宝裕可以听到我的叫声,但这时,由于直升机接近他,机翼的风十分大,令得他的身子,甚至那株树,也在急速摇晃,更是险象环生,不但温宝裕在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声,那个女野人发出的吼叫声,更是惊心动魄。
接下来的过程,虽然惊险万状,但总算顺利。我把驾驶直升机的责任交给了白素,在舱门口,一伸手,已抓住了温宝裕的手臂。
温宝裕先把那只圆球,抛了进舱,圆球发出的光芒,相当强烈,令人不能直视。
圆球滚到了机舱的一角,仍然在那里发光,我知道在山洞中的杜令,一定惟恐它不够亮,正在加紧操作。
我抱住了温宝裕,可是那女野人仍然紧抱住温宝裕的双脚不放。我向女野人看去,她只是双眼睁得极大,不住在发出吼叫声。
这种情形,实在难以长久支持,我大叫:“小宝,叫你的朋友放手!”
温宝裕在这种情形下,居然还没有失去幽默感,他哑著声叫:“我无法指挥这个野人,或许,应该像对付‘金刚’一样!”
电影之中,对付“金刚”,是发射了麻醉针制服的,别说我们没有麻醉针,就算有,在这种情形下,也不能使用,因为看起来,女野人显然救了温宝裕一命,因为若不是女野人抓住了温宝裕的脚,温宝裕早已跌下万丈深渊去,粉身碎骨了!
我努力想把温宝裕拉进机舱来,可是女野人的气力十分大,我和女野人争持,温宝裕又杀猪也似大叫了起来:“要拉断了!拉断了!”
我一生之中,遇到过怪异的事情真不少,可是像如今这样尴尬的情景,倒真的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又不能放手,可是又不能硬拉,我大声问:“这怪物,究竟是……甚么东西?”
温宝裕的回答十分直接:“一个野人,不会说话!你先放手再说!”
这时要我放手,自然十分为难,可是看来,女野人不会害温宝裕,只有暂时放手再说,我只好松开了手,女野人的气力极大,一下子就把温宝裕像提小鸡一样地提了起来。我这才看到,在那株大树之上,有一个“巢”在——女野人一下子将温宝裕提进了“巢”中。
我失声叫:“天!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白素的声音也十分异样:“看来小宝和那野人在一起不止一天了,希望他能说服野人,让他离去!”
白素操纵著直升机,飞开了一些,然后再接近那个“巢”,我正准备向温宝裕“喊话”,温宝裕却已探出头来,向我大叫:“拉我过去!”
我一手抓住了机舱,一手尽量向外伸去,抓住了温宝裕的手,叫是我实在没有把握,可以在温宝裕离开“巢”的时候,在直升机荡起的急风之下,把温宝裕拉进机舱来!只要一失手,立时就是温宝裕的杀身之祸!
所以,我和温宝裕虽然已是双手紧握,但是我不敢接力,而且情形更糟——由于紧张,我的手心在冒汗,温宝裕自然也知道他的处境,他也同样紧张,他的手心,也同样在冒汗!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我硬要把温宝裕拉过来,那危险的程度,更是增加十倍以上!
我和温宝裕都是同样的心意,所以,我们都松开了手,温宝裕回到了“巢”中,过了一会,他忽然又探出头来,叫道:“你把机舱的门,尽量开大!”
我一时之间,并不知道他要我这样做是甚么意思,事后才知道他实在大胆之极——即使在事后想来,我仍然不免心悸!
那时,我照他所说,把机舱门尽量开大,他又叫:“你后退,腾出空间来!”
我迟疑了一下,在这种情形下,实在不容得我多想,我身子一缩,离开了舱门,那时,直升机和那个“巢”的距离,约有一公尺半左右,我才一退,就听得女野人和温宝裕同时发出了一下呼叫声,一大团黑影,已向著机舱门,直扑了过来!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我也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驾呼声。
可是,等我发出了那一下惊呼声之后,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大团黑影,扑进了机舱那——女野人抱著温宝裕,一下子就跃过了近两公尺的距离,跃进了机舱,正确快捷得不可思议!
随著我的一下惊呼,是白素和温宝裕的欢呼声,女野人松开了双臂,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温宝裕正在拍著女野人的头,想令之安心。
女野人的双眼,睁得极大,身子缩成一团,双手握住了温宝裕的手。
这时,要问的事实在太多,反倒甚么也问不出来,温宝裕抬起头来,满面是汗,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害怕,声音也哑了,道:“这才知道甚么是死里逃生!”
白素先操纵著,关上了机舱的门,才道:“慢慢说,慢慢说!”
的确,从一发现温宝裕和女野人起,直到这时,我才算是吁出了一口气来——刚才的那一段时间之中,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呼吸过!
由于那只圆球仍然发出相当强烈的光芒,所以小小的直升机舱之中,明亮之至,我和白素,也就自然而然去看那个女野人。女野人也从极度的惊惶之中,镇定了下来,目光灼灼地回望著我们。
温宝裕心知我们不知有多少事要问他,他先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这鬼圆球……忽然会发起光来,真吓死人了,差点没有──”
他说到这里,陡然震动了一下,叫了起来:“我明白了,这圆球就是第二个月亮,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那时候,我和白素自然都不知道他忽然那样大叫,是甚么意思——他也是直到惊魂甫定之后,才想到了那个会发出强光的圆球,就是蓝家峒苗人所说的“第二个月亮”!
而在我们发现他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女野人弄来的这个圆球是甚么东西,他正捧著圆球,在作种种的设想,知道这圆球一定有非同小可的来历,可是以他的想像力之丰富,也无法作出任何设想。
他在那时,想起了我记述的“天外金球”的故事——一个不到一公尺直径的圆球之中,有著一个小星球的全体移民,而这个小星球上的高级生物,小得和地球上的细菌一样!
他正在这样想的时候,我和白素就在这时,上了直升机,杜令也在那个山洞之中,开始了操作,那圆球突然之间,发出了强烈的光芒来。
那种情形,自然令人惊惶失措,温宝裕在事后的叙述中说:“我以为那圆球一下子著火了!”
他以为那圆球一下子著了火,第一反应,自然是把圆球抛开去。可是一抛开去之后,他又想到,那圆球十分古怪,值得研究,不能就这样一抛了事,所以,他又扑向前,去捉住那圆球——在这时候,他忘了自己的处境,一下子扑向前,已扑出了他处身的那个“巢”!
这一下,他自然危险之极,若不是那女野人反应快,动作敏捷,温宝裕必然连人带球,跌下万丈峭壁去了!
女野人的动作快绝,一下子跟著扑出去,双手捞住了温宝裕的足踝,自己又及时双腿盘住了树枝,这才得以既救了温宝裕,自己也不致于跌下去。
温宝裕的身子,就这样倒悬著,女野人可能由于惊骇太甚,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发力把温宝裕提回“巢”去,而就在这个骨节跟上,我和白素已经赶到了!
这一切细节,自然都是以后才弄明白的,当时在直升机的机舱内,只有白素最镇定,我和温宝裕,都不知自己说了些甚么,再加上那女野人不时发出的、充满了惶急的吼叫声,和温宝裕自以为是创造的“野人语言”,简直是乱成了一片,哪里还能找得出事情的真相来!
白素当机立断,她驾著直升机,绕过了山峰,上升,到了半山腰的那个大石坪上,停了下来。
直升机的舱门才一打开,女野人伸手就拉温宝裕,温宝裕大声叫:“不要!”
女野人居然十分听话,缩回了手,可是却也一下子就翻出了机舱。我来到机舱门口,已看到杜令和金月亮,一起欢呼著,奔了过来,他们自然从机舱中发出的强光,知道“宇宙定位仪”找回来了!
这时,宇宙定位仪由于和操纵仪的距离近了,光亮更甚,要用手遮住眼睛,才能避免强光的刺激。而且,杜令在奔出来的时候,那圆球竟向上升了起来,在舱顶上撞了一下,又转了一个弯,自舱门中飞了出去,就悬在石坪的上空,照得石坪之上,光亮如同白昼。
温宝裕也跳出了机舱,女野人立时向他靠来,温宝裕望著悬在半空的圆球,高声叫:“月亮!第二个月亮!”
跟在杜令身后的金月亮,神情十分奇怪,因为“月亮”正是她的名字。
这时候,一切情形,正是千头万绪,若是不知前因后果,必然觉得紊乱之极——这正是我在叙述这个故事时,预早就说了许多“后来发生的事”的缘故,因为事情实在太复杂,复杂到了不能用正常的方法来叙述的程度。
这时,在石坪之上,所有人等,对于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都不是全部了解,可是看我叙述的各位朋友,反倒全都明白了事情的一切来龙去脉!
温宝裕指著圆球,一面叫著“另一个月亮”,一面又问:“那是甚么东西?”杜令道:“你拿走了它,还问它是甚么?”
温宝裕忙道:“不是我,是她拿来给我的!”
温宝裕指向女野人,杜令和金月亮看向女野人,呆了一呆,女野人发出了一下吼叫声,态度不很友善,可是却尽量靠向温宝裕。
尽管温宝裕在后来的叙述之中,说他自己在一见到了女野人之后是如何害怕,运用了好几十个“魂飞魄散”来形容,可是这时,当女野人向他靠来的时候,温宝裕却一点也不害怕,也不逃开,只是拍著女野人的肩头,示意女野人安心。
在那么兵荒马乱的情形下,温宝裕仍然忘不了他见到了我们的极度兴奋:“真好,怎么全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遇了难的?”
我们之间,谁也不知温宝裕遇难,只不过是凑巧,误打误撞,所以全都碰到一块来了!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人人都有许多问题要问,几个人一起开口,更是乱成一团,结果是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我高举双手,大声道:“小宝,你先说你的情形,越简单越好!”
温宝裕吸了一口气,指著那个还悬在半空之中、发出光亮的圆球,道:“这个东西,被蓝家峒的苗人,认为是第二个月亮,而且受了邪恶力量的控制,所以不能经常出现。现在,它又出现了,蓝家峒的苗人——实际上方圆数百里的苗人,一定又可以看得见!”
我向那圆球看去,真是光亮无比,天上的月亮这时也不弱,可是由于距离远,光芒虽然看来皎洁,但是论强度,就差得远了!
温宝裕果然用最简单的几句话,讲了他的情形。大约用了三分钟左右。即使杜令是一个异星人,温宝裕的遭遇,也把他听得目定口呆。
在这三数分钟的时间之内,白素对那女野人感到了极度的兴趣——她先是和女野人对望著,后来,索性使起眼色来。那女野人也向白素眨著眼,而且咧著阔嘴笑,白素向女野人招手,女野人却踟蹰著,不敢过来。
正在说他自己奇异遭遇的温宝裕,眼观四力,居然也看到了这种情形,伸手向女野人的身上推了一推,又作了一个手势。
女野人也居然明白他的意思,又迟疑了一会,就向白素慢慢走了过来。
我曾见过女野人的身手,抱著温宝裕,将近两公尺的距离,下临万丈深渊,尚且一跃而过,何等灵敏快捷。可是这时,女野人向前慢慢走来,一步一扭,却大是“莲步姗姗”,白素则满面笑容相迎。
我见了这种情形,心中不禁有点犯忌,连碰了白素几下,示意她别和女野人太亲热了,可是白素却置之不理。我还要留意听温宝裕讲述经过,等他讲完,我陡然想起:“是了,蓝家峒一定把你失踪的消息通知了蓝丝,所以蓝丝才急急回蓝家峒了!”
温宝裕一听,“啊”地叫了一声,又“啊”地叫了一声,连叫了五六声,一下比一下大声,焦急之情,难以形容,杜令忙道:“不要紧,这直升机很快就可以把你送到目的地去!”
温宝裕这才又想到,瞪著杜令:“你这个外星人,和我们的唐朝美女,又到这里来干甚么?”
杜令“哼”地一声:“幸好我们来了,要不然,你和这个树居人,得在树巢上过一辈子!”
温宝裕想起自己原来的处境,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白素忽然叫了杜令一声,向杜令招了招手:“请你过来一下,以你的见识来看,这是甚么生物?”
杜令向白素和女野人走了过去,金月亮顺理成章,跟在杜令的身边。
这时,白素不知用了甚么方法,已和女野人关系搞得很好,她的手,居然握住了女野人手背上全是长毛的手!
事后,我曾问她,用了甚么方法,使得一下子她和女野人之间,会没有了隔膜。白素的回答是:“诚!我待人以诚,她自然不会排斥我!”
我道:“你胡说甚么,她根本不是人!”
白素摇著头:“你说她不是人,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直觉:她是人!”
白素的直觉不曾失误,所以她待人以诚——女野人也就把她当成了朋友。
当时,杜令来到了近前,白素拉住了女野人的手,把全是长毛的手背向下,露出手心来:“看,这手虽然粗,可是毫无疑问,是人的手!”
杜令想把女野人的手抓起来看看,可是女野人立时缩了缩手,杜令神情疑惑:“的确是人的手──”
他一面说,一面又仔细打量著女野人,神情更是疑惑,白素道:“她是野人?还是根本是人,只是自小就和猿猴在一起生活,类如狼童?”
杜令迟疑著,答不上来,温宝裕叫了起来:“先别研究她是甚么了,我要回篮家峒去!或者,你们留在这里,我驾直升机去!”
温宝裕性急回蓝家峒去,自然可以理解,我向杜令望去,杜令皱了皱眉,想了一想,才点了点头:“好,你们先去办事,这山峰上风景好,我和月亮走了之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到地球上来,就多逗留一会,也不要紧,可是别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白素、温宝裕都十分高兴,怪的是,女野人也被我们高兴的情绪所感染,也手舞足蹈起来。
温宝裕得寸进尺,指著那圆球——这时圆球正缓缓向杜令的手中飞去,他道:“这东西……被苗人认为是第二个月亮,是不是可以给我带到苗峒去,给他们看一看,表示我已经解救了它?”
杜令一听,紧蹙双眉,面有难色,他双手捧住了圆球,显然没有答应的意思。我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了温宝裕盘天梯是不是成功,也不知道如何解决才好,这圆球对杜令回归,又有重要的作用,看来他是不肯借出来的了。
止在我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白素道:“小宝,你把它拿回去,那不过是一只发光的圆球,很难叫苗人相信那是另一个月亮。不如这样,我们和杜令约定,自午夜起,他就把圆球放出来,高悬空中,到天明才收回去,这证明你已成功,不是更好吗?”
温宝裕一听,高兴得拍手跳跃,杜令也松了一口气:“好极,我也正要在午夜开始,利用它来定位,那是一举两得的事!”
温宝裕要回蓝家峒去,我和白素自然一起去,杜令和和金月亮当然留下来,问题是那个女野人!
这时,白素已来到女野人的身边,拉住了女野人的手,向直升机指了一指,拉著女野人向前走去,女野人居然十分顺从。
我看到这种情形,不由自主,长叹了一声。
温宝裕向我望来:“为何叹息?”
我摊开手:“你自己看看,身在苗疆,一边是一个外星人,外星人的身边是一个唐朝人,唐朝人的对面,是一个女野人,女野人和我的妻子手拉手,我的身边还跟著一个不能分类的人,要搭乘一架地球上最先进的直升机,到一处神秘的苗峒去,这种奇异莫名、乱七八糟、匪夷所思、光怪陆离的组合,怎能不令人叹息?”
听了我的话,温宝裕大有同感,也长叹了一声,补充道:“是两个不能分类的人,你和我,不单是我一个!”
白素给我们之间的对话,逗得笑了起来,她带著女野人先上机,我和温宝裕也跟著进了机舱。
直升机起飞不久,光亮消失,那是杜令已捧著他的宇宙定位仪进了山洞。
直升机要在半空之中,找寻蓝家峒,并不困鸡,蓝家峒是附近最大的苗峒。温宝裕又约略记得方位,而且最重要的是,当定位仪发出强光之时,照耀得极远,蓝家峒的人完全可以看到“另一个月亮”的升起。
他们都知道,温宝裕为了解救这个月亮而失踪,吉凶末卜,忽然这个月亮升起,可知事情必然和温宝裕有关,所以全峒轰动,都集中在广场之上,为温宝裕的安全,而进行著一个祈神的仪式——后来,蓝丝坚持说是这个仪式有用,所以温宝裕才在几乎不可能的凶险中获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