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叶时之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想借此判断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这是一条并不算宽阔的道路。外面天色很暗,前后都只有稀稀拉拉几辆车。能从车灯的光线中大概看出周围没什么大型建筑。“是四十八号国道吗?这是要回山形去?”
相叶时之能想象到的情况是,在仙台已无处藏身,所以只能把最后的一丝希望寄托在山形那边。于是他问道:“情况有那么不妙吗?”
“情况确实很不妙。”井之原悠说。
“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前情提要。”
“我还想问你呢。”
“什么?”
“患上村上病是什么感觉?”
“村上病?什么啊?”相叶时之又皱起了眉毛,“有人感染了吗?”
“嗯,有啊。”
“搞什么啊!都这个年代了还有人感染村上病吗?又是像小学时候的委员长那样,没有打过疫苗的人吗?这种人真是会添乱,到底是哪里的家伙?”
“就是你啊。你就是添乱的人。”
“啊?”
“你就是村上病患者啊。”
“我?”
“新闻里是这么说的。”
前方车辆的刹车灯亮了,桃泽瞳随之把车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盯着后座上的相叶时之,说:“看起来你还挺精神的。”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我被人注射了奇怪的东西,然后就感觉浑身无力,我还以为是被人下了毒呢。可是村上病?我?”相叶时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哈——他冲着双手吹了口气,像是在确认手上的味道,但这样也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啊。是吗,果然是因为那个吗?“那你们岂不是也很危险吗?和我坐在同一辆车里,会被感染的。”
“不,我们都打过疫苗,所以就算被感染也不会发病。”
“那我也一样啊。”
“是啊。”井之原悠看着前方说道。车子又动了起来。“只是电视新闻里说,相叶你,得了村上病。虽然没有报出名字,但说的绝对是你。你先被安置在了市立医院,接着准备移送到自卫队医院。所以,我们就——”
“等一下。”相叶时之的语气变认真了,“我真的没问题吗?”
“你问什么?如果是问到底有没有染上村上病的话……大概没问题。”
“什么叫大概啊!难道说我染上了新型病菌?不是有什么新型流感吗,是那种玩意吗?”
“差不多吧。”
“什么差不多啊!”
“可能性并不是零。只是,电视上说你是因为没有进行疫苗接种,才被感染,然后发病的。这是骗人的,你接种过。而如果是新型病菌的话,新闻里应该会说。还有,警察也想来逮捕我,都到我家去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人很明显是在撒谎啊。”井之原悠故意把严肃的事情说得好像很轻松,“所以,感染村上病什么的应该也是在撒谎。只是借口而已。”
“什么借口?”
“是控制你人身自由的借口。还有就是让我们无处可逃的借口。感染者是没有自由的。”
“有必要这么干吗?”相叶时之啧了一声,又想起了其他的事,“啊,这么说的话,我们是不是已经很接近那些宝贝了?”
“宝贝吗?你的心态还真是积极呢。”桃泽瞳手握方向盘,轻声说道。
“你是嘲笑我吗?”
“没有。”
井之原悠冷静地推测道:“由自卫队医院进行收容,应该是村上病患者出现后的程序吧。这可能是法定的传染病标准处理流程。”
“等一下,医院里的那些人也相信我得了村上病吗?这误诊得太厉害了吧,就算是庸医也该有个底线吧!”
“谁能知道这是伪装的啊。应该只有少数人知道。”
“少数,而且都是上面的人。”桃泽瞳说道,“没有任何症状的话很容易暴露,所以先给你注射了一点让人发烧的药物。”
“不会吧……”相叶时之抱着自己的脑袋。
“刚刚把你救出来,放到这辆车上的时候,你可真的在发烧啊。我还以为一切都完了,你也许真的染上村上病了,都想把你就这样扔了呢。”
“别说什么完了啊!”
“幸亏她还比较冷静,先去买了退烧药,还想到了人为引起过敏反应的可能,让你喝了点儿其他的药。”
“我完全不记得了。不过,现在我们为什么往山形开?可别告诉我老家出什么事了。”刚才梦里的情景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相叶,你没事吧?”
“什么啊?”
“你应该有不少麻烦吧?”
“啊,是啊……”
“是钱吗?”
“之前我也说过,我必须要在这个月搞到一笔钱,如果月底前拿不出钱,我家的房子就会被拆除,变成一块空地,然后在上面建起别人家的房子。”
“不会吧!那家店不是你妈妈的吗?”井之原悠皱着眉头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只是车子的贷款,应该不至于那样吧?”
“发生了很多事啊。唉,不说这些了。对了,你是不是也很缺钱啊?”
井之原移开了视线,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说中了。“说实话,生活也不那么愉快呢。对了,你妈妈她——”
“别说我家的事了行吗!我和老妈都是笨蛋啊。”
井之原悠愣了一下,用平静的口吻回答道:“相叶,你还真是不招人喜欢啊。虽然你好像不太想说,不过我现在想起了小学时候的事情。到你家里去找你的时候,你妈妈总会特地出来对我说‘多谢你一直和时之一起玩’呢。”
相叶时之受到了剧烈的冲击,他的胸口有些疼。“你在说什么啊?”
打从出生后开始,母亲没有一刻不在为他担心。到了这个年纪,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这一刻,母亲对他的挂念深深地刺痛了他。
“那时,我完全不知道相叶的妈妈为什么要对我道谢,直到自己也成了父母之后,好像才稍微明白了一点。”
“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呢。”相叶时之插嘴说。
井之原悠没有理睬,继续说了下去:“是想对‘自己的孩子可以宁静快乐地生活’表示感谢吧。孩子有好朋友一起玩,这件事很令人感激。对了,我还记得那件事。”
“什么事?”
“每年八月为花笠祭做准备的时候,我们都会在暑假前一天,一早就到霞城公园集合,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一起排练。”
“现在也还是这样啊,就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这又怎么了?”
“我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搞错了,还跟平时一样去学校了。上学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觉得很奇怪。这时遇上了你妈妈,她让我坐在了她的自行车上。”
“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事啊。这种陈年旧事又和现在有什么关系?”相叶时之的声音有些粗鲁,“对了井之原,你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年纪不小的时候才生下了我,几年前去世了。”听到这个回答,相叶时之又有了更深切的心痛感。
车内的气氛也变得沉重起来。井之原悠好像不想这样,他轻快地呼喊道:“对了,相叶。”
“怎么了?”
“你在小学的时候说过吧,‘等我成了职业选手,你们想买什么我就给你们买什么’。”
井之原的语气里没有讽刺意味,只有深深的怀念感。
“如果我成为职业选手的话,对吧?如果真能那样,我一定买给你们,坐在火鸟里也能更轻松了。”相叶时之无力地把双手放到脑后,“小时候的梦想,大多都不会实现。我既没有成为职业棒球手,也没有住进东京的高层公寓,游泳池那么大的水果奶昔也没吃上。”
“你的梦想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呢。”桃泽瞳终于插进了他们的回忆里。
“不过,也有可以实现的梦想。”
“小时候的梦想吗?你是在说,总会有一部分有才华的人能成为职业运动员吗?”
“不是,我是说我们。”
“你当年曾经想过要成为村上病患者吗?”
“不是,我们也许可以见到霹雳红。”
“霹雳红?”
“霹雳战队的霹雳红?”
“什么啊,井之原,你是在嘲笑我吧?”相叶时之探出了身子,伸出双手,使劲儿晃着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老友的双肩。
这时,从驾驶席上传来了一句简短的话:“前面可能在盘查。”
二人看着前方,平缓地向右方弯曲的道路上,刹车灯的光芒连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