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瑟帮简意时挂了急诊外科的号,抬头看一眼叫号系统,前面还有3个患者,估计还得等个10多分钟,就没催促简意时他们,自己找了个位置先坐下。
她大略回想了下简意时的行为,说实话,当保鲜袋被他打落时,她也是有些火气上来的,但事情过后,她会习惯性地自省,然后慢慢地就把那些负面情绪消化掉了。
正思索着,耳畔响起罗文涛的声音:“锦瑟姐,号挂好了没有?”
“好了,前面还有……”林锦瑟抬起头又瞄了眼叫号系统,“2个人,你们坐着等吧。”
“好啊。”罗文涛在林锦瑟身边坐下。
简意时却没看她,连余光都不给,径自走到了窗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孤傲地站在那儿,冷眼俯瞰着众生,一种超脱于万事万物的淡漠。
林锦瑟看他一眼,收回了目光,他这脾气可比锦年大多了。
“他有洁癖,最不喜欢来医院,说医院细菌最多了,我们不管他。”罗文涛看他一眼,也撇嘴道。
过了一会儿,罗文涛接到家里电话,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约莫五分钟后,叫到简意时的号了,林锦瑟看他没有半点动静,便起身,走上前几步,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喊他一声:“阿时,到你了。”
简意时还是岿然不动,不知是想什么入神了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搭理她。
真是拿他没办法。
林锦瑟只好又走过去些,伸出手正想拍他一下,又收了手,怎么能这么不长记性呢。
她干脆直接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他看向窗外的视线,轻声道:“轮到你了。”
说完,林锦瑟也不等他回应,快步朝诊室走去。
和派出所里一样,淡淡的馨香骤然袭来,又快速远去。
简意时轻轻皱了皱鼻子,抬步跟了上去。
林锦瑟站在诊室门边,余光看到简意时跟了过来,方敲了敲门,歉意道:“医生,抱歉,久等了。”
坐诊的是个中年医生,他瞥一眼林锦瑟,摆摆手,“没事,进来吧。哪里不舒服?”
林锦瑟走进去,看他的工牌上写着杨明忠副主任医师,指了指身后的简意时,“杨主任,麻烦帮我……”
她本想说“我弟”,但想到简意时似乎不喜欢,便改了口,“帮他看下脚踝,大概两个多小时前崴了一下。”
杨主任让简意时坐下,仔细地检查了他右脚的脚背、脚踝,按压了一下,问他疼不疼。
简意时余光扫一眼林锦瑟,淡声道:“有点。”
杨主任又询问了一下情况,道:“脚踝问题应该不大,我给他开点药吧,注意一周内不要剧烈运动。”
“确定没事吗?”林锦瑟忍不住问,说完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在质疑医生的医术,又补充道:“他是运动员,近期还有个比赛……”
杨主任本来心里不太爽,不过小姑娘生得漂亮,说话又温柔,他竟生不起气来,解释道:“也没红也没肿,小伙子也说不怎么疼,实在不放心,可以照个片子。”
林锦瑟看向简意时,简意时已经站起身来,冷淡道:“不用了。”
“杨主任,那就不必了,麻烦你帮开点药吧。”
杨主任点点头,瞥一眼简意时,“你女朋友也是关心则乱,你也多体谅一下。”
简意时站在那儿不发一言,神色晦暗不明,林锦瑟则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是,我不是他女朋友。”
杨主任却觉得是小俩口闹别扭了,笑笑,“好了,你去给你男朋友拿药吧。”
林锦瑟简直哭笑不得,道:“您误会了,我是他姐姐。”
简意时忽然插嘴道:“她不是我姐。”
杨主任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瞅一眼林锦瑟,又瞅一眼简意时,笑道:“姐弟恋是吧,我懂我懂。”
简意时居然没有解释,抬脚就走了,林锦瑟也无力再辩解,只得和杨主任道谢:“谢谢医生,我们先走了。”
杨主任朝她摆摆手。
林锦瑟匆匆离开诊室,看到一对夫妇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迎面走来。
女孩似乎是摔了一跤,样子有些狼狈,牛仔裤一片脏兮兮的污渍,手肘胳膊上擦破了皮,血迹斑斑。
女孩的妈妈忍不住抱怨她,可眼里满是心疼:“你啊,看你还走路玩手机不,摔了这么大一跤!”
女孩的爸爸则想要搀扶女孩,不住地问:“很疼吧?要不爸爸背你吧?”
女孩一脸的不耐烦,推开他爸的手“不疼,不用你背。”又转头白她妈妈一眼:“我都知道错了,妈你就别叨叨个没完了,好吗?”
林锦瑟走到一边,让他们三人先过。
等他们走过去后,她忍不住回头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好一会儿。
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还不走?”走远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冷眸看着她。
林锦瑟忙收拾好情绪,勉强朝简意时挤出一抹笑,“走吧。”
他们走出医院,天已全黑,冷风吹来,林锦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载他们来的司机并没有离开,还等在原地,见他们出来,就把车往后倒到他们面前,并放下车窗,“上车吧,送你们回家。”
林锦瑟有些诧异,弯腰问他:“师傅,你一直在等我们啊?”
司机朝她笑笑,“收了你这么高的车费,自然要服务到家。”
林锦瑟跟他道了谢,也没多想,拉开车后座车门,就钻了进去。
简意时似乎在外面站了一会,绕到另一侧车门,拉开,坐进来。
林锦瑟这时反应过来,他大概是从来不坐副驾的人吧,便问:“要不我坐前面去?”
简意时眼眸沉了沉,冷声道:“师傅,开车。”
林锦瑟转过头,看着窗外,没再管他。这弟弟委实难伺候。
吧嗒吧嗒,玻璃窗上滑过一条条水痕。
“又下雨了。”林锦瑟喃喃自语,眼神暗了下去。
她小时候挺喜欢下雨的,沙沙沙的雨声,悦耳又动听,可是现在她一点也不喜欢。
她额头抵靠着窗户,闭上了眼睛,一手紧紧捂住了靠窗边的耳朵,她不愿意去看窗外迷蒙的雨景,也不想去听那沙沙的雨声。
可有些事情,不是闭上眼、捂住耳,就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
那日的雨也是这样,不大不小的,打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沙沙沙沙,美妙绝伦。
笔下的雨打芭蕉图也意境清幽、跃然纸上,她清脆地喊:“爷爷,爷爷,你快过来看,我画得如何?”
林朗山笑呵呵地走过来,捻须点头:“不错,不错,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小锦的国画造诣愈发精进了。”
“还不是爷爷教得好。”林锦瑟搂住爷爷的胳膊,轻声撒娇。
“明天就20岁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林朗山拍拍她的肩头,眼神的温情淡了下去。
林锦瑟知道爷爷肯定又是想到锦年了,锦年的生日在她的生日两个月后。
“爷爷,我爸妈怎么还没到?不是4点左右就该落地了吗?”林锦瑟赶紧转移话题。
林朗山抬头看了下墙上的老式挂钟,喃喃自语:“是啊,也该到了。”
嗡嗡嗡,桌角林朗山的手机响了,林锦瑟刚提起笔,“爷爷,快接电话,应该是我爸妈打来的。”
林朗山笑着接通了电话,“思哲啊……”
林锦瑟也笑着抬头看着爷爷,可爷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双唇颤抖着:“你,你说什么?”
林锦瑟觉得不对劲,问:“爷爷,怎么了?”
林朗山目光呆滞,握着手机的手不住打抖,手机掉了下来,林锦瑟忙眼疾手快地接住,放至耳边:“喂,你好,请问你是?”
“请问是林思哲和张年华的家属吗?……”电话里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当听到她说什么飞机失事,林锦瑟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骗子,肯定是诈骗电话,她果断地掐了电话。
可她的腿却不受控制地打起了摆,还强装镇定地安慰林朗山,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爷爷,一定是诈骗电话,一定是的。”
林朗山却颤巍巍地打开了电视,林锦瑟跑出了客厅,站在院子里淋着雨,不停地给父母打电话,泪如雨注,“爸,妈,你们快接电话呀,快呀……”
可是他们的电话永远永远也打不通了,而电视机里传来了男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今日,南航波音737客机……飞行至汀州融县上空突然从9899米的巡航高度以每小时850公里的速度下降,进而,与地面失联,坠毁山林,引发山火……”
雨声里,男播音员的声音一字字、一句句清晰地钻入耳中。
此时,耳边仿佛又响起了男播音员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狠狠地砸在她的胸口,林锦瑟的心痛得难以呼吸,快喘不过气来了。
冷不丁,身旁响起少年几声咳嗽声,然后是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还有吗?”
林锦瑟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她缓缓睁开眼睛,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下,她急忙抬手拭去,转过头来,轻声问:“你说什么?”
车内光线昏暗,但少年的侧脸轮廓却异常清晰,有棱有角,雕刻般分明,他目视前方,并没有转头看她,仿佛在跟空气在说话:“山竹和橙子。我肚子有点饿了。”
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尽管有些嫌弃他没有礼貌,但林锦瑟也很庆幸,他没转过头来看她,她迅速又抬起手背抹去残留的泪痕,从身侧拿了那个保温袋,嗤拉一声拉开袋子,低声道:“有是有,但有点冷了。你还要吗?”
简意时没说话,但朝她伸来手。
林锦瑟拎出一袋子放在他手掌上。
简意时收回手,林锦瑟把车顶灯打开,柔和的光线洒了下来,笼着他们二人。
简意时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湿纸巾,先擦干净双手,然后从袋子里先拿了山竹出来。
紫色的外皮,顶上是四瓣绿色的叶片,乍一看还以为是真的山竹。
他没有像罗文涛那样,一口就咬了下去,而是先把四瓣叶片先吃了,再轻轻剥开了紫色的皮,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一点一点把皮吃了后,最后把肉吃了。
林锦瑟最喜欢的就是欣赏别人吃她做出来的东西,而且简意时吃得优雅极了,很有美感,她心情好了很多。
“好吃吗?”林锦瑟等他吃完,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
简意时接过,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少年人如山峰般冷厉的喉结顶着修长冷白的脖颈缓慢地滑动一下,有一点小性感。
林锦瑟收回目光,摁灭了车顶灯,她也没期待简意时会回答她,所以也并不失落。
“好吃。”简意时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响起,猝不及防地漫了过来。
林锦瑟愣了下,有些意外,低头间,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简意时: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