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的话里面,有假话。”
“我可没有说什么假话。”
“我没说是你撒的谎。”
从刚开始……从车站乘上的巴士下车之后,我除了咲以外没有遇见任何一个人。从这个本来就是沉寂的如同一片死地的这个东寻坊的步行道放眼望去,只剩下如同噩梦般昏暗的天空和海平面。在耳边回荡不绝的则是如同地鸣般波浪击碎的声响。和一、二月时那种如同被冷冻过的空气相比,现在的这个温度还算是能够忍受。但我的四肢上正不断流失着温度却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正是这份酷寒,帮我保留着现实的味道。咲说,她要告诉我两年前的真相。
我所知道的事情,就如同刚才我和咲所说的那样。对此仅听了一次就断言其中有所不实的咲,正在那里若无其事的耸着肩膀。
“嘛,要说假话本身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是陆风海风吗?”
听到像是听过。好像是在初中的时候学到的。但具体是怎样的内容如今却是回想不起来了。
“……就这个词的话好像听过。”
咲微微的笑了一笑。
“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所谓的陆风海风指的就是,因陆地和大海一种易发热和一种易变冷的特性差异所产生的,只在靠近海边才有的风的流动方式。”
大概就是这样吧。但这又如何?
对着一脸期待后续话题的我,咲向我投来无奈般的眼神。
“还不明白?”
“……什么啊。”
“试着去想象一下啊。在你的眼前,不就正是这块场所嘛?”
在咲所指的方向前方,是一块破旧已久的注意安全的提示牌,和崭新的铁链护栏。
“你那边的希就在前面的铁索上坐了下来。然后一阵强风吹来,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接着铁索从木桩上挣脱,掉下了悬崖。你看着那里,然后试着在大脑里想象一下。”
不想看,也不想再大脑里想象那样的场景。在咲这番强硬的要求下,我反而更加不想把目光投向铁索那里,即使再如何把此是当做其他世界发生的天方夜谭也罢,我最终还是不想在自己的脑子里回放这样的场景。
像是一声简短的叹息,从咲的口中漏出。
“做不到吗,那这样吧。”
耳边泛起了脚步声,咲向外走了起来。
朝着悬崖的方向。
“……你干什么!”
对着不禁提高音调的我。咲一边走一边淡然的说道:“没关系啦。”
的确,铁索都是崭新的。大概是不会从木桩上脱落吧。但是,袭击了希的却是一阵突风。而此时的大风也正呼啸的刮个不停。
猛烈的,我的脸上,像是从正面被人重重的打了一个耳光。
如同刚才咲所提到的。知道什么事陆风海风吗?
……难道说。
要去阻止她,一边想着非要阻止她不可,我的脚却驻足不前。最终,咲终于来到了希当时最有可能坠崖的铁索边,轻轻的将自己的身子放在上面。
锵铛的一下,发出和金属相互碰擦的声响。坐在铁索上的咲,甚至翘起了二郎腿。
我顿时醒悟过来。知道在眼前这一幕真实的重现在我面前时,我才明白。大概是读懂了我脸上的表情,咲轻轻的点了点头,重复了一般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陆风海风。”
“……”
“因为一到晚上海水这边的温度就会显得比较高,所以风是从温度角度的陆地方向吹响海面。而白天则恰好相反。”
风从我的正面吹打过来。从日本海的海平面吹拂而来。
“是不会掉下去的。不管是怎么样的突风,因为都是顺风嘛。就算跌下来也只会朝着陆地的方向而已。”
我所接受的这个让我觉得‘原来如此’的见解是如此的单纯,但也是如此的一针见血。怎么会是,这样的呢。……但是现在的事实就是,风是从咲的背后吹过来的。我挣扎了半天之后,总算是支支吾吾的开了口。
“希她……,希那时候朝着哪边坐还不知道吧。如果说从海边吹来的风和她所坐的方向正好形成逆风的位置呢?”
“你是说这样?”
咲调整了一下方向,朝着大海的一面坐了下来。只是将头侧着转了回来说道:“你先试着想象一下再发表意见吧。”
对此我无言以对,如果现在从海面向这里突起强风的话,咲可能就会朝着后方倾倒随即倒地而敲到脑袋吧。但是因为风的关系而向海的一侧倾倒的话,这的确令人无法想象。
咲从锁链上起身,背对着大海立足而站。
“确实,像在这样被海风肆虐的悬崖上所刮着的风的确很强劲。但要凭这一点去实现从悬崖上跌落的话,风必须要从陆地方面朝着大海吹来,否则怎么想都不可能。但是,所谓的陆风海风并没有那么强烈。从高气压输入到低气压的风,也就是说这种风并没有逆转季风的能力。更何况,冬天并不怎么温暖的陆地就更不用说了。
她抬起头。
“那么。”
但是,咲朝着我伸出食指指着我说道:“那,到底为什么?你也是住在金泽的对吧,这样的事情还是知道的吧?北方陆地的冬天的时候,风向是朝着哪里吹的。”
被这么说着我便想起了,在金泽的道路上,那些让我烦透了的大风。
在冬天的时节……风,是拂过日本海朝着陆地的方向吹来的。现在即是如此,两年前也别无二样。我突然回想起了前天,在我的世界里将花瓣抛落后,背对着悬崖的我从云层中看到了太阳。那应该是在正午的时候。
风从北面吹来,而悬崖正是朝着北面。咲在不意间,从我的身上把视线逸开。
“不可能啊。被风吹倒后才跌落,这样的说法……”
“那,也就是说撒谎的人,是文香?”
我这么自语道。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文香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理由是什么……?”
“为了帮助无法自由发挥自己想象力的你,我来试举几个例子看看吧。”
咲举起一个拳头,从中先将食指伸出。
“其一,其实文香,并没有看到希掉落的情况。只是凭着自己的想象所说,所以才会与事实不符。”
接着伸出中指。
“其二,对文香来说,如果希不是因为被风吹倒后才跌落的这个原因的话,就会产生不利于她的理由。”
随后是无名指。
“其三,文香自己脑补了实际上并没有吹过的大风,并将它当做了事实。”
“……我觉得,这三点都没能充分说明什么。”
“嗯,没错。”
爽快的承认之后,咲收起了伸出来的拳头。
“但是,希跌落的原因并不在于风吧,从你的话里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诶?”
“希,并不是因为吹起的风才跌落的,直接的原因是因为老朽化的铁索从木桩上掉落的关系。在你说明的时候只要把这点讲清楚就行了,但却特地的将既没有被问到、也没有什么确凿根据的风的事情拿出来讲。光就这一点来说,就很奇怪。”
被她这么一说,也还真是这样。事实上,希的事故,光从铁索的管理不善这一个理由就应该足以尘埃落定了的。
“试着想象一下,为什么文香要把问也没有问到的风的事情拿出来说呢?或者说不这么说的话哪里就不对吗?”
“……”
“如果光靠想象还不够的话,那就回想一下。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在提及风的事情的时候,文香的样子表现的怎么样?”
虽然这是一段我想忘记的回忆,但我至今仍能鲜明的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文香的话语仿佛就在耳边重新响起了一样。
(铁链从木桩上挣脱了开来,因为太过老旧了吧。铁链也被海风吹得锈迹斑斑。)
(文香看到了掉下去的希,那是当场即死的。她告诉我希在临死之际并未遭受太多的痛苦。)
随后我当时就自语道,“像这样的铁索,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文香她……说并不只是因为铁索老旧的关系,因为我又说了‘就这样放置着这样早已生锈的铁索不管么’这样的话,于是又像是补充说明似的说了当时大风的情况。她说当时也不单单是铁索的问题,正好是被一阵强风带倒,而那时恰好铁索有从木桩上挣脱了开来。
“……这样一说的话,老是在反复强调风的事情了呢。”
于是,我又回想起了一件事。
“到了最后,我记得就索性变成了因为那阵风的关系。”
“应该就是这样吧。”
咲双手交叉着,紧皱着眉头。
“肯定也就顺理成章的这么说了吧,……然后,怎么样?文香撒谎的理由,想象到了吗?”
虽然这么问过来,但咲肯定是已经知道答案了的。既然这样的话,再怎么琢磨我这平庸的脑袋,终究还是得不到什么好处吧。见到我缄口不语,咲一阵苦笑。
“嘛,关于这一点的话,因为我这里事先还是有那么一点小情报的吧。你没法想到这个点上,也是情有所原啦。那,你听好哦。
“实话实说的话,就是这样的。文香事先就知道铁链和木桩老旧,也知道那个地方可能会比较危险。在知道危险的情况下,还故意让希往那个地方坐。这样一来,于是希就死了。”
“……谋杀!”
看着反射性大喊出声的我,咲只是侧着脑袋摇了摇头。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想至少不会到这个地步。……我猜,原先文香只是想吓吓希而已吧。
“所以,当希真的死了之后,实际上文香对自己也感受到了不小的罪恶感。因为不想让事实变成‘自己让希坐在那个地方才导致她死了’的缘故,要是说因为铁索老旧才发生的事故的话,作为原因来说太过直接,‘并不是只是因为自己诱导希坐上去才发生的事故’,像这样的一个借口,文香急需一个能够开脱的理由和对象。
“这样的一种想法占据着文香的大脑,于是这个理由和对象就渐渐演变成了根本就不存在的从陆地吹来的大风了吧。”
结城文香……我曾经认为她只是个稍微有点奇怪的女生。昨天,被追着拍了照片之后,对她的看法又有了些新的改变。但也仅限于此。
我对她并没有超过这种程度以上的印象。当然对其他任何人都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因此相关于她的事情,我完全找不到头绪。
“文香,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只稍片刻,咲便直截了当的把其中的缘由说了出来。
“那还不是因为她这个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扭曲罢了吧。”
“……”
咲随即又问道:“我说你啊,昨天也不是碰到文香了吗?”
“……在河畔公园那里”
“不,我说的是在那之后,大概是在香林坊还是哪里吧?”
那就是在犀川的河堤上,但那是应该没人看到才对啊。不知不是不察觉到我此时惊讶的神色,咲在我的面前把手来回的挥了两下。
“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还自行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文香故意走在我们前面等着,躲在障碍物的后面,使劲的往你这边瞧着。那时我就猜她应该不是来找我的,大概是想尝试和你取得接触吧。”
“和我?”
为什么?确实,文香在我那边的世界里好像对我是抱有一定的兴趣,但是……
咲露出了稍显阴沉的表情:“我觉得,她的兴趣应该是摄像吧。”
“好像是吧。”
“但,也不仅仅是摄像。”
咲像是一副很反胃的神情:“把他人的伤疤记录下来才是真正的兴趣,对那家伙来说。”
“……伤疤。”
“因为昨天你一看就是一脸的不幸全开的表情嘛,身上一股消极的气场,所以我想对此文香是不可能放过的。那家伙,后来对你说了什么?”
我回想起了,昨晚:“她对我说,‘你是最棒的’。”
像是在驱散污秽似的,咲不断的挥着手。
“啊,真是的!要是当时我在场的话,恐怕早就动手了。”
她真就这么的……
即使是咲这么说,我还是一下子无法全然接受。虽然没有什么无法相信的理由,但同样也没有能够让我全然接受的根据。在我看来,结城文香虽说多少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咲摸了摸被牛仔短裤所包裹着的自己的腿部。
“还记得,我说过自己曾经遇到交通事故差点死掉的事情吧。”
“骑自行车的那个?”
“对,粉碎性骨折。然后,就来了,文香。”
不知她本人是否察觉,这时的咲,俨然一副紧锁双眉的神情。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对那家伙的本性产生怀疑。对文香来说,我只不过是她的一个表姐的学姐而已,对吧?我们两人之间完全就没有什么交点,面是见过几次,但也就是仅限于此的关系而已。但就这样的关系,她还特地的来探病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曾经一度以为她是个懂礼节的好孩子。但是,‘请问痛不痛?’‘一定很痛吧?’之类的话从她嘴里反复的问出,那时的她眼里甚至还放着光!对着我那被石膏绑住而不能行动的腿,投来令人甚至是感到厌烦的程度的视线。我真是觉得莫名其妙。
“还有,她还自以为我没有发现,那时的我也被她完完全全的偷拍了个够。”
“……”
“从那之后,我就对她的行为开始警戒了起来。然后,她后面再来的时候就是希的家里出事的那会,我记得希的母亲回到娘家的那段时间可厉害了。完全是一副在说着‘痛苦吗?你说说是不是很痛苦?’的表情依附过来。”
……在希的葬礼之后,文香和我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却特地找到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的我,将希临死时的样子无微不至的告诉了我。现在回想起来的话,文香那时总是不断重复着希的名字,有种一定要让我听到的压迫感在里头。
“但是,希并没有作出很悲伤的表情,只是一副笑脸的告诉了她,自己没事。因为那时她正在模仿我,成为一个乐观派罢。”
在我那边的世界里,希应该也没有做出过悲伤的表情吧。可能是毫无表情的说了句,那又如何?之类的话,因为那时的希本身就是个‘透明人’。
“于是那家伙对此似乎感到十分的不满。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因为她无论再怎么纠缠希,再如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假扮成一个天然的模样说着往伤口上撒盐的话,对希也不能造成一丝伤害。
“就是在那之后吧,那家伙对希提出了去东寻访旅游的提议。”
要从时机上来说的话,确实是会演变成那样。
“我就觉得那家伙一定是在图谋着什么事情。可能是想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把希的不幸的一面都看透,看个够吧。所以,后来希来邀我的时候,我立马决定和她一起去了。……我说……”
渐渐将话题代入高潮的希的口吻,一转而变的突然冷却了下来。
“文香为什么要把没有问到她而特意提出来的‘风’的话题拿出来说,对此我说过自己心里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做的原因吧。
“在周六我们住宿的旅店里……原本应该放在桌上的注意事项、也就是那些提示紧急出入口在哪、还有就是一些观光设施的介绍之类的东西,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被文香抢先的给处理掉了。于是我就想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于是我就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问住宿的管理员借了一份相同的东西看了一下,结果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即使是我,这时也大体上也察觉到了。
“铁链……很老旧了。”
咲轻轻了点了点头。
“上面提示不要轻易靠近。
“但是,就在第二天。一手把注意事项给处理掉的文香却特意的邀我们往步行道的方向走去,就在那里她说‘我帮你拍张照吧,希你就站在那里’。然后就顺其自然的又追加了说了句‘那个,要不,还是坐在那个铁链上吧?’”
我听得汗毛直竖。非常冷静的,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的口吻,咲接着说:“我就在那时阻止了她。”
“就算是我,也不知道文香想要做到哪一步才能罢休。我当时是以为,让希遇到危险,品尝到她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这样的程度应该也就满足了吧。
“但是,从你的描述来看,希最后是死了。如果文香真的是扭曲到这种程度的话,那看来我也不得不把我的一些想法要重新的审视一遍才行。所以也就不得不尽快的回到金泽才行。”
对了。刚才咲也说了,希将会遇到事故。
“……结城文香,这次又想对希做什么?”
咲深深的耸了一下肩。
“我不是说过了嘛,只要见到文香,自己内部的警戒警报就会响个不停。昨天遇到她的时候,就怀疑过她是不是又想闹什么事情。但,最后还是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于是就索性无视掉了。
“……但现在你把这个‘因为文香的恶作剧而使希最终致死’的事实摆在了我的面前,那我就绝不能再放松警惕了。因为如果放着一件,自己不去做而最终会导致自己后悔的的事情不做的话,就不符合我的风格嘛。”
这也不符合我的风格。只去做那些必须让我做的事,然后坦然的接受最后的结果,所以对我而言从来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情。……也从来没觉得后悔过什么。
“关于具体她想做什么事情。”
仿佛是有些含糊的回答。
“嗯。让我再确认好了之后再告诉你。”
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我可能就这样被文香一直哄骗着吧。好不容易能够来到希最后的地方替她悼念,现在却告诉我文香才是导致希死去的罪魁祸首什么的,我到底该用怎样的心境去接受这一切呢。对当前发生的一切,我应该也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但真要这么说起来的话,听上去感觉自己所要说的话,才真的像是一个童话故事一样不真切吧。
是应该发怒吗?还是要去憎恨她?不可原谅……,不对,首先我有想过无法原谅文香之类的事情吗?
真的不明白。咲所说的这一切都是事实吗?我自己又是怎么去看待这件事的。
于是我又发问:“就算你的这些预见都是正确的……但为什么文香,会有这样的兴趣呢?”
“这种事情”
咲明显的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我哪里会知道!”
“……”
“连想象都不想去想。就我知道的事情就是,文香的家境还算是比较宽裕的,她又是家里的独身女,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很普通啊,太普通了。……要是硬要找个什么理由的话,那也就是她的这样的一个家境才导致她对不幸的事情有这么大的兴趣也说不定。所以说她这种人是不正常的,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才是正解。”
虽然这是我问过去的问题,现在也不禁觉得,可能就是这样的吧。对我来说,想要从身处的环境去推敲一个人的性格那是非常荒谬的事情,因为看看现在,我和咲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是在同一个家庭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还有就是……”
话说到一半,咲突然又语塞起来。
“……啊!”
“怎么了?”
“恩,本来是想再稍微多说点的,但还是算了。再继续下去的话,就只是在普通的诋毁她了。”
我感到十分的意外。我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对文香应该抱有何种态度,但咲对她的愤慨,在现在看来是一桩十分明了的事情。即便如此,咲却主动的闭口不谈了。
“说是说诋毁,但终究可能是事实吧。”
“可不是。”
咲苦笑着。
“虽说是不是真的,现在还不好说。但是我也不是属于那种毫无自觉性的人,要不及时控制一下的话,随时都有可能把事情做得过火。”
“做得过火?”
“恩”
微微的点了点头之后,露出些许苦笑般的神色。
“就是那个,像是把自己的某些劣等感投影在别人身上之后彻底的去贬低他,让自己一身清爽,还有就是自己比较毒舌之类的吧。文香虽然的确很恶劣,但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的这种本质也是十分恶劣的。
“虽说让我现在就能阻止文香她那些无聊透顶的恶作剧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在你的面前彻底的去贬低她,这样一来只能让自己感到不堪而已。”
咲打了一个休止符的手势,意在表明接下去自己什么也不想说了。
“那差不多,我们准备出发吧。”
我点了点头。虽然还不知道这边的文香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光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干的话,就让自己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安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我突然重新意识到了自己是被这么冷的大风吹刮着。在谈话的时候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份寒冷。
咲好像也和我一样,不经意间,哆哆嗦嗦的:“啊……好想喝点什么暖和的东西。”
她这样嘀咕着。
然后,又突然用十分刻意的明朗的口吻说道:“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你看我都哆嗦成这样了,这样默默的走路实在太难受了。”
要说其他什么话题,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过去,对我来说也一样的难受。保持沉默的话,不能不去想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咲悄悄凑近我的耳朵:“那个,我说啊。有件事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很在意啊。”
“……什么啊?”
“我说你”
所谓的不怀好意的笑脸,此刻映衬在她的脸上。
“和希有没有做过啊?”
我一下子停顿了一下呼吸。
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回话,终于开口说出的就是一句:“什么啊?”
理所当然的,咲用手指指着我笑了起来。
“哇,装傻、装傻”
我低下头,朝着被弄脏的运动鞋的脚尖部分俯视着。
“我说啊,不要这么害羞嘛。咱俩谁跟谁啊”
什么谁跟谁?见面才三天罢了。
咲的话变得有些低沉,就像是在一边碎碎念一样,这让我更加难以开口。
“……不知道。”
然后,作为对我的回击的话又显得过于孱弱的咲对我这么说道:“那个,怎么说呢,这也是关于我可爱的后辈的事情嘛,一句不知道可不能随便打发我哟。”
不断不怀好意的逼问着我的咲,可以想象,在接下来回到金泽的这段时间里,我肯定是要被她追问道底朝天的吧。
嘛,算了吧。也没什么必要搞得很隐秘一样,因为……
“没做过。”
根本就什么也没发生过。
“又来了,你看你脸都红成这样了。你认为这种程度的谎话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吗?”
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脸现在到底是有多红,但就算是周围现在没人,就能把这种问题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你到底怎么想的,节操什么的早被你不知道忘哪儿了吧?
对着靠在高处的咲,我的口吻变得愈发的生硬。
“没骗你”
“诶…………?”
就像是故意的一样,咲一本正经的将头歪向一边。
“这要是真的的话,那我还真得把‘男人’这种‘生物’的看法重新审视一下了呢……”
……那你就重新审视个够吧,反正咲对我的本性是知根知底的,没必要刻意隐藏什么。
我将视线从指尖,转向远处的松树林。
“不过,也的确有过类似这种事情的气氛的时候吧。”
“果然果然”
“但是”
我稍稍思考了一下。
“觉得恶心。”
“恶心?”
对着听上去有些错愕的咲的声音。我点了点头。
“恶心的不行,最终,我和希连手也没有牵”
我内心做好了从咲口中可能会吐出的一些玩笑般话语的觉悟。
但是,只是在一阵短短的沉默之后,咲开口说道:“……发生在家里的事情?”
就只有这么简短的一句。
这就足够了。真不知是该说她的感觉太好了还是说她对我真的看得很透,为什么咲能够如此地步的理解到我?为什么我连她这种能力的十分之一也不能具备呢?
说到底,我没能去触碰希的最大的理由,除了从父母身上去寻求以外别无他法。与其说是恶心,我觉得不如说是恐惧吧。因为希的脸此刻几乎和从一副一本正经的顽固形象一转而变的变得油腔滑调的父亲,以及一层一层的不断浓妆艳抹的母亲变得一模一样。
我和希的关系,没有那种世俗的要素在里面,但这也并非有着什么崇高的含义,直截了当的说,我觉得就是一种互相扭曲的关系。如果说非要用一些现实的手段将此拖入一般的层面的话,那肯定也就是牵手、接吻之类的事了吧。
因为我也毕竟属于‘男人这种生物’,冲动肯定是有的。我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凭着这股冲动去跨越肉体上的这种被依附着的‘厌恶感’的。
但是。
“就我还在认为这是‘恶心’的事情的时候,她就死了。”
咲叹了一口气。
“……你还真是傻啊。”
“我自己也知道。”
“话说回来,还真是个小P孩啊你。”
“知道。”
如果在我的世界里,有着让我觉得值得后悔的事情的话,那并不是希死去的事情,而是直到希死去之前我都没能紧紧的抱过她一次,仅此而已。要是这么做了的话,即使傻瓜这个头衔还是无法避免的话,至少小P孩这个称谓或许多少能够得以改善也说不定。
但现在,我正在为别的事情而感到深刻的悔憾。
怒涛的声响现在依旧搅乱着我的听觉,忽然间,这种感觉仿佛如同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