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苏染根本没想过晏璟尘会来,所以乍一听到他的声音竟有些发懵。
“我不能来?”已经走近的晏璟尘垂眼看她,“嗯?”
苏染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摇摇头,“哥哥不是留在府中静养?”晏璟尘养伤的那段时间,苏染习惯了跟他斗智斗嘴,一时间忘记他已经恢复,已经变回从前的冰块脸了。
晏璟尘看着她没说话,倒是一旁的小八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扑了过来。
“三哥,你终于来了。”小八和苏染反应完全不同,他觉得自己终于能把烫手的山芋丢出去了。
“小郡主又生气了。”小八低声抱怨着,“五哥又跑了。”
晏小八郁闷啊,他明明才比穆晓晓晚生了半年,个子也不过比人家矮了那么一点点,可跑起来,他竟然差点追不上她。
同样跑到山间,人家小姑娘脸不红气不喘的,他却在这呼哧带喘,实在丢脸。
而且人家还是个郡主,他更是不敢随便开口让她停下。就这样一路跟着跑,跟着找,好不容易才把人送到这,结果他五哥还跑了。幸好他三哥来了,不然他可怎么办。
小八有些怕晏璟尘,尤其是不说话的晏璟尘,肉嘟嘟的小手下意识就扯着苏染的衣袖,躲到苏染身后了。
苏染看到小八见晏璟尘的样子如同小老鼠见猫,觉得很想笑。可看小八如此依赖自己,又挺起胸膛撑起了姐姐的门面,
“哥哥,真的是五哥跑太快,不怨他。”
晏璟尘见状轻哼道:“练了小半年,还跑不过个小姑娘,明日起加练一个时辰腿功。”
啊!小八瘪着小嘴,很是委屈。
“不服气?”晏璟尘看着他眼泪含眼圈的样儿,皱着眉,“你和晓晓只相差两个月,而你又练过这么久,还跑不过人家,不该更用心更努力?”
晏璟尘难得耐着性子说教,小八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很快便低头认错,并承诺自明日起多练一个半时辰。
五哥腿长跑得快,他确实追不上,可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也追不上,真不怨忍说他。
“三哥,我会加倍努力的。”
晏璟尘冲他“嗯”了一声,便转头喊了一声一旁生闷气的穆晓晓。
穆晓晓早就看见晏璟尘了,可她正委屈想等他安慰,可晏璟尘先是跟新认识的姐姐说话,又去和晏小八说话,一直都没看她。小姑娘的委屈更甚,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流下来了。
“尘哥哥,璟彻哥哥躲我,你也不理我。”
“别哭。”晏璟尘主动走过去,伸手摸摸穆晓晓的头,转头看向晏录,“去把人带回来。”
“唔。”穆晓晓擦干眼泪,抬头望着晏璟尘,带着期冀地问:“尘哥哥,我今天能用针吗?”
晏璟尘微微愣了下,很快凝视着穆晓晓,“适可而止。”
穆晓晓开心地点点头,“我懂,我懂得,绝对不会伤到他。”
很快晏录就把晏璟彻拎回来了,晏录跟着晏璟尘这么多年,本身就有功夫底子,抓个孩子轻而易举。
只见他拎着晏璟彻的后领,脚尖点地感觉没几步就到身前了。而晏璟彻就像只钩子勾住壳子的小乌龟,四只脚动来动去地,嘴里还嚷着“打死都不陪她玩”。
“晏璟彻,三婶让我转告你,好好照顾晓晓。”
不知怎的,苏染觉得在说这话的时候,晏璟尘的心情似乎很好,尤其是最后的那个“照顾”时,他的眼神都带着一抹愉悦。
“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苏染小声看看一脸不耐烦又不敢发作的晏璟彻,又看看满脸尽是愉悦还带着透着一股怀笑的穆晓晓,悄悄扯了扯晏璟尘的衣袖,“小郡主很喜欢五哥,但五哥似乎不想带她一块玩,你为什么非要把他们弄到一起啊。”
在苏染看来,这两人强行凑一起,绝对不太平的。
“平南郡王妃和三婶是闺中密友,他们两个过去常见面。”晏璟尘两句话解释了原因。
“那为什么五哥要躲着她啊?”这种看着娇滴滴,但能跟着跑跳的小妹妹,带着玩不好吗?
“因为晏璟彻从小就打不过她,如今……”晏璟尘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很快便消散了,若非是面对面看着他,苏染一定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喔?那是小时候吧。”苏染樱桃般的小嘴撮成一个圆,难以置信道:“五哥比小郡主高这么多,还跟着武师傅练了好几个月,怎么会打不过啊。”
同龄的小孩,一般小姑娘可能会稍微高一点点,打不过也不是不可能。
“晓晓从小跟着外祖父学医,会针灸。”晏璟尘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再次上扬,“再练两年,也许能。”
虽然晏璟尘清冷的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有些春风化雨,但她还是不明白会针灸和打不打不过两者有什么关系。
“七姑娘有所不知,小郡主的针灸术很好,一针下去五公子就跑不了了。”晏录指了指前方那个一脸厌烦,背对着小姑娘的晏璟彻。
苏染看到穆晓晓解开腰间悬着的小布袋,伸手进去掏了一下,两根银针便夹在指尖,下一刻她便听到晏璟彻的哀嚎,
“啊啊啊,你又扎我,快拔下去,快点!”
原来小姑娘手里的银针,已经毫不留情地扎在晏小胖的手背上。白胖胖的手背上立着一支银针,肩上还有一支,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银光闪闪。
“嘶”苏染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手背和肩头,一定很疼。
这样冰雪可人的小姑娘,怎么出手如此暴力,难怪小胖子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跑了。
苏染暗暗地拉了拉辛夷,低声问:“你说小郡主这水平算不算很厉害?”
辛夷弯下腰,在她耳边答:“小郡主是成老先生的外孙女,也是嫡传嫡子。虽然年纪小,但天赋高,她现在的针法确实很厉害了。”
“成老先生?”苏染从未听过这个人,“是名医吗?”
辛夷点头:“是名医,还有些人称他为神医。”
“没错,成老先生确实医术高明,这段日子便在庄子上小住。”晏璟尘说。“晚上你便能见到了。”
晚膳时,苏染果然见到了传说的神医成老先生。满头白发,精神矍铄,一看便是有风骨之人,苏染觉得他更像位文坛大家。
成老先生是郡王妃的父亲,一直带着外孙女住在北地,这次是收到晏璟尘邀请才回京城的。
因为平南郡王和王妃南下休养,晏璟尘便邀成老住下,同他们一起在庄上避暑。
庄子的生活原本是寂静淡然的,但自从穆晓晓加入后,不能说是鸡飞狗跳,可也是晏景彻在跳。
穆晓晓很小的时候常常跟随郡王妃来晏家,自从两年前郡王妃在宫中误食而小产后,便把小郡主送到了北地交给成老先生,而他们夫妇则去了岭南。
穆晓晓在医药方面天赋极高,小小年纪已经能辨识草药,熟悉人体穴位。
成老先生的一身医术,并没有传男不传女之说,便去信询问女儿女婿是否同意女儿学医。
平南郡王是个开通的人,妻子因为不懂药理伤了身体,他倒是希望女儿去学,这样起码不会在不知情误伤自己,重蹈妻子的覆辙。
所以这两年穆晓晓就跟随成老学医,虽然年纪小识字少,但这针灸的手艺日渐精益,再也不是那个拿着针随便扎的小丫头了,如今的她不用见血,也不留痕迹就能让晏璟彻疼得直跳脚,还没处告状。
所以从那天起,晏景彻每天都在拼命逃离和被抓中度过。
有件事苏染很惊讶,那就是一向不喜人多的晏璟尘竟然没有独自离开,反而同他们一直住到回府。
而这期间的晏璟尘还一改往常的作风,竟然亲自教晏景彻和小八。要知道晏璟尘可不是晏家的武师傅,有时会看在他们年纪小的份上网开一面,让他们偷个懒。可晏璟尘下手狠多了,手中的戒尺从未失了准度,永远能精准地打到该去的部位。
苏染不止一次亲眼看到晏景彻被打,看着他捂着屁股想逃,可惜晏璟尘脚下轻点两步就把逃了很远的小胖子抓回去。
等待他的便是更加严格的训练。
日子在晏璟彻的苦不堪言中慢慢度过,但晏璟尘亲自教确实比武师傅效果好。
如今的小胖子能比之前更灵活了,同样的路径,晏录抓他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苏染不止一次猜测晏璟尘的功夫到底如何,而辛夷的回答却让她吃惊,就晏录那样身手的,他能以一敌十。
听完之后,苏染突然觉得整个晏家就自己最没用,连忙抓着辛夷在自己院子练。
当然这些事都被晏璟尘看在眼里,如今他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就差自己这个妹妹了。
“晏录,带着他们继续练,不可松懈。”
他们在庄子上又住十多天,然而那些天里竟一场雨都没下,空气越发干燥,躲在屋子里挨着冰鉴都觉得热得难受。她都不敢想象,晏璟尘是如何坚持带着两个小的在毒日头下一练大半天的。
索性最炎热的那些天终于熬过去了,晏家人回到府邸。
苏染抱着自己熟悉的绣枕,觉得安心又踏实,整整睡了一个下午外加一整夜,
第二天一大早,苏染早早便到了徐氏的院子。让她惊讶的是,徐氏竟然是被掺着出来的。晏劲还不停地叮咛她,要慢要小心。
苏染快步走上前去,扶着徐氏的胳膊,担心地望着徐氏。
“娘你怎么?难道是扭伤脚了?”
“傻孩子,娘没事的,快来坐着等。”徐氏坐在桌前,捏捏女儿的软嘟嘟的脸蛋儿,“娘好好的。”
“母亲怎么了?”说话间,晏璟尘也到了,关心道:“母亲身体有恙?我这便去请成老先生。”
“璟尘不用。”徐氏边叫住他,边拧着晏劲的胳膊,低头说着:“你还愣着,还不快让孩子回来。”
晏劲这才从惊喜中满目红光,心情舒畅,拉着儿子坐下,“咱们家有个大喜事,染儿想听吗?”
“什么喜事?”苏染立刻接话,只要不是她娘病了,对她来说都算喜事。
晏劲笑着问:“你们有妹妹了,高兴吗?”
晏璟尘眼睛湛亮,嘴角上扬,起身,上前施了一礼,“恭喜父亲母亲。”
啊!
原来她娘,她娘要有宝宝了。
苏染惊讶得半天没说出话,晏劲还以为她不喜欢,连忙低头问她:“染儿不喜欢吗?”
“不是,我,我是觉得可能是弟弟。”
苏染的眼睛飘在晏璟尘和晏劲身上,上辈子他们在晏璟尘二十岁时就战死了,万一这辈子依旧不能善终,她娘有个儿子撑下去,后半辈子不至于孤苦无依。
“为什么是弟弟?”晏劲问。他喜欢女儿,儿子女儿他已经有了,但他觉得女儿多了更好,既有徐氏的软绵,又能像苏染一样灵动,那他这辈子才算圆满。
“弟弟不娇气,先有弟弟再有妹妹。”苏染双手合十,冲着窗子祈祷,“一定先是弟弟。”
徐氏笑了,“这孩子,就认准弟弟了。”
晏璟尘说:“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孩儿都会好好照看。”
“对,哥哥会保护我们的。”苏染相信晏璟尘的为人,他能耐性子亲自教习叔伯家的弟弟,对自己的弟弟会更有耐心。
“对了,明日咱们一家去菩提寺进香,你们两个也准备准备,我们要在寺里住几天。”
苏染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翼翼地确定,“是去菩提寺吗?”
晏劲现在身心舒畅,不用吃饭都觉得满身的力气,对女儿更是柔声有耐心:“染儿以前去过?”
“没有,上次听三婶婶提过。”苏染的视线飘向一旁,她说谎的时候是不大敢看着对方的。
晏璟尘疑惑的目光照在苏染的脸上,只见原本粉扑扑的小脸,变得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爪子啊,两小时飞奔码字了。昨天感冒,缺的字,今天都补上了。