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路线的入口附近是铺装好的道路,走起来很轻松,不过就只有一小段而已。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变成坑坑洼洼的砂石路。接着是一段下坡,之后就再没有轻松的地方了。
这段路到底是否能通行,他们都无从得知,只能在黑暗中一步步地摸索试探,慢慢前进。深夜里,仅仅靠着手电筒的光在这种艰难的坡道上行走,原来是如此令人不安。每次移动,两人都会更加深切地体会到这种不安。
而且山路旁边就是悬崖,不时有小石子掉落下去,坠落的声音会让他们马上停下脚步。每当这时,他们都会紧紧地贴住山体,等待着岩石落下或是野兽通过,不过不管等多久,周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于是他们又只能继续往前走。
能不畏黑暗和道路的危险,甚至能欢快地在山里跑着的,就只有庞塞了。虽然乍看之下,它的身影已融于黑暗之中,可那身卷毛依旧很明显。我是团队的领导者了——庞塞似乎怀着这样的心情走在他们俩身前,有时还会从前方叼来指示牌的碎片或是被切断的绳子,或用叫声示意前方有转弯。多亏了它的带领,井之原悠和相叶时之才能在黑暗的山路上继续坚持着。
两人时而滑过斜坡,时而走过晃荡的小桥,终于艰难地到达了羚羊温泉的岔路口。
“真奇怪啊,这里有三条路,可地图上怎么只有左右两条岔路呢?”相叶时之大口喘着气,肩膀上下起伏着。
井之原悠也盯着地图。
应该有什么线索的。相叶时之反复看着那几张风景照,发现其中一张照片拍的就是此处,却没有找到指示的方向。在黑暗中用手电筒照出来的景色,果然和白天拍的照片不一样,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隐藏在其中的答案。
这种情况下,就只有靠直觉来做选择了。
问题是,两人中,到底该相信谁的直觉?
三条岔路里,有一条是通往羚羊温泉露天浴池的,矗立在杂草丛中的指示牌指示出了这一点。于是,选项只剩两个了。通往深处禁区的路,就在左右这两条路里。
“预备——起!”两人同时伸出手。井之原悠指向左边,相叶时之指向右边。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那就这边了。”相叶时之迈出了步子。
“为什么是你选的那边啊?我选的可是这边。”
“井之原,反正你只是凭直觉选的吧?”
“你不也一样吗?”
“是啊,所以才要选这边。”
“为什么啊?”
“你的直觉很不准啊。”
“什么?”
“你的直觉一直都不准吧。”
没办法了,井之原悠只能服软。虽然他不愿承认自己的直觉不准,但也不想在无谓的争论上浪费时间。
走了几十米,前方又出现了岔路,地图上也没有,所以可能是在前面的三岔路口选了错误的道路。是应该回到原地,还是沿着某条路继续向前走?两人再次面临选择。在他们犹豫的时候,时间正一秒一秒地流逝,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一旦判断出错,说不定会一整晚都被困在这座山里。在这种情况下,不焦躁也是不可能的。
“右边。”相叶时之的语气里已经没有多少自信了。井之原悠也同样没有多少自信。
“不行,还是回到之前的路口去吧。在那里重新研究一下地图和照片,再行动。”
“不行,走右边。井之原,相信我的直觉。”
“不行,还是回去吧,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没时间了,往右边走。”
“不行,还是回去更保险。”
“更保险的选择就能让你更幸福了吗?”
井之原悠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喂,井之原,回答我啊。”井之原悠的肩膀被抓住了,“喂,井之原,回答我!”相叶时之的声音十分急切,井之原有些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相叶?”
“啊,可恶!怎么又这样!”
“你干什么了啊,到底怎么了?”
“喂,井之原,我的判断错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
“为什么我总是做出错误的选择呢!”
“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是自己想选择那条错误的道路的啊!”
“相叶,冷静点!你到底在说什么?”
“每次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到底在说什么呢?是在说深夜身处藏王深山这件事吗?不,不是这样的,井之原悠察觉到了。相叶时之在说他自己,说的是他的人生。
“冷静点,相叶。听好了,谁都无法做出完美的判断。”井之原悠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我的人生也这样狼狈吗?他不由得也想感叹自己的生活。
“只有后悔,真的,我想来想去都只有后悔。要是打棒球时的我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那可不只是觉得消沉了。”相叶时之歪着头说。然后他抬起头,看着井之原悠,胡乱地挠着头,说:“还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你怎么了啊?”井之原悠愣愣地仰望着天空。透过树木的间隙,能看见夜空中有一块块的黑影。深山里的昏暗和寂静,就像把光线都吸收了一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了回去。
“井之原,我必须向你道歉。如果不先完成这个,就没法重新开始。”
“道歉?是说现在的事吗?”
“不是不是,是那次。十二年前的那次。”相叶时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