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书悯原本还想追问他要在那儿待多久,但话至嘴边又被她咽下,他过年陪自己的奶奶属实正常,她若问得太多,反倒会显得她奇怪。
思及此,郁书悯没再开口说话了,转头看向窗外。
今日天气预报说,夜间有小雪。
此时将暮,苍穹灰蒙阴沉,瞧不见半点霞光。
车缓缓驶入缚龙湾,最后泊在靳园门楼前。有别于旁人张灯结彩迎新年的喜庆,靳家不久前才办丧事,新年便一切从简,甚至都没像以往请戏班子入园搭台子唱。
郁书悯推门下车,发现门楼前还不止一辆车。
严承训的声音传至耳边:“呦,看来我都不需要回家一趟了。”
他们四家的除夕家宴轮流操办,今年是轮回靳家。
严承训看到自己父母出行的车就泊在前边,想来是已经到了靳园,还有裴家的,就是没见到陆商禹他们家的车,估计还在路上。
不过多时,靳园内的管事伯伯出来迎,说他们现在都在会客厅陪老爷子唠嗑,道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问郁书悯他们是否要过去。
郁书悯随意,左右顾盼了下严承训和靳安好的表情。
严承训也同她一样,是没什么所谓的态度,念叨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会儿不过去,待会儿饭桌上还得问我有没对象。”
靳安好稍显兴奋地问管事伯伯:“来了很多人吗?”
管事伯伯答:“陆家的人还在路上,其他的,都到了。”
靳安好热络地挽住郁书悯的手臂,拉着她脚步轻快地往里跑,嘴里嚷嚷着说:“表姐,赚钱的好机会啊,冲着每人说句新年快乐,红包就能拿到手软了。”
暴富的好机会,靳安好自然不会放过。
不曾想在踏入会客厅时,她被脚下地毯绊了一脚,“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地上,给所有人拜了个年。
郁书悯当然未能幸免,外套被靳安好一拽,也无比丢脸地跪在她旁边,感受到所有人扫射过来的目光,她脸颊烧得通红。
靳安好脸皮厚如城墙,顺势扬起明媚的笑,同各位叔伯阿姨道句“新年快乐”。
此情此景逗得他们开怀大笑,严承训的妈妈是个气质典雅的妇人,笑说:“少不了你们的。”
话落,她就去包里翻早准备好的新年红包。
靳安好连忙站起身,还顺带扶了一把郁书悯,随即小跑到舅奶奶跟前,等的过程也没闲着,小嘴不停叭叭:“哇——舅姥姥你今天的妆化得好漂亮啊,怎么有人越活越年轻,我妈瞧了都羡慕。”
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彩虹屁逗得严承训的妈妈心花怒放,转头跟坐主位的靳镇北打趣说:“你这小外甥女的嘴跟抹了蜜似的,随她妈。”
“给你,新年快乐。”一叠厚实的红包搭在靳安好早伸出来的手掌心,随后她看向一旁话少安静的郁书悯,没怎么见过,就问了句:“你应该是悯悯了吧,这鼻子随老二,眼睛倒像她妈妈。”
说话的同时将红包递给她,笑容未减:“以后常来舅奶奶家玩啊。”
郁书悯接过红包,朝严承训的妈妈拎起笑,点点头,说:“谢谢舅奶奶。”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靳安好环了一圈,顺带帮郁书悯的那一份都拿过来给她。
陆家的人还没有来,大家就都没提入席,只好聊起其他的事情,比如严承训早料到的催女朋友。
提这话的人是裴夫人,也是郁书悯大伯母裴琼枝的嫂嫂,说:“小言和那么多女艺人合作过,就没一个瞧入眼的啊?”
平日里闹归闹,真要到这个时候,靳安好必然维护严承训,替他说:“表舅这个职业不能谈恋爱的。”
裴夫人听了,略显诧异地“啊”了声,似乎觉得荒谬:“我还以为那娱乐圈都是随便谈的,不过这样也挺好,小言得好好挑挑,可别惹上心思不干净的,麻烦得很。”
裴夫人的话外之意,在场除了小辈,其他人都懂,坐她旁边的丈夫裴修面露不悦,但碍于这么多人在这,就强忍着一声不吭。
郁书悯捡了个角落的椅子坐,抬眼,恰好能瞥见裴修眉眼间会聚的怒意,以及她能感受到气氛瞬间变得僵凝。
而这时严承训开口,话中裹着些许讥诮,面上仍带笑:“听起来裴伯母对这事比较熟,那要不然请裴伯母给我讲讲,什么样的女人挑不得?”
“晟训。”严夫人沉声叫了他的名,转而又笑盈盈地岔开话题。
严承训的好心情算是荡然无存,起身插兜往外走。
郁书悯的视线追随他离开的背影,想到一件事,在其他人都不怎么注意的时候,悄咪咪地溜出了会客厅,一路小跑,直至院中追上了严承训的脚步。
瞧着小姑娘气喘吁吁,风将刘海吹到两边的模样,他不明所以地笑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郁书悯缓了会儿,鼓足勇气问出口:“小叔叔的家在哪儿,我想去找他。”
奇怪就奇怪吧。
她看着一堆人齐聚会客厅,有说有笑,十分热闹,忽然就想到靳淮铮。
他现在在干什么?
家挺远是有多远,那他现在平安到家了吗?
除了奶奶,还有谁陪他过这个年,是会感到热闹幸福,还是冷清呢?
……
种种念想在她脑内徘徊,如千万条山间沟渠,最终汇入一条奔腾不息的长河,是她更想要去见他,想要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待在他的身边。
鹤山西麓离市郊远,风景清秀。
几十年前有不少人傍山建居,这些年陆陆续续拆旧楼重建,靳淮铮亦不例外,几经装修,将父母留下的老房改成带院子和露台的独栋花园洋房。
他平日里工作忙极少回,就聘请两位阿姨来这照顾奶奶。
奶奶的眼睛看不见,如披一层薄纱,雾蒙蒙的。平日里最爱坐在院中晒太阳,花的幽香笼罩周身,时常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靳淮铮回来时,给了阿姨新年红包,感谢她们这一年对他奶奶的照顾。
她们告诉他,老人家这会儿在二楼露台。
阿姨一走,偌大的房子倏然清寂,只有靳淮铮和奶奶。
他脱了自己的外套,踩着旋梯去到二楼,果真见老人家在露台。她盖件灰色披肩坐在轮椅上,九旬高龄,略显无力的手摸索着毛线,动作缓慢地织围巾。
忽而风大了点,吹动她脚边的黑色毛线球,像个性情顽劣的小孩滚到靳淮铮的脚边。
他弯腰捡起,奶奶听声还以为是阿姨,便满怀期待地问:“阿铮还有多久回来啊?”
随后,她又懊恼喃喃:“怪我这手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本来还想给阿铮的,但织这么久还没好呢。”
是风沙迷了他的眼吗。
站她身后的靳淮铮别过头深呼吸一口气,眼尾缀有浅淡的粉。
“奶奶,是我。”他喉头有一瞬哽咽,却又极快地掩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很开心的。
奶奶听到靳淮铮的声音,瞬然展露笑颜:“阿铮啊。”
她将半成品的围巾放在膝盖,连忙抬起手,迫不及待地说:“最近都没回来了,给奶奶瞧瞧。”
“好。”靳淮铮走到奶奶面前然后蹲下,握着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他仰头望老人家,视线描摹她的眼睛,心头不自禁地泛起酸涩,耳边是她疼惜的声音:“又没好好吃饭吧,瘦了。”
“工作再忙,也要顾好自己。”她的掌心摩挲过他的脸,又问他说,“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过段时间吧,多陪陪您。”靳淮铮露出笑,似乎是想她能心安。
暮色苍茫,风较之前更甚,靳淮铮替她收拾好毛线球和没织完的围巾,温声细语地同她说:“外边风大,我带您进去。”
奶奶坐在轮椅,由着靳淮铮推她进屋。
她嘴里止不住念叨:“那也得找个时间跟你靳伯伯道声好,你爸妈去世后,得亏是你靳伯伯帮衬着咱们,做人啊得念着别人的好。”
“我知道。”靳淮铮搭在金属握把的手缓缓收紧,筋脉如青蛇爬上他的手背,吐露言不由衷的谎言,“他们对我很好,所以奶奶别担心。”
“那就好。”奶奶眉梢舒展,“特地叮嘱阿姨做了不少你爱吃的,这会儿估计冷了,得拿去再热热。”
“好,我现在就去。”靳淮铮一一应下,调整轮椅后的履带,小心翼翼地推着奶奶下楼。
随后他走进厨房,阿姨将煮好的每道菜裹好保鲜膜放置在岛台,奈何时间长,大多已近温凉。
厨房的窗户朝向前坪,夜幕下,门前两盏路灯映着青石砖,葳蕤草木,风一吹,卷起不少落叶。有许多花草扛不住冷冬,接连凋败,更显得院子空荡萧条。
靳淮铮想,等春来时,得选些新鲜的花草来栽种。
他在厨房忙碌着。
忽然奶奶喊他,说是有电话。
靳淮铮抽了两张纸擦手,走到客厅,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是严承训打过来的。
他不明所以,直接接通:“这会儿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家宴已然开始,严承训扯了个借口中途溜出,倚着廊柱问他,“书悯到你那儿了没有?”
靳淮铮眉头一拧,神情困惑且肃然:“什么意思,她不是跟你回去吗?”
手机里头的严承训沉默片刻,估计在算时间,随后和靳淮铮解释:“小姑娘要来找你,本想送她一程的,她说不用,我就帮她喊了辆车,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你那儿了。”
客厅一侧,是面透净的落地窗。
走近瞧,窗外纷纷扬扬落了雪,如银蝶振翅。
“她来找我做什么?”望窗外天色渐晚,担忧漫上他心头。
“那我怎么会知道。”严承训囫囵想了会,“估计,也烦这种无聊的大场面吧。”
靳淮铮没有和严承训多聊,转而给郁书悯拨了语音通话。
所幸郁书悯没让他等太久,秒接通。
“小叔叔…”小姑娘语气里透着点紧张。
没有预想中的生气质问。
靳淮铮问她现在到哪儿了。
“应该快到入口了。”
“那到了也别乱走,叔叔现在出来接你。”
郁书悯乖乖应好。
结束通话后,靳淮铮拎起丢在沙发的外套,和奶奶说声:“奶奶,我出去接个人过来。”
方才奶奶就在旁,周围安静,隐约能听到是女孩的声音,先入为主地问了句:“女朋友?”
靳淮铮不忘帮奶奶整理好披肩,解释说:“不是,是二哥的女儿。”
“这么晚就小姑娘一个人啊,那你快去。”奶奶着急地推了推靳淮铮的手臂,生怕夜深出了事。
“她胆子大着呢。”居然敢这么晚一个人跑过来。但靳淮铮真不放心,边披上外套,边匆匆往外走。
等到入口,小姑娘果真站在那儿,又乖又安静地等着他。
这段时间,沿途的路灯坏了两盏,她就用手机打起手电筒。周遭黑黢黢的,风在耳畔吹拂,卷起飘落的枯叶,沙沙作响。
白雪簌簌下落,她戴起外套的帽子,帽子边缘粘有柔软的白色绒毛,那张小脸镶嵌在里边,听见动静,她侧首望去,见他时,唇边情不自禁地掠起笑。
靳淮铮从里边开了门禁,走到她面前。
四目相对,小姑娘倒是抢先服软认错:“我错了小叔叔,先斩后奏是我不对,但实在是那儿太多长辈了,我待着有点不适应,就来你这躲一会儿。”
那眼神可怜兮兮的,噎得靳淮铮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拿她没辙,无奈拎起唇角,“小朋友知道自己这样,让我像什么吗?”
“像什么?”
“居心叵测,把你拐走了。”靳淮铮故意叹声,“要是靳伯伯怪下来,这可算是飞来横祸,叔叔怕担不起。”
“爷爷会罚你吗?”
“说不准呢。”
凭这些天的相处,郁书悯当然猜到靳淮铮在逗她。
她思来想去,仰头朝他笑,即便灯光昏昧,那双眼亦如水晶璨然,“那就和我同谋,做我的帮凶,要罚也一起罚咯。”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开《雨期将至》
*顶流影后×世家少爷
*无法无天暴躁姐×斯文败类腹黑哥/男暗恋/久别重逢/HE
小的时候玩过家家,人凑不成对,严承训总是被落单的那一位,常沮丧着张脸,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看他们有说有笑地玩。
直到他遇见裴书懿。
小姑娘是混血,五官精致漂亮,像个洋娃娃。见他不开心,她心一软,攥着父亲买给她的蓝气球跑到他面前,“你哭什么?”
严承训闷闷不乐:“没人愿意跟我玩。”
谁知小姑娘毫不犹豫地把蓝气球送给他,扬起嘴角语调轻松:“这有什么的。”
“那你觉得我好不好看?”
“够不够做你老婆?”
多年后重逢,京城落一场大雨。
已是影后的裴书懿遭私生堵截,车子轮胎打滑撞上护栏,被捞到局里喝茶,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经纪人来接她。
忽然,警厅的门打开。
她下意识地回眸看去,只见模样清俊温润的男人收伞走进。她辨认了半晌,只知道他是家喻户晓的男演员严承训。
有人笑得讨好,忙迎上去问:“言二先生来这儿做什么?”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唇边噙笑:“我来找个人。”
“找谁?”
“我那个不太守诺的未婚妻。”
后来,裴书懿与严承训共同出席合作电影的首映礼。
有记者八卦他们的理想型,严承训的余光悄悄掠过身旁的裴书懿,直言说自己相信一见钟情,如果恋爱,也会选择公开。
轮到裴书懿,她言简意赅:“我只喜欢年下弟弟。”
一句话,绝杀所有刚冒头的CP粉。
直到某一天,出席活动的严承训被拍到腕骨惊现一圈浅淡的牙印,当天晚上,有关于严承训恋情的词条被顶上热搜。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牙印主人的时候,严承训上线微博转发了那次首映礼的采访片段,并配文:
【非要弟弟吗,哥哥不考虑一下?】
于是——
网络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