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涛三人走了以后,简意时便进到休息间,想看看林锦瑟醒了没有。
他刚走进里间,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一些,沙发上的女孩蜷缩着身体,身上笼着一层暖黄的柔光,双目紧闭,仍在熟睡。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沙发间,更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如玉,长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不安地微微颤动,眼角有一条很明显的泪痕。
简意时莫名的心头一紧,她这是又哭了?
她的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简意时不由得走近一步,蹲下身,头靠近她的嘴边,想听听她在梦呓什么。
“你走,别管我!”她忽然喊了一声。
简意时吓了一跳,忙直起身体,看着她,她居然睁开了眼睛,眼里漾着泪水,盈盈如两潭碧水。
简意时与她四目相对,他本该立刻挪开视线并起身,离开她远远地,但他没有,他仿佛是溺在了她明澈而窝着两汪晶莹的眼中。
脸上忽然一凉,是她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她的手沁着点凉意,柔嫩如玉兰花枝一般。
简意时整个人就懵住了,只呆呆地看着她,看到她的眼中滚落出大颗大颗剔透如珍珠般的眼泪,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抹去。
可下一秒她直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哭着喊着:“你别走,姐姐错了,你别走,别丢下我……”
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颈边,仿佛过电一般,又麻又痒。
简意时的脑袋彻底宕机,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茫然不知所措。
林锦瑟的眼泪好似流不干一样,抱着他的脖子一直哭,一直哭,很快他的衣服就被她的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听着她哭得如此伤心,又听她哭喊着让他不要走,简意时莫名地感觉心也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让她尽情地哭,同时低声安慰她:“好,我不走,我不会丢下你……”
他第一次听到她哭,是她来家里的第一个晚上。
那天深夜他去厨房找食,回来的时候,在寂静的深夜里,听到她屋里传来小猫呜咽般的声音。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竟然走了过去,贴在门上,侧耳倾听,听了许久才确定那是她压抑的啜泣声。
他老早就知道,她就是个小骗子。
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总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别人说什么,她都轻声细语地说“好啊”“谢谢”,其实她一直在压抑自己,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偷偷流泪。
今天晚上,他其实是故意的,让她替他喝酒。
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会做回真实的自己,会撕下假面,想哭想笑都会从心出发。
他希望她能彻底释放自己,想哭就哭出来,但他没想到,她会哭得这么狠,这么难受。
看着她哭成泪人一般,抽噎着不能自己,一会儿哭喊着“别走,你们别离开我,求求你们了……”一会儿痛哭着责怪怪自己,“都是我的错,都怪我……”
简意时的心也疼得要死,忽然就后悔了,不该让她喝这么多的酒。
简意时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开始只抱着她,任由她哭,到后面他有些笨拙地轻拍着她的背,来来回回地只会说一句安慰人的话:“我不走,不会丢下你!不是你的错,是意外,都是意外……”
林锦瑟哭了很久,在迷迷糊糊中,依稀知道自己在做梦,她不是第一次梦见锦年,可这梦境太过真实了,她能感觉到少年人身上蓬勃的热气,甚至感觉到他心脏剧烈的跳动。
不对,这不对劲!可她太过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宽阔坚实的肩膀,她哭得昏天暗地,也懒得再想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是不停地哭。
直到林锦瑟哭够了,泪水哭干了,她才扶着少年的肩头,缓缓抬起头来。
面前的少年,有张过分好看的脸,睫毛浓密纤长,眼睛漆黑深邃,鼻梁高挺,嘴唇柔软偏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林锦瑟感觉,他的黑眸里似乎浸着点温柔。
但很快简意时就一把推开了她,眼眸里的那点温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嫌恶,他站起身,转过身去,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孤寒:“酒醒了?”
林锦瑟仍头疼得厉害,有些晕叨叨的,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错将简意时当成锦年了,抱着他哭了很久。
可他既然这么嫌恶自己,为何不推开自己,明明他可以很轻松地推开自己,林锦瑟越想头越发地疼,也懒得再多想了。
说到底,还是自己做错了,不该控制不住自己喝了这么多的酒,还借酒撒疯,抱着他不放。
“对不起,我……”林锦瑟磕磕巴巴地想解释一番,却说不到两句话,就感觉腹内翻滚,忙穿上鞋,直接往包房卫生间的方向冲去,蹲在马桶前,呕吐起来。
简意时仍旧愣在原地,他还能感受到她残留在自己掌心、怀中、肩头的温度,他的心脏仍在胸腔里大力跳动,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几乎要跳出来似的。
直到卫生间传来林锦瑟痛苦的呕吐声,简意时才回过神来,拿了纸巾盒走进卫生间,在她身边蹲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很难受?”
林锦瑟接过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看着他,点点头,“难受。”
简意时面色沉冷:“那你还喝这么多酒,拦都拦不住。”
林锦瑟垂眸不说话,简意时看她这副模样,不自觉又软了语调:“还想吐吗?”
林锦瑟摇摇头,“吐不出来了。”
简意时扶她起来,“回家吧。”
“好。”林锦瑟乖乖听话。
简意时去里间从沙发上把自己的外套拿了,出来递给林锦瑟,“穿上。”
林锦瑟吐了两次,酒醒了不少,看他只穿着件薄衬衣,露出领口下修长平直的锁骨,落在灯影下,透着冷冷的光。
“我不冷,你穿上吧。”林锦瑟拒绝。
简意时却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直接将外套展开,披在她的肩头,冷声道:“衣服上全是你的口水眼泪,恶心死了,我才不穿。”
林锦瑟:“……”
“对不起……”林锦瑟又跟他道歉,同时感到披在肩头的衣服带来他身上的温暖,还有他身上很好闻的味道。
简意时看她一眼,“别总对不起、对不起的,烦死了。”
林锦瑟穿好他的外套,“谢谢。”
简意时:“……”
出了望江楼,简意时拦了一辆车,让林锦瑟先上了车,他从另一侧上车,坐到她旁边。
此时正是九点半,路上车辆颇多,红绿灯也多,出租车走走停停,林锦瑟本就是容易晕车的体质,现又喝了酒,有些醉着,她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可她一直咬紧牙关,强忍着。
简意时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她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珠,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成拳,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停车!”简意时骤然大喊一声。
司机停下车,简意时丢给他一张百元钞票,“不用找了。”
然后他拉着林锦瑟下了车,冷声道:“不舒服怎么不说,干什么要忍着!”
林锦瑟顾不得许多,冲到路边一棵树旁,就又呕吐起来。
简意时看她吐得差不多了,从口袋里拿出一方黑色手帕递给她。
林锦瑟接过来,明白这是他自己的手帕,迟疑了一下,还是擦了擦嘴,想着到时候重新买条新的赔给他就是了。
简意时见她擦了嘴后把帕子塞进了口袋里,勾了下唇,道:“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我去给你买瓶水漱漱口。”
林锦瑟确实觉得嘴里一股怪味,自己又头晕无力,也不跟他客气了,点点头,“好。”
简意时扶着林锦瑟在树旁的椅子上坐下后,便穿过马路,到对面的便利店去了。
林锦瑟看着简意时进了便利店,过了一会儿,他就从便利店出来了,手上拎了个白色塑料袋。
可他刚下了台阶,要举步往人行道方向走时,五个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锦瑟有点近视,距离又远,她也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人,只依稀看到他们有的染着红毛、有的染着黄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简意时似乎朝林锦瑟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随着他们往便利店后面的小巷子走去。
林锦瑟心里焦急,想也没想,就起身穿过马路,往便利店后面的小巷而去,才走到便利店就隐约听到打架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不过林锦瑟也没那么傻,没有直接冲上去,而先是躲在便利店墙边,探个头朝小巷里望去,看清楚情况再说。
简意时和那五个人果真是打起来了,好在从目前的形式上看,简意时占了上风,把那五个小混混打得满地找牙,不过林锦瑟还是先用手机悄悄打了110,报了警。
报完警,林锦瑟紧紧地握着手机,紧张地关注着巷子里的情况。
忽然银光一闪,林锦瑟看到其中一个黄毛居然拔出了刀,而简意时正被其余人纠缠着,背对着黄毛,压根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万一简意时被刺伤了,那省击剑锦标赛怎么办,听说这可是关系着他进国家队的重要比赛。
不行,他不能受伤!
眼看着黄毛持刀寻找着机会要划向简意时的左手胳膊,林锦瑟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猛地冲了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简意时,锋利的刀划在了她的手臂上。
林锦瑟顿时痛呼出声,左手上臂火辣辣的疼。
简意时转过身,飞起一脚,将黄毛手上的刀踢掉,伸手把林锦瑟揽入怀中,低头看着她,剑眉紧拧,目光如清霜一般冷。
“我没事。”林锦瑟捂着左上臂的伤口,朝他嫣然一笑,“一点也不疼。”
简意时却感觉那一刀似乎划在了他的心口上一般,疼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