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井四郎之兄樋口次郎兼光,决意讨伐十郎藏人行家,便率军往河内国长野城,却扑了个空。听说已转移至纪伊国名草,便改道继续追踪下去。但是听说京中有战事,便又折回都城。回到淀川大渡桥时,遇见了今井的下人。下人禀告道:“啊,好惨呀。请问将往何处?主人已经阵亡,今井殿饮刀自尽。”樋口次郎簌簌泪下,说道:“将士们听着。诸位一向对主人输诚尽忠,而今而后,请离开他去,或可出家入道以修乞食头陀之行,为主人祈其冥福。兼光将上京赴战,但求一死。在冥途上定能拜谒主公,再逢今井四郎。”在上京路上,原来五百余骑的军势,随时有人脱队离去,到鸟羽南门时只剩二十余骑。
樋口次郎今日进京的消息传开之后,各族党团与豪族武士都向七条朱雀、四冢方面拥去。樋口有个部下叫茅野太郎,忽然冲入集在四冢的敌方大军之中,大声问道:“贵队中有甲斐国一条次郎之部属否?”有人回道:“难道只愿与一条次郎殿手下对打?可向任何人挑战呀。”接着一阵哄然大笑。笑声过后,只听此人自报其名道:“本人乃信浓国诹访上宫居民、茅野大夫光家之子茅野太郎光广是也。并非有意打听一条次郎殿之军情。舍弟茅野七郎便在其军中。在下光广有子二人,现住信浓国,总是担心为其父者如何战死。是从容就义、壮烈牺牲;或懦弱贪生、丢人现眼。因此,只希望能在舍弟七郎面前奋战至死,可让小孩听到父亲如何英勇杀敌之状。岂敢择敌而战?”说着,便骑着马东驰西奔,斩落敌人三骑。到了第四人,并马缠斗,一起落下了马,互刺而死。
樋口次郎与儿玉党素有联系。儿玉党人聚会讨论道:“执弓矢者之常,其所以与人广结善缘者,盖为万一有事之时,盼能舒困解厄,暂延性命。樋口次郎与我等结缘多年,岂无此意?此次我等当为樋口请命,以替勋功之赏。”乃派使者往见而告之曰:“过去时闻木曾殿左右有今井、樋口二人,名满天下。如今木曾殿已逝,难道仍有顾虑?何不向我等投降。愿奏请以足下之命,替代我党应得之勋赏。留得青山在,亦可出家入道,为木曾殿祈求冥福。”樋口次郎虽然曾经名震一时,但感到运势已尽,最后同意成为儿玉党的降者。此事传到九郎御曹司义经,即向法皇御所上奏,取得免其一死之旨。然而,御所的公卿殿上人、女官们却口口声声发言道:“木曾攻击法住寺殿,呐喊放火,惊扰法皇,多人死伤。当时处处所听者,莫非今井与樋口之叫声。如果赦免其罪,岂能消此仇恨。”最后仍以死罪定谳。
同月二十二日,新摄政藤原师家解职,原摄政藤原基通还任。在职仅六十日便被取而代之,仿佛一场未完之梦。昔日,粟田关白在就任仪式后,仅七日而殁。此次六十日,其间曾有节会、除官拜将之礼,并非无所事事。
同月二十四日,木曾左马头义仲及其同党五人的首级,在京城各大路上巡回示众。樋口次郎身为降将,却屡请愿与首级相伴,便准其穿蓝染狩衣,戴立乌帽子随同游行。翌二十五日,樋口次郎终于伏诛。尽管范赖与义经多方设法、从中关说,但据云法皇另有特旨曰:“今井、樋口、楯、根井为木曾之四大天王,若赦免其罪,必有养虎之患。”所以非诛锄不可。史载,虎狼之国衰微、诸侯群起如蜂时,沛公刘邦先入咸阳宫,唯恐项羽随后便到,乃谨守份际,不犯人妻美女,不掠金银珠玉。坚守函谷关,得以次第消灭敌人,终于完成统治天下之大业。准此以观,木曾左马头先入京城,若能谨遵赖朝朝臣之命,其所能成就者当不逊于沛公之谋也。
平家自去冬以来,离开赞岐国屋岛海滨,渡至摄津国难波湾,定居于福原旧都。西控一谷城郭,东以生田森为正面出入口。其中驻防福原、兵库、板宿、须磨等地的军势,听说即多达十万余骑,都是从山阳道八国、南海道六国,共十四国招降或征召而来之兵。一谷北方依山,南面临海。入口狭窄而腹地奥深。海岸悬崖,矗立如屏风。从北方山麓至南面海浦浅滩,一直堆着高高的石墙。砍来大树,布下层层鹿寨。水深处停泊着一排大船,有如巨型的盾垣。城上高耸的箭楼中,守着一可当千、闻名四国与镇西的武士;人人甲胄弓箭,全副武装,密集如云。在箭楼之下,排排列着置好马鞍的战马,有十排二十排之多。鼓声时响,呐喊常起。“一张弓势半月当胸前;三尺剑光秋霜横腰间。”高地上处处竖着红旗,在春风中翩翩飘展,仿佛火焰延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